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溫淩照常去上班。這幾天，冷空氣北上，氣溫又開始驟降, 從櫥柜里翻出了箱底的厚風。

程易言已經套上了羽絨服, 溫淩一言難盡：“裹得跟狗熊似的，那你冬天穿什麼？”

程易言：“不管了, 先挨過這幾天再說。這兩天的氣溫跟冬天比起來，也沒差多了, 見鬼的！”

溫淩一想也是, 徒然嘆了口氣。

抵達公司, 小趙剛從紫資本回來, 愁著臉把一份文件遞給，手指點這邊又點那邊, 說都要改。

溫淩拿過來看了看，憋了一肚子氣，回頭就給傅平打了電話：“你什麼意思啊？”

他那邊似乎在招呼客人, 說了句抱歉，走到外面才重新接起, 倒是好聲好氣的：“什麼‘什麼意思’？”

“長軸切削的就算了, ai那塊材料還沒拿到, 現在讓改, 到時候是不是又要尋個由頭改個五六遍？我沒有別的事嗎？！你這分明就是找茬！”

傅平笑了笑, 慢條斯理地說：“未雨綢繆有什麼不好？不管什麼行業, 凡事都要走到前面, 等到出問題再去挽救，還來得及？這樣吧，你要是還有問題, 親自去找傅總陳述。”

溫淩瞬間就啞火了。

有那麼一瞬，甚至覺得是傅南期授意的。但是一想又覺得不可能，他向來公私分明，也沒那麼無聊。

可是，如果是傅平的意思——也沒什麼地方得罪他吧？

且要真是有什麼地方得罪了他，這人瞧著笑瞇瞇的，也不是個善茬，不會這麼不痛不地敲打。

溫淩想不通，不去想了。

他們這些人，心思是真的難猜。

不過，溫淩也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去找傅南期，也不想在這個時候去找他，只能打落牙齒和吞——想必傅平也是料到這點，才這樣做的。

溫淩回頭埋工作，把他指出的地方全都改了一遍，策劃也重做了。

雖然知道他是有意刁難，還是盡心竭力，不敢有一一毫的馬虎。第二日，拿著資料過去付。

接待的是助理小夏：“溫經理，這邊請。”

“公司是不是重新裝修過？比上次來看上去要敞亮多了。”

“沒有，那是生態壁紙，隨季節自更換的。”

溫淩本意也不是問這個，見話題打開，狀似無意地切換到下面的話：“你們傅總還在澳洲出差嗎？”

“是啊，還沒回來了，這趟久的。”

“哦，這樣啊。”心里稍稍定。

傅平的辦公室在董事辦旁邊，溫淩上次來過一次。門敲響后，里面很快傳來他的聲音。

溫淩抱著資料進去。

他從文件中抬起頭，對一笑：“來了？”

神自然得溫淩都快以為自己出現幻覺了，好像之前的為難都是不存在的。

他們這類人，慣會演戲。

溫淩咬了咬后槽牙，平靜地過去遞修改稿：“請您過目。”

“這麼見外？”他邊翻邊跟搭話，沒抬頭，語氣里那點兒譏誚和揶揄倒是調節得剛剛好。

正好于讓人難堪，卻又不過分難堪的那個臨界點上。

溫淩低頭看他一眼。

他本就是故意找茬，自然沒怎麼翻，不知該不該破。正猶豫，他“啪”一聲把文件合上了，看向：“策劃重新做一遍，累嗎？”

溫淩不明白，謹慎起見，沒答：“您有什麼話的話，可以直說。”

他之前對都是客氣的。

不過，他這人，本質上和傅宴有些相似之，變臉比翻書還要快。還有一點——護主。

溫淩想，他的態度變化，許是與此有關。

傅平卻沒有責難，只是閑話家常般：“我跟他十多年了。上學那會兒，我績不好，老是被我爸打，有一次，我考了全班倒數第二，更是被我爸罰在冰天雪地里站在院子里，他過來拜謁，就跟我爸聊了兩句，我才免了責罰，那是我第一天見他。”

“我剛認識他的時候，覺得他這人溫的，什麼都好，績一流，待誰都有禮貌，就瞧他不順眼，覺得他這人沒什麼脾氣。后來才知道，不是那樣……”

“我跟他打賭，后來好好學習，我爸果然不再打我了，但是，我總有辦法把他氣得七竅生煙，可他卻不再打我了。我那時候才知道，兇神惡煞并不能解決問題，有時候，和悅反而是最好的武。人總要長大，是不是？”他此時抬頭，對笑了笑。

溫淩皺起眉，但還是沒有開口。

傅平的笑容卻漸漸冷下來：“所以，我決不允許任何人作踐他。”

