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符將紅甲即將破土暗殺世子殿下的那一刻,吳六鼎明顯到李淳罡有所分神,給予的力雖說並未減弱,盤繞利劍的青蛇劍罡依然長達一丈,但他知道這就是最佳的接劍時機。與吳六鼎心有靈犀的劍侍毫不猶豫便讓名劍素王出鞘,吳六鼎雙袖一卷,將後被連拔起的兩撥蘆葦化作數十劍,去擋下老劍神的渾厚青蛇劍氣,試圖後退接住素王劍。豈料李淳罡冷然一笑,一破爛羊皮裘一一鼓,沛然氣機驀地散開,將那些鋒利遠勝尋常兵的蘆葦劍雨一氣彈開,手中三尺劍連同劍氣本已長如槍矛,這一瞬更是銀河倒瀉般鋪天蓋地朝吳六鼎洶湧漫去,而素王劍離吳六鼎卻尚有一段距離。
李淳罡經百戰,且不說劍與劍罡何等爐火純青,臨敵時每一次停轉早就天無,這一看似理所當然的失神,故意賣一個破綻給這吳家後生而已。吳六鼎所承家學不可謂不響當當天字號獨此一家,可劍塚練枯劍,塚外名天下塚只是吳家劍奴的老劍士喂劍招式再多,終歸不如真正對陣時那樣沒有毫套路可言,面臨劍主陷危境,送出素王的劍侍果真如外界傳言無於衷,冷清眸子向袖有青蛇膽氣的老劍神,酣戰至此,李淳罡劍氣已算駭人,可確信離那兩袖青蛇還有一段距離,顯然劍主手中無劍,本沒辦法迫使這位讓劍塚低頭整整三十年的老前輩使出名絕技。
這一代劍冠才出江湖就要凋零?吳六鼎袖無風而響,不知是氣機運轉所致,還是那冰冷刺骨的劍罡製,他神平靜,雙指掐劍訣,輕聲道:“開匣。”
我以靜氣馭劍上昆侖。
直飛吳六鼎後背的素王劍仿佛被一牽引,繞出一個彎月弧線,速度不減反而愈飛愈快,最後甚至已經完全快到眼不得見,顯然與士魏叔布下的天罡劍陣不同,這才是仙人飛劍取頭顱!雖然這只是個雛形,但足以證明吳家劍塚的英才輩出,要知李淳罡名以前,哪怕吳家兩百年前九騎九劍北莽,殺敗一萬銳鐵騎,只有三人活著歸來,但仍是那個“天下劍意有一石,我獨佔八鬥”的吳家!只可惜這一百年中接連出了李淳罡與鄧太阿,吳家才不複前五百年風采。
當吳六鼎終於握住那柄素王。
附近蘆葦一同往後倒去,層層推進,匪夷所思。
李淳罡瞇了瞇眼,笑道:“有點意思。小子,憑你今日勉強馭劍幾丈的道行,還不配老夫掏出家底,不過既然素王劍都出世了,老夫不介意讓你開開眼界,省得你到時候被鄧太阿桃花枝得找不到北。”
吳六鼎心如止水,握劍抬臂,一夫當關。
作劍塚起劍式。
劍侍翠花閉上眼睛,不去看,能獲知更多有益的東西。十歲時傷了眼睛,那段時間一直是閉目練劍,這之後就習慣了在枯塚練盲劍,十歲以後第一次握劍時睜眼,便是出塚前那一戰,故而一劍登頂。
喃喃道:“終於要來了嗎?可閉關這麼多年,李淳罡就真的只有兩袖青蛇?”
不知為何,這般劍主生死懸一線的要關頭,子劍侍再度睜眼,不看各自蓄勢的吳六鼎與老劍神,而是略顯驚訝向那邊雙手刀一氣揮出十九招的世子殿下,招式極妙,姿勢極好,氣勢極足,若是連綿十九招能再承轉“如意”一些,就當得靈犀二字的評語。當年自己練劍,十二歲被吳家老祖宗評作如意,十八歲才是靈犀,出塚前老祖宗沒有說什麼,因為取來了素王劍。不知那世子殿下練刀多時日了,五年?十年?或是自練刀?
突然歪了歪視線,
不是看那名不副實的符將紅甲,而是一名強行闖戰場的年輕子,青青青繡鞋,卻握有一桿猩紅長槍。猜這個清清秀秀的子名字裡會不會帶一個青字?當劍侍看到那子一槍把符將紅甲摔到路邊,再一槍穿甲胄挑到空中,繼而槍將尚未墜地的甲人刺出無數窟窿,等甲人總算墜地,一槍劈下,生生將龐大甲人徹底轟陷地下。劍侍愈發訝異,緩緩說道:“了不得的槍法。聽說槍分七品,角力長守正出奇微幽神化,近百年來唯有槍仙王繡到了神化境界,可這子該有微幽了吧?這槍,會是剎那嗎?出槍真的很快啊,與我二十歲時的出劍差不多。可這般不顧命逆行氣機,損壞脈,與自殺何異?”
若有人聽見自言自語,聯系世子殿下與青鳥的各自出手,大概都會覺得這娘們太自負了。
可作為一名有資格拿到素王的劍侍,是自負是自信還真不好說。
“走!”
