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旗子弟并非這一條晉升途徑。”閉眼瞇了一會兒的胤礽養足了神,睜開眼睛道,“科舉仍舊為八旗子弟展開。如果有想一鳴驚人的八旗子弟,可以學、文舉、武舉三榜魁首。”
納蘭德頭皮一麻,呼吸一致,竟忍不住熱上涌,心跳加速。
他扶了一下腰間的佩刀,讓自己稍稍冷靜了一點:“已經為的子弟也能學嗎?”
鄂倫岱瞥了納蘭德一眼,心里笑罵道,沒想到納蘭德居然有如此野心。
不過納蘭德也有與野心匹配的才華。
那我呢?鄂倫岱拳頭握,居然自母親去世之后,心頭熱第一次有重燃的跡象。
三榜魁首他肯定做不到,那三榜或者兩榜登科呢?
如果他把手頭的武藝撿起來,武舉登科或許不難?
鄂倫岱眨了眨眼,松開拳頭,恢復了平常不羈的笑容:“要讓皇上改學容,肯定很難。”
胤礽道:“所以我們要在汗阿瑪推行學之前,先請奏建立學,把學的主權抓在手中。朝中能教導經史子集的員大多是漢臣。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滿人底蘊比漢人淺薄太多,朝中好用的滿臣都捉襟見肘,不可能有厲害的滿臣給你們授課。”
胤禔趕補充:“你們想學里的老師全是搖頭晃腦的迂腐文人?”
鄂倫岱想了想,打了個寒:“絕對不行!”
納蘭德扶額嘆氣。
他的許多好友都是康熙用文人,或者說康熙就是用他來管理和監視那群用文人。他對那群文人很有好,但真不認為這些文人能教好滿蒙八旗子弟。
很大可能是老師不盡心教,學生該玩的繼續玩,這學就荒廢了。
“要和皇上博弈啊。”鄂倫岱了下糟糟的胡茬,“刺激!”
納蘭德白了鄂倫岱一眼。他就知道這家伙狗里吐不出象牙。
“若將此事寫奏折,給皇上細細說明,皇上或許會考慮我們的意見,不需要用這麼激烈的方式。”納蘭德提議。
胤礽和胤禔異口同聲道:“那多沒意思?”
鄂倫岱瞬間明白這兩個小孩心中所想,點頭如猛啄米:“沒錯!那多沒意思!”
一大兩小換了一個心有靈犀的眼神,那一刻,他們仿佛是知己。
納蘭德不神斜一步,用自己的擋住了一大兩小的視線流:“若皇上知道這主意是太子和大阿哥所出,可能會生氣。”
胤禔不在乎地擺擺手:“等回宮,你們上奏后,我和弟弟往慈寧宮一跑,我就不信汗阿瑪逮得住我們。太皇太后肯定也支持我們。一直不耐煩漢人那些事。”
康熙怒氣沖沖大步走來:“不用回宮,朕現在就揍死你們倆個不肖子!”
“啊!!!!!”胤禔尖,一手抓住胤礽的胳膊就開跑,“容若!鄂倫岱!攔住汗阿瑪!”
納蘭容若:“皇上!息怒啊!”
鄂倫岱:“皇上,這是好事,別生氣別生氣。”
兩人被康熙一人賞賜了一腳,被踹到一旁,讓出了路。
康熙起擺,和兩個孩子在文廟后廂房里玩起了老鷹捉小。
“汗阿瑪為什麼會在這里!”胤禔一邊跑一邊尖,“汗阿瑪你怎麼能這麼神出鬼沒!你作弊!弟弟這邊,躲這里!”
胤禔把胤礽塞進了桌子底,自己也鉆了進去。
康熙一腳踹向桌角,厚重的木桌晃了晃:“給朕滾出來!”
胤禔護好胤礽:“我不!你先說不打我和弟弟,我和弟弟才出來!”
康熙氣樂了:“想都別想,給朕搬桌子!”
太監和侍衛們面面相覷。
康熙怒道:“朕說的話你們不聽?!”
太監和侍衛們磨磨蹭蹭搬桌子,納蘭德和跟著康熙進門的曹寅瘋狂換眼神。
納蘭德:子清,快想想辦法!大阿哥無所謂,太子才剛暈過一次!
曹寅:我能想什麼辦法?這又不是宮里,可以去找太皇太后……
納蘭德:趕!
