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鬼神之說都來了,莫永業真要瘋了,冷著臉說:“從今天開始,你別想出去,好好在家給我呆著!”
莫鋮沒反駁,就這樣靜靜地看著父親,問了一句。
“爸,咱家有幾層?”
那套許諾名下的套房是第六樓,別墅是八層,更別提那些公寓,其他產業,大多在三四十層。那冷意又爬上全,莫永業震得坐下來,手腳冰冷,不敢置信地看著兒子:“莫鋮,你威脅我?”
他的獨子,拿他自己的生命威脅他的父親,他世上唯一的親人。
莫鋮還是那樣子,無波無痕,就有些疲倦地說:“爸,我不是威脅您,我是想說,您關不住我。”
他確實關不住他,這個兒子想做什麼總是能翻山倒海也能辦到。
莫永業眼睜睜地看著兒子離開,這一走可能又半個月見不到人,他不清楚他去哪里,是不是聽到什麼不靠譜的消息,他只知道,他在找人,找一個死人。
兒子,真的死了,許諾死了……
莫永業扶著墻壁,看著莫鋮離去的背影,高大堅毅,像一座屹立不倒的大山,卻又那麼無冷漠。三年,他就這樣看著他的背影看了三年,每一次都來去匆匆,每一次都滿滄桑,直直地往前走,不會回頭看一眼。
印象最深的是一次大年夜,許諾死后的第一年。
父子倆好不容易聚一次,拿起筷子沒吃幾口。莫鋮接到一通電話,莫永業不用聽,也知道是那些騙子的電話,說有許諾的線索什麼的,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是假的,偏偏莫鋮被騙了一次又一次。
果然說了幾句,莫鋮掛了電話,對莫永業出個愧疚的笑。
他又要走了,莫永業看著莫鋮起去拿大,他當作沒看到,繼續吃飯,終究還是忍不住,重重地把筷子拍到桌上。
“莫鋮,這是大年夜。”
莫鋮腳步一滯,沉聲說:“爸,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是對不起你媽!”
他辛苦養大的孩子,讓他大年夜孤家寡人一個人吃飯過年。他早逝的妻子,若知道他們的孩子如此不孝,該多難過。
莫鋮眼一紅,回頭對莫永業重重地磕了個頭,還是起離去。
莫永業沒有挽留,他坐在座位上,對上來詢問的傭人擺手,搖著頭說了句:“比不上一個死人……”
他們父子一場,比不過一個騙子的電話。
那次,莫鋮一走又是半個月,杳無音信。
莫永業一邊罵這個兒子白養了,一邊還是忍不住給他打電話。
電話撥了半天終究沒人接,莫永業有些著急了,會不會出什麼事,終于接了,莫永業怒火滔天:“莫鋮,你干脆死在外面算——”
話沒說完,就生生止住,莫永業莫鋮的聲音,斷斷續續,很抑,很絕,他聽到他說:
“爸,我找不到,找不到,真的找不到……”
那是莫鋮年后,莫永業第一次聽到兒子這般絕。
“沒事的,會找到,莫鋮,你在哪里?”
莫鋮沒回答,電話又掛了,再打也沒人接。
莫永業定位了手機信號,竟然在千里之外的雪城。他讓那邊的朋友先過去看看,等他趕到白城,兒子在搶救室,他一個人躲在一間荒無人煙的小木屋,已經不吃不喝好幾天了,要不是他那一通電話,大概會死在那里。
莫永業一陣后怕,等兒子醒來時,他想了很多,想一定要把兒子打醒,不能任他再這樣胡鬧下去,要帶他去看心理醫生,就算綁也要把綁在家里……可等兒子真的醒來,睜開眼睛看他,莫永業只說了句。
“沒死,莫鋮,你一定會找到。”
他想,他是認命了。
那眼神太脆弱,他不想最后一稻草放下去,害死兒子。
那三年,莫永業不得不認命,任莫鋮找下去。
沒想到,不知是老天開了眼,還是怎麼了,真讓莫鋮找到了,還真活著。
但莫永業還是不贊同他們在一起的,莫鋮看不到許諾想起過去的后果,他看得到,他不能讓兒子再遭遇一次滅頂之災。
莫永業看著面前早已哭淚人的許諾,說:“許諾,你要有一點點心疼他,就不該離開他,就不該把推到他害死你的噩夢里!”
他說的,許諾一句都無法駁回去,張了張口:“我,我——”
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關于消失的三年,三年,莫鋮沒說,也沒問。只有這次執意要走,他才輕描淡寫地說過一句,他過得很苦。
阿諾,不管以后你會不會想起過去的事,聽我一句話,別恨莫鋮。
就算你想起來了,不要忘了有一個男人,全世界都說你死了,只有他堅信你還活著找了你三年,不要忘了,他寧愿和我恩斷義絕,不要我們二十幾年的義,也要拋下我去找你,不要忘了,他得罪了杜家,和莫伯父決裂,一無所有,都是為了你。
連最有資格恨他的杜藝靈說,他過得太苦了。
趙亦樹說,阿諾,要是可以,早點回來。畢竟,沒人清楚,莫鋮這三年是怎麼過來的,他的折磨并不比。
連不原諒的媽媽都說,阿諾,莫鋮也不容易。
他說,他很怕,怕一走,又是三年,又把他忘了,又所有人都說死了。
許諾哭了,只關心他會不會騙,卻從來沒去關心過莫鋮這三年他怎麼熬過來的,錯了,錯得離譜,錯得不可原諒。
莫永業移開腳,他跟著莫鋮的推車離開。
許諾跪在地上,哭得泣不聲,推車推到門口,猛地反應過來,站起來,撲過來,一把抱住沉睡的莫鋮,說:“莫叔叔,不管你怎麼說,我是不會離開莫鋮的。”
一臉水,看著有幾分猙獰,一字一頓地說:“我會照顧他的,他要活著,我就照顧一輩子,他要死了,我給他陪葬!”
“你——”莫永業氣得臉都白了,“一輩子?你知道一輩子有多長嗎?你知道一天一夜一分一秒,對著一個永遠不會回應你的人有多難熬?”
“如果您不相信我,我現在就可以和莫鋮去領證!”許諾干眼淚,一臉決絕,“您不相信我,總相信法律吧?”
“你……”莫永業張了張口,看著死死抱著莫鋮的手。
最后,嘆了口氣,沒再說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