虞兮枝也是聽到學堂里其他弟子的竊竊私語,這才后知后覺自己剛才到的那種玄而又玄的覺,原來便是求之不得的定。
早就讀了昆吾清規的,當然明白定是什麼意思,以及打擾定的后果。
不過被打擾了,也沒什麼惱怒的覺。因為只有自己知道,書既然已經讀完了,那麼距離從定狀態中醒來也沒多久了,所以并未真正被打擾到。
換句話說,徐教習這波,簡直就是白給。
徐教習的臉十分難看,他眉目沉沉地看著虞兮枝,也想起了前幾日兩人之間的齟齬。
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是在等虞兮枝宣判,卻又恍然想起這位昆吾二師姐雖然這兩天格外咄咄人了些,但從前向來都是溫婉示人的,也或許會忘了之前的那點矛盾。
可虞兮枝偏不讓他如愿。
剛才問了徐教習自己是否能坐下,對方沒有應答,便有些惡劣地挑眉,似是在提醒他什麼:“怎麼,難道你真的要我背全書?”
——語調與前一日徐教習的那句“怎麼,難道你真的要我向你道歉”一模一樣,雖沒明說,卻實實在在是反諷。
徐教習咬牙:“不必。”
頓了頓,又干地加了一句:“坐。”
這節課徐教習上得心神不寧,本就枯燥無味的課被他講得顛三倒四,語無倫次,天心鈴再次響起來的時候,不人都是從睡夢中被驚醒的。
徐教習對自己這節課的水平心知肚明,偏偏他每次用余去看虞兮枝的時候,都可以看到小端坐在那里,單手托腮,似笑非笑地接住他的目。
徐教習:……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徐教習夾著教案就跑,一路跑出學宮,發覺虞兮枝竟然沒有喊住他,這才帶了些詫異地頓住了腳步,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學堂的某扇窗戶似有所地出來了一張紙。
徐教習的目力當然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寫著兩個大字。
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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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宮的課只是早上的,虞兮枝意料之外地從徐教習這里扳回一城,接下來的幾天,徐教習都避著走,心極好,上課的步伐都輕快了不。
當然沒傻到真的去正面和徐教習起沖突。
徐教習和高修德不一樣。
高修德不過是雪蠶峰的親傳弟子罷了,哪怕在雪蠶峰寵些,哪怕的修為比他更低,高修德也絕不可能越過掌門親傳弟子的份。
但徐教習在昆吾多年,早已扎重重。
確實可以直接揭發徐教習的行為,擾弟子定當重罰,也可以以此直接要挾徐教習道歉,但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一個小小煉氣初期弟子的定,重要,卻也并不多麼重要。
被道歉后,確實也能得到一時的爽快,但同時,這個行為無異于給尚且弱小的自己樹敵,得不償失。
要的是一份鉗制,以及這份鉗制所帶來的更多的好。
比如,對于要面子的徐教習來說,道歉是不可能道歉的,但他再也沒故意刁難過。
再比如,找徐教習幫忙給下午的煉丹課請假,徐教習表雖臭,卻也沒拒絕。
虞寺為昆吾山宗太清峰的大師兄,日常事務極多,虞兮枝提前預約,才蹲到了他這個下午空閑的日子,一貓腰地跑到了太清峰后山竹林。
虞寺已經在等了。
幾日不見,虞寺依然頭冠端正,頭發一不茍,他站在竹林中的空地上,手不經意地搭在劍柄上,從背后看去,年長玉立,整個人就像是一柄矜貴青卻鋒利的劍。
又或者說,極其合格的悲慘男主的對照組。
虞兮枝踩竹葉的聲音驚了虞寺,于是青年轉過來,上凌厲的氣勢隨之和:“枝枝,找我有什麼事?”