曹寅:趕個頭啊!你也想啊!
兩人眉來眼去,焦急極了。
這地方能勸得住康熙的人本沒有啊!
鄂倫岱在一旁冷眼看著侍衛和太監把桌子搬開,然后猛地撲上去,一手一個小皇子拔就跑,居然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從窗戶上翻逃出去。
康熙:“!!!”
康熙怒發沖……呃,還是不難為那一小辮子了。總之,康熙非常生氣地怒吼道:“鄂倫岱!朕要殺了你!朕要滅你全族!”
鄂倫岱一邊跑一邊吼:“萬歲爺,您別忘了您是臣嫡親的表哥。臣全族也包括您!”
康熙:“??!!”
這一刻,所有人心中都不由浮現出了一個“草”字。
鄂倫岱,論勇,這大清朝沒有比你更勇的了。你簡直是我們大清新一任圖魯!
鄂倫岱抱著兩個表侄子飛速躥上墻頭,然后把表侄子往墻邊的樹上推:“趕爬!”
康熙看著胤礽晃晃悠悠爬上樹丫,嚇得肝膽俱裂。他想大喊,又怕嚇到胤礽,讓胤礽摔了下來。
趙昌趕指揮太監們去拿褥子稻草,侍衛們也在曹寅和納蘭德的指揮下在樹下排幾排,做好接住孩子們的準備。
胤禔膽子極大,在宮中時就經常爬樹,很快就爬到了一個安全的位置坐好。
胤礽看著乖巧,上上輩子文武雙全、上輩子經常上樹鳥下河捉魚,爬樹也是小意思。
兩孩子乖乖坐到樹上晃腳丫,鄂倫岱也爬上了旁邊的樹杈,一只手護好兩個孩子,跟著一起猛男晃腳。
他還折了三樹枝,給太子、大阿哥一人分了一。
一大兩小里叼著小樹枝,大腳小腳晃啊晃,一起看著樹下的人忙活。
康熙先捂著口,捂了口捂腦袋。
他口好痛,腦袋也好痛。
他現在好后悔。佟國綱說“請誅此子”的時候,他怎麼不順勢把鄂倫岱給砍了!
“下來!”康熙口和腦袋疼狠了之后,終于冷靜下來。
胤礽:“汗阿瑪,您先保證不揍我和哥哥。”
鄂倫岱:“也別揍我。”
胤禔:“立字據!立字據!”
我他媽……康熙深呼吸,趙昌和梁九功一起給康熙順氣。
萬歲爺皇上皇帝陛下,別生氣別生氣,氣壞無人替。
隨行的臣子仰頭,特別是那群沒機會接皇子和鄂倫岱的漢臣們瞠目結舌。
皇宮里的孩子,怎麼和自家熊孩子一樣?也會上樹躲父親的揍?
“下、來!”康熙咬牙切齒,“別朕說第三遍!”
胤礽出雙手:“可是汗阿瑪,我下不去了。”
胤禔低頭看了一眼,抖了抖:“額娘呀,我怎麼能爬這麼高?”
鄂倫岱撓撓頭:“好像是太高了一點。”
康熙眼前黑白閃爍,差點一口氣沒提上來暈過去。
“搬梯子搬梯子!”
“稻草呢?被褥呢?怎麼還沒來?”
“太子爺,大阿哥,千萬別啊!”
“別害怕,你們抓樹枝。”
樹下慌作一團。
鄂倫岱拍著膛道:“沒事!又沒有風,我們很安全!”
鄂倫岱剛說完,清風徐徐吹來,仿佛在和鄂倫岱打招呼。
樹葉沙沙沙響,越響越歡快。樹影婆娑,從起舞逐漸演變了群魔舞,仿佛一群調皮鬼在樹下過狂歡節。
康熙不知道什麼是狂歡節,他只知道自己心跳都快停止了。
鄂倫岱還在那撓腦袋:“啊,怎麼開始吹大風了?有點難搞。”
納蘭德怒道:“你閉!不準說話!”
曹寅咬牙道:“求求你閉上你的烏吧!”
鄂倫岱委屈。我怎麼烏了?聽著好像這風是我招來似的。我要有這本事,就招來狂風把佟國綱吹房頂下不來了。
“汗阿瑪放心,這點風嚇不到我和哥哥。”胤礽吊著小樹枝,又晃了晃小腳丫,模樣可極了,“對不對,哥哥?”