原本正要見識見識李淳罡缺了一臂後兩袖青蛇是否依舊無敵的吳六鼎冷不丁收劍,腳尖一點,一掠百步,拉起劍侍翠花就往蘆葦中跑路。
劍侍後退時腳步飄逸,好似蜻蜓點水,只是皺眉,沒有說話。
手持素王的吳六鼎苦道:“突然想起,那個第十一知道我鬥不過李老前輩的兩袖青蛇,既然符將紅甲沒能得逞,如此一來,他若不加殺掉北涼世子,可能就再無法功,而他一旦不顧那群北涼鐵騎,老前輩為了救人,肯定要對我痛下殺手,到時候指不定就不會只有兩袖青蛇了,這劍沒法比,我還得再回去與你練練劍,今日一戰,咱們不吃虧。”
劍侍翠花對這位劍冠的臨陣懦夫行徑逃似乎並無反,聽了吳六鼎的略解釋後輕輕哦了一聲。
不出所料,當天下第十一的王明寅同時見到符將紅甲被婢青鳥摧破,以及李淳罡準備解決掉那名才華橫溢的吳家劍冠,扛寧峨眉一刀輕傷,直奔世子殿下,看那架勢,還有再扛下剎那槍也要殺死徐年的決意。
李淳罡形一轉,棄吳六鼎不顧,手上一條劍罡如百丈青蛇,當空而去!
天地間黯然失。
隨著青蛇翻滾撲殺向王明寅,整條寬闊道裂出一道巨。
吳六鼎嘿嘿道:“瞧見沒,這一劍真是嚇人。王明寅若是不急著殺北涼世子的話,那還好,不難擋下這條青蛇,若不計後果,就難說了。”
劍侍嗯了一聲。
“對了,翠花,老前輩的劍罡你學會了沒?”
“會了。”
“唉,今天可惜了。沒事,下次再戰,你再把兩袖青蛇學來。”
“好。”
與劍主吳六鼎說話,大概就是這麼個腔調。
“翠花,想啥呢,心不在焉的。”
“在想那人會不會喜歡吃酸菜。”
吳六鼎納悶問道:“誰?李淳罡李老前輩?”
劍侍沒有說話。
“他娘的不會是那世子殿下吧?”
還是不作聲。
吳六鼎語重心長道:“翠花啊,人家是世子殿下哩,怎會吃你的酸菜,別想了,有我吃就好了。”
重新背上素王劍的翠花平淡道:“可你每次吃完都說酸掉牙。”
吳六鼎愣了愣,很實誠地歎氣說道:“真的很酸啊。”
輕聲問道:“我會做酸菜和他會不會吃酸菜,有什麼關系?”
吳六鼎訝異道:“你沒打算做酸菜給他吃?”
搖了搖頭。
吳六鼎停下腳步,先捧腹大笑,還不過癮,再仰天大笑。
這對被劍塚譽作三百年來最天資卓絕的劍冠劍侍,為何在一起的時候總說些與高手風范風馬牛不相及的話題?
王明寅確實抗了一記滾滾青蛇。
腰間金黃劍已經被他取下,灌注一真氣,斬去大半青蛇劍氣,形搖晃時,被恰到好的猩紅剎那槍揮中膛,王明寅的魄再金剛不敗,也無法安然無恙,不去看剎那槍主人那張已是七竅都滲出鮮的臉龐,被一槍拍回十幾步的王明寅怒喝一聲,劍激而出,羽箭一般刺向那名世子殿下,同時形卻掠至那名礙事的持剎那槍子前,一記肩靠撞山而去,以己命去換主人命的年輕子連人帶槍被撞到路邊槐樹上,王明寅再度踏步前行,速度之快,快到能夠離世子殿下十步的時候握住那柄劍。
第二條青蛇再至。
王明寅雙腳深陷於地面,劍抬到肩部高度,以長槍姿態去破這條劍氣匯聚而的猙獰青蛇。
只要扛下這袖青蛇,他不管如何重傷,都有把握摘下那徐家子孫的頭顱!
事實上,王明寅的確扛下了。
威力舉世罕見的青蛇劍氣在這名貌不驚人的漢子面前砰然綻開來。
百丈青蛇被這個這些年確實在背對老天面朝土的莊稼漢子給摧碎,道百丈路段被青劍氣彌漫籠罩,兩排被殃及到的槐樹更是斷折無數截。
這個武力恐怖的男人,不是像農夫,他就是。世人都笑他第十一這個名號,說他是天底下最應該去記恨王仙芝的高手,因為武帝城城主非要自稱天下第二,好好的十大高手就被排到了第十一,而王明寅連續上榜又連續穩居第十一的位置,但其實王明寅本不在乎這些,他只在乎那山清水秀地方的一畝三分地,那裡有個溫婉子在等他回去, 地裡的莊稼總需要個男人去打理。遇見他以來,便從沒有見過什麼劍,更不知道什麼天下第十一,只知道他是個不善言辭的木訥好男人,可以托付終生,家裡窮些沒關系。
終於擋下了。
接下來便只有那一顆頭顱了。
青鳥頹然躺在路邊,掙扎著想要起去拿起遠的剎那槍,吐出一口烏黑,仍是站起不來。恨那個殺了娘的父親,所以恨這桿一直庫存在聽亭裡的名槍。原本這桿剎那,只是用來去殺那個明明槍第一卻不再用槍的男人。但出北涼前,大柱國說可能會用得上,將剎那送到了面前,毫不猶豫接下了。今天,又毫不猶豫取出來。於暗殺,所以正面對敵,其實一直不是的強項,可為死士,天乾死士中的丙,如何去死還會不知道嗎?毫不猶豫去赴死。
與青鳥一樣,道路上所有人都已來不及去救世子殿下。
哪怕李淳罡已經凌空一掠而來。
王明寅正要出手,卻不得彈了。
他緩慢低頭。
看到一隻由後背而來穿整個膛的手臂。
那是一隻白皙的手臂,並不壯。
這是險到驚世駭俗的一記手刀。
相信當今世上再沒有比這更能引發整座江湖轟的刺殺了。
面無表卻一汗水的徐年持刀而立,看到王明寅後探出一顆腦袋。
這名注定要名天下的刺客長得一點都不兇神惡煞,臉龐稚秀氣,還是個。
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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