“小師妹怎麼樣了?”虞兮枝一邊卸劍匣,一邊隨口問道。
“在師母那里,據說是劍冢的劍氣到底還是傷到了肺腑,需要好好休養一番。師母向來將小師妹當做親生兒,你也知道的。”虞寺抬手扶了扶虞兮枝頭上的木發簪,很顯然,這一路虞兮枝是趕慢趕地跑來的,原本就挽得不太好的發髻已經散了一小半。
虞兮枝也覺到了,干脆利索地將頭發重新挽了一把,并且功地發簪的時候到了頭皮,齜牙咧了一聲:“嘶——知道知道,小師妹真金貴,所以阿兄你不擔心嗎?”
“我為什麼要擔心?難道有師尊和師母一起照顧還不夠嗎?”虞寺被虞兮枝手殘腦殼的作逗出了幾分笑意,語調里帶了幾分疑。
虞兮枝于是懂了。
阿兄虞寺,竇還未初開。
好極了。
虞兮枝拉長音調“哦”了一聲,再試探了一句:“說起來今天學堂里,有人要我遞書信給阿兄,我看臉上怯,懷疑是書。”
虞寺果然皺眉:“劍修豈可拘泥于兒長!心中有雜念,劍氣便也會斑駁!”
“……所以我幫你拒絕了。”虞兮枝心極好,笑瞇瞇地住煙霄劍柄:“阿兄啊,如果你想要在劍之一道上有所益,走得夠遠夠好,你可一定要記住我的話。”
“什麼話?”
虞兮枝翻腕劍,煙霄劍在空氣中劃過一道明亮的劍,擺了個起手式,鄭重其事道:“人,只會影響我拔劍的速度。”
虞寺:?
虞兮枝向前平刺:“修劍者,最要遠離的,就是。”
虞寺:……?
虞兮枝挑劍,腦中莫名出現了那日所見白年翩若驚鴻殺氣四溢的一劍,臨摹了一下,恍然覺得自己已經有了大佬十分之一的氣勢,深沉道:“殺——”
虞寺:……?
空氣中出現了一陣詭異的寂靜。
虞兮枝收了姿勢,清了清嗓子,打破此時此刻莫名的尷尬:“阿兄,其實我是來找你學劍的,那天說的我想變強,不是一時興起。”
“你是該學,你剛才握劍的姿勢問題很大。尤其是最后那一下……”換了話題后,虞寺明顯松了口氣。他很高興虞兮枝主提出學習這件事,但又有些言又止。他似乎在斟酌語言,但斟酌了半天,也沒想出更切的說法,干脆道:“慘不忍睹。”
他邊說,邊抬手,他的劍錚然而出,從劍匣落了他手中。
“枝枝看好。”
竹葉被劍氣卷起,劍在小空地中亮起再熄滅,空氣被劃破無數口子,出年在蒼翠中行云流水的作,他為了讓虞兮枝看清,每一個作都做得極慢,而這樣的慢就像是午后緩慢流轉的畫卷。
虞兮枝在虞寺握劍的同時就嚴肅了起來,一瞬不瞬地看著虞寺的作,年形的每一下變幻,都像是慢放的片子,一幀一幀進的腦中,還是站著的,手指卻已經忍不住跟著虞寺的作律。
虞寺演示完一整套昆吾的門劍法清風流云劍,收劍的同時,倏然聽到后傳來了“嗤”地一聲輕響。
一片從虞兮枝面前飄落的竹葉,在落至手邊的時候,倏然被割裂了兩半。
虞寺已至筑基后期,目力極佳,當然清楚地看到了那片碎裂的竹葉。
他瞳孔微,但很快就否認了自己的判斷。
竹葉距離虞兮枝尚且還有一段距離,而要這樣隔空做到讓竹葉碎裂,是需要劍氣離的。虞寺尚不能做到這一點,才剛剛踏煉氣的虞兮枝又怎麼可能呢?
一定只是巧合罷了。
虞寺收回思緒,看向虞兮枝:“看懂了嗎?”