胤禔本來有點害怕,聽胤礽這麼一說,立刻起膛:“當然!弟弟靠近一點,哥哥保護你。”
鄂倫岱看著胤禔和胤礽挨在一起,胤礽面無懼,胤禔有點慌張但仍舊抱住弟弟,不由浮現出懷念的笑容。
他和夸岱也這樣。
夸岱雖然懂事聽話到有些迂腐和木訥,但自己做什麼壞事,他總像小尾一樣跟在自己后,說要為自己承擔一半責任。
他也無論遇到任何事,都會把夸岱護得。
額娘早逝時,夸岱還小。鄂倫岱在家中張牙舞爪地保護著這個弟弟,就像是保護自己的孩子。
想起夸岱,想起早逝的額娘,鄂倫岱眉眼間閃過一抹厭惡和狠戾之。
他和佟國綱的矛盾,就是源自佟國綱后院之事。
佟國綱夫人去世之后沒有續娶,后院之事于唯一有兒子的寵妾。
鄂倫岱眼睜睜看著在額娘在世時做低伏小的阿瑪妾室,居然搖一變為自家后院的主人,甚至在自己面前都擺出了嫡母的作態,惡心地想吐,連帶本來關系不錯的法海也被他深深厭惡。
不過是低賤侍妾,不過是侍妾之子,憑什麼和我平起平坐!
佟國綱、侍妾和法海一家三口和樂融融,沒有了額娘的鄂倫岱和夸岱仿佛家里的邊緣人。
這并不是佟國綱忽略嫡子,而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大部分封建大家長不會親自養育孩子,他們和孩子的通除了教育之外,生活細節都是從孩子的母親打聽。
沒有了額娘的孩子,肯定或多或會被父親忽視。這就是世間常言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
鄂倫岱本是家中最看重的嫡長子,盡家中萬般寵,突然變家中邊緣人。法海這個侍妾之子因為有一個能在佟國綱耳邊吹枕頭風的親額娘,在佟國綱眼中的重要越過了他。
更別提和法海同歲的夸岱,更是如形人一般。
一個從優秀的繼承人,變了叛逆的紈绔混賬,總是有原因的。
當鄂倫岱的優秀不再被佟國綱夸贊,除了叛逆,他還有什麼方式越過后院重重高墻,爭奪親生父親的注意力?他還能用什麼方式越過后院重重高墻,幫弟弟爭奪親生父親的注意力?
看,他變了家中最引人注目的人,夸岱開始被佟國綱看重,獲得了佟國綱的親自教導。
因為他的親生父親,很擔心夸岱被自己這個不肖兒子教壞啊哈哈哈哈。
鄂倫岱看向太子,突然覺得有點順眼。
他其實很嫉妒太子。同樣是親娘去世的嫡子,憑什麼太子就能被康熙呵護著長大,自己卻要使勁渾解數爭奪阿瑪的注意力,最后落到與阿瑪勢同水火,恨不得對方去死的地步。
可他現在看著太子異于常人的冷靜和優秀,注意到太子病病歪歪的,他突然意識到,太子的生活或許沒有自己想的那樣舒服。
皇帝經常不在宮中,皇帝在宮中也會流連后宮。太子總會變一個人。
自己還有一個胞弟,太子的哥哥卻是其他人的兒子。
一個小孩子是怎麼持續獲得了皇帝喜,是怎麼把異母的兄弟哄得仿佛胞兄?太子異常的優秀背后,有多努力和痛苦?
鄂倫岱無法想象,但鄂倫岱與太子共了。
“太子,大阿哥,臣是騙他們的。”鄂倫岱小聲道,“這點高度,臣抱著你們跳下去,肯定能毫發無傷。”
大阿哥睜圓了眼睛,小太子卻笑得眉眼彎彎仿若弦月。
“表叔,我知道。”胤礽小腦袋晃了晃,角小樹枝跟著調皮地晃了晃,“表叔如果沒有把握,是不會把我們倆抱上樹的。表叔很厲害。”
這個年紀的鄂倫岱,上曾經佟家優秀嫡長子的痕跡還未消失。他還不是那個混賬了一輩子,已經完全變了廢的鄂倫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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