溫淩：“……”

走出辦公室后，心里頭還堵著。而且，越想越來氣。干什麼了啊？！

連帶著對正在出差的傅南期也多了兩分怨氣。

但是，這份怨氣在晚上見到本人時就消了。得知他從澳洲回來，溫淩把整合了文件遞過去，準備讓他簽字。目一及他冷漠的面孔，氣勢就萎了，畢恭畢敬地跟他鞠躬問好：“傅總。”

心里暗暗唾棄自己沒原則。

當時，傅南期剛剛落地，招呼在旁邊坐下就解著領帶進了更室。

出來時，他已經換了一常服，招手讓近前來，一面拿出眼鏡飛快戴上。

溫淩把整合的文件放到了桌面上，順便遞上簽字筆。

傅南期接過來，在看到上面夸張的唐老鴨筆頭時，目稍微停頓了一下。

溫淩大囧——忘記換支筆了。

這筆是小趙送給的，日本進口，30塊一支呢，還有防寒圈，寫起來很順手，就是賣相有點……

好在傅南期只是稍微看一眼就沒關注了，低頭翻文件。

溫淩站在旁邊大氣不敢出。

他看了會兒，忽而抬頭，推了一下眼鏡。

溫淩看一下自己，沒什麼病啊。

傅南期：“你站著干什麼？坐啊。”修長的手指點一點旁邊的大把空位。

溫淩忙坐下來。

之后，趁著他批改文件的空當悄悄觀察他的神，雖然比往常要冷些，不過，也沒有冷到哪兒去。

當然，也沒有什麼溫的味道就是了。

完全的公事公辦。

稍稍放松，但是很快，心里又油然而生一莫名的不爽。不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不爽什麼。

心里想著些七八糟的，全然沒關注另一邊，傅南期已經看完了，合上資料抬起頭：“目前就這樣吧。”

“啊？”回神，茫然地著他。

心下暗道糟糕，剛剛一直在走神，沒關注他說了什麼。

四目相對，額頭沁出了一層細的冷汗，只知道盯著他猛瞧，心里虛得不行。

傅南期放下筆，略松了松領帶，對挑眉：“我說話是越來越無聊了，你都不屑于聽了是嗎？”

溫淩頭皮發麻，寧可他臭罵一頓，也好比這麼面無表的凌遲。

期期艾艾：“……沒有，我……”腦中靈機一閃，道，“家里的水費、電費欠了，我在想一會兒回去繳費……”

空氣里有片刻的靜謐。

溫淩尷尬地恨不能腳趾扣地：這什麼破借口？

誰知，他緘默片刻后攤開手掌，作出一個“請便”的手勢。

溫淩只能著頭皮掏出手機來繳費。

不過，之前都是程易言錢直接打給的，這一時半會兒的，竟然找不到小程序的位置，額頭都有汗了。

傅南期盯著的臉頰，道：“要不要我幫你找？”

溫淩笑得比哭還難看：“不用了。”

好不容易蒙混過去，已經很晚了。溫淩看了看窗外西斜的落日，道：“傅總，那我先回去了。”

“等一下，我把這些整理一下，一起吃飯。”

哪里能拒絕？只好在原地等著。

傅南期把所有批改完的文件疊到一起，起后，看到像只小狗似的蹲在沙發邊，手在大理石地面上畫圈圈。

锃亮的地面，把小小的影完全倒映了出來。

不知為何，他原本郁結冰冷的心緒，如破冰般舒緩開。他走過去：“走了。”

溫淩連忙站起來，跟著走出去。

他們去到附近一家高檔的花園餐廳。傅南期是Vip，自然不用預約，服務員直接把他們帶到二樓雅座。

“想吃什麼？”傅南期翻著菜單問。

“你隨便點吧，我都可以。”溫淩拄著頭好奇地四張。

這地方很僻靜，在一胡同里，雖位于鬧市區，通便利，卻是鬧中取靜，地段極佳。

從二樓落地窗邊往下去，后門的槐樹下和旁邊的綠化帶邊停靠了不車，都是豪車，什麼保時捷奔馳都是普通的，還看到了幾輛蘭博基尼和賓利。

“西餐生意這麼好？”有些奇怪地開口。

傅南期翻菜單的手停頓了一下，抬頭一笑：“說起來，我每次都帶你吃西餐，都忘了詢問你的意見了。我在國外待的時間比較長，西餐更便捷，都習慣了。”

“哪里。”溫淩忙擺手，不好意思道，“我不挑食的。”