虞兮枝眨了眨眼,步履騰挪,按照自己剛才記得的樣子揮劍。
太清峰后山小竹林里,劍四溢,虞寺指點的聲音不斷響起,他的聲音嚴厲,眼中的笑意和驚喜卻越來越濃。
他看著虞兮枝的作從生疏到流暢,卻始終注意力如一,仿佛進了某種無人可擾的狀態中。他比虞兮枝高出了一整個大境界,當然可以看出,虞兮枝的每一下揮劍都是全神貫注的。
這種絕對的心神凝聚,是一種天賦。
尤其對于劍修來說,這就是最驚才絕艷的天賦。
的發再次散,但這次,虞寺沒有抬手幫挽發簪。
虞兮枝連虞寺是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清風流云劍雖說是昆吾門劍法,外門弟子都必修,聽起來淺顯基礎,但由虞寺這樣一套示范下來,虞兮枝才覺到其中自有乾坤。
最基礎的東西,往往是最不被重視的。而真正步了劍之一道后,才會發現,無論是實戰還是之后更高難度的劍法,都是建立在最基礎的劍法上的。
天漸暗,虞兮枝沖回暮永峰,在附近同門復雜的神中,神鎮定地開火燒飯,這個技能是從原主的記憶里拉出來的,原文對原主的做飯技能并未太過著墨,帶過一筆也只是為了凸顯原主好吃懶做,不思進取。
甚至虞寺也來虞兮枝這里痛斥過“吃吃吃,就知道吃,整個門只有你這里炊煙裊裊,人間煙火,我還不如送你回虞家算了!”
——畢竟修仙之人,是要辟谷的。
別看附近同門面帶鄙夷,不乏有人冷嘲熱諷出聲,但十來米的距離足以讓看清對方在說這話的時候悄悄咽了口水,看向裊裊炊煙的時候,更是有顯而易見的眼。
虞兮枝自己回來的時候,都在暮永峰山腳下就聞見了高湯的香味,中午走的時候就已經開了火,燉到這會兒,剛剛好。
高湯的湯底是用去了腥的豬棒骨和骨架一起小火慢燉出來的,磨了門送貨的大叔整整一周才讓對方松口,在每次進貨的時候給捎帶些食材。虞兮枝嗜辣,于是白的湯底上被潑了一勺剛出鍋的油潑辣子,再撒了一把蔥花和蒜苗,紅紅綠綠好不熱鬧。
修仙之人確實要辟谷沒錯,可是別的門派辟谷都按噸分發辟谷丹,只有昆吾山信誓旦旦表示,要為劍修,就要錘煉意志力,肚子都忍不了,何以淬煉劍意。
就離譜。
飯都不讓吃,怎麼揮劍。
虞兮枝喟嘆著唆了一口,再次被自己的手藝折服后,在心底默默謝了一番原主。
也沒想到,自己手藝竟然這麼好!好到每一口都想要為自己原地起立鼓掌!
虞兮枝吃得飽飽的,洗干凈碗筷后,又手起刀落地剁碎了一整塊,拌了兩個蛋黃進去,了幾個丸子,放在蒸鍋里蒸后,整齊地在小白瓷碗里擺了幾個,然后把裝了貓飯的白瓷碗放在了門外的角落里。
“咪咪?橘咪咪在嗎?開飯了——”虞兮枝向著周圍呼喚了兩聲,卻并沒有什麼靜。
悉的那只漂亮的胖橘貓并沒有出現。
嘆了口氣,又看了一眼自己手上被胖橘抓咬過的傷口,這麼久過去了,傷口終于愈合得差不多了,想必修仙之人質特殊,也不用打狂犬疫苗。
撓歸撓,喂還是要喂的。
一回生,二回,上次是不識抬舉、妄圖去挼人家的肚子,小貓咪又有什麼錯呢?
再說了,有誰能拒絕一只漂亮的小貓咪呢?
胖橘沒有出現,也不多等,干脆小憩了一會兒,準確在亥時睜開眼,用清水洗了把臉,再去看門口白瓷碗的時候,碗里的丸子已經消失得干干凈凈了。
看來胖橘還活著,沒被死。
虞兮枝放下心來,背著劍匣,掩上門,向著千崖峰的方向翻山越嶺而去。
夜幕低沉,星在群山之中閃耀,唯獨了那一灑下輝的明月。
正是朔月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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