蹭飯的哪里有什麼資格挑三揀四？

而且，他帶來的都是味道極好的西餐廳，一頓頂半個月工資那種，平時想吃都舍不得吃。

“實話？”他莞爾。

點頭如搗蒜。

“那今天就算了，下次再帶你去吃中餐，我知道好幾家不錯的私房菜，小眾，但味道不錯。”

他三言兩語說得也向往起來，不忘甜：“謝謝傅總。”

他端杯子的手停下來，看向。

溫淩不明所以，也停下捧著檸檬水的杯子，看著他。

“還傅總？”他的目徑直落在臉上。

溫淩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麼直白的目，忙低頭抿了口檸檬水，下不住跳的心。

傅南期卻并不如以往一樣點到即止，語氣淡淡，卻好似在心里扔下了一顆重磅炸彈：“我在追求你，你看不出來嗎？”

溫淩已經說不出話，愣怔中，抬頭看向他。

他已經從餐盤里抬起頭，正拿一塊方巾慢慢拭著手：“你考慮得怎麼樣？”

溫淩避無可避，咬牙，干脆跟他對視，說出了自己的顧慮：“要是被人知道了，我在公司混不下去了吧？”

說虛偽也好，在意別人的目也好，可沒有站在風暴中心的打算。

傅南期倒是意外如此坦誠：“這個不難，可以暫時保。”

見他一副理化談公事的模樣，溫淩不知為何，心里堵了一下。不過，目及他溫潤的眸子，那點兒氣又消了。

囁嚅道：“暫時就想到這點。”

他終于笑了，心大好，把切好的牛排都夾給：“多吃點，瞧著又瘦了。”

溫淩用懷疑的目向他：“真的假的啊？程易言都說我最近胖了。”

“胖了也好看。”他不自手了下的臉。

溫淩微怔，眨了一下眼睛，沒料到他這麼正經的人會做這樣的事。心里卻過一暖流，像是剝開了一顆糖，在心底慢慢融化。

眼睛轉了轉，低頭繼續吃了。

胃口格外地大好。

“其實，中餐也不錯。”吃完后，意猶未盡地著，跟他提議，“如果你下次要請我吃飯，試試中餐也可以。”

他悶笑，回頭拍了下的腦袋：“你想得，明天你給我做早飯。”

“啊？”震驚，表凝固了兩下就垮了，控訴，“原來你這樣那樣，就是為了讓我給你做飯呀——”

傅南期一本正經：“是啊。不然呢？”

“資本家果然不做虧本買賣。”搖頭晃腦道。

“那你一會兒自己回去。”他拿出車鑰匙，按了按，作勢要自己一個人離開。

溫淩忙過去開門，一鼓作氣上了副駕座、系上安全帶。

傅南期上去時，已經正襟危坐，一副準備就緒的樣子。他笑了，側頭瞟一眼：“速度快。真怕我把你給丟下？”

溫淩臉紅了又紅，沒吭聲。

他們去的新城國際，晚上，坐客廳里喝了點紅酒。溫淩搖了搖高腳杯，回頭說：“跟你一起喝，我覺得我的酒量提高了。”

“錯覺而已。”

放下杯子撲過去，不依不饒，鬧了好一會兒才停歇。

他也由著。

“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后來，傅南期道。

“這……”

“我另外派司機送你。”

“……好吧。”

他展：“真乖。”

廣告過去，電視放到溫淩最喜歡的片子，撇下他回頭去看電視了。他用腳尖踢踢：“電視比我有吸引力？”

溫淩不搭理他：“多人啊，看，男主角為了主角連命都可以不要！”這人容易流眼淚，看著看著就了紙巾來，眼淚還止不住地往下淌。

傅南期：“……”

深吸口氣，他語重心長跟說，轟轟烈烈，看著確實人，但是實際上經不起推敲。你看，男主角出的環境、經歷、教育的程度等等都不一樣，如果沒有發生這件事，他們都健在，以后的生活會不斷。到時候，以這個男主角的格恐怕沒有耐來忍這個刁蠻任的大小姐。

，有時候并不需要轟轟烈烈，愿意為了另一個人來改變自己，長久地護，才是真正的。

溫淩一開始還不服氣，覺得他煞風景，聽到后面止住了哭聲，若有所思。

他回頭看他，黑暗里，他笑容溫和，如和煦春風。

心里忽然被牽了一下，好似一弦繃。

傅南期：“你該不會是要說什麼麻的話吧？”

溫淩本來還，聽了這話，氣氛一下子就被破壞了。瞪他一眼，氣鼓鼓回頭：“呸——”

他手就把撈到了懷里：“你‘呸’誰？”

溫淩側頭及他的眼神，激靈靈打了個寒。年人的清醒只在一瞬間，秒慫：“我呸我自己！”

差點忘了他是投資爸爸了！人啊，還是不能太得意忘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