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之下,那些鐵條黝黑,反著暗沉油。
謝云宴拿了取了兩塊出來,手極沉,比尋常鐵塊要重的多,而且兩廂對撞之時,聲音沉而脆,堅韌至極。
“這是……”
元福猛地瞪大了眼。
謝云宴寒聲道:“宿鐵。”
早在之前譚銀跟譚金說話時,他就有所猜測,可當真看到這箱子里居然裝著的全都是鍛造型的宿鐵時。
謝云宴依舊心頭怒火升起,更覺得后背生涼。
宿鐵也宿鋼,是以灌鋼法以極其多的冶煉工序百煉而。
“燒生鐵,以重鋌,數宿則鋼”。
想要得一塊品宿鐵都需要無數工序,更遑論是這滿滿數箱的宿鐵。
大晉軍中刀劍都是宿鐵鑄,因要刃口鋒利,堅韌耐用,以宿鐵為刃混合鐵為鋒,所鑄的刀劍于戰場之上全是殺敵利,而混合了宿鐵鑄的盔甲也堅固至極。
諸國之中,只有大晉如今有鑄造宿鐵之法,這也是大晉軍中與其他諸國征戰時獲勝的底氣,而宿鐵本就產量不多,連大晉軍中也不是人人都有。
可如今卻有人將這東西販往北狄。
一小塊拳頭大小的宿鐵,便能鑄造出數十柄利刃來,而如今這滿滿數十箱……
元福臉也是難看了起來,他從小就長于蕭家,也曾跟著大公子和將軍征戰沙場,他太清楚這些宿鐵要是落進北狄人的手里,被他們鍛造了兵。
將來若有一日,大晉與北狄戰之時,會有多大晉將士死于那些兵之下。
他忍不住低聲怒罵:“這些人簡直是膽大包天,他們就不怕掉腦袋嗎?”
“一塊宿鐵便能換回數倍的黃金,這幾十箱子送往北狄,換回來的錢財足夠讓他們賺得盆缽滿盈,誰還管會不會掉腦袋。”
謝云宴嘲諷。
錢能通神,錢能喚鬼。
大把的銀子在前,誰能不心?
他之前就在奇怪,溫志虎掌管漕司陸衙,見慣了貴重之,到底是什麼東西值得他那麼張恣意的。
如今看著這批宿鐵,他算是明白了,他們居然是做的這種買賣。
難怪他那般害怕被人知道,是這幾十箱子宿鐵,就足夠要了漕運司上下所有人的腦袋。
譚銀看著謝云宴和元福的神,覺得有些不對勁。
謝云宴之前可是說他知道這些東西是什麼的,而且話里話外也都在這麼暗示他,可是這會兒瞧著他邊跟著的那人,卻好像是剛才知道。
譚銀臉難看地道:“你剛才誆我?”
謝云宴面平靜:“也不算誆你,我本也猜到這些是宿鐵,只是沒親眼看到,況且我也沒有騙你,譚金要是拿著這些東西出城,他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之前說的話依舊算數,只要你愿意幫我,我就能護住你大哥和你們譚家上下的命,當然你要是不愿意……”
他話沒說完,譚銀就冷然道:“我要是不愿意,謝大人怕是也不會放我活著離開。”
謝云宴沒有騙他,只認真說道:“我不想跟你手,也不想要你的命。”
“你比你大哥有良知,你父母本也與此事無關,我不愿意傷及無辜之人。”
“可是如果你不愿意跟我合作,那為了防著提前被人知道暴了我的事,壞了陛下徹查漕運的大事,我也只能狠心了。”
謝云宴說得直白,
“而且這些東西從你手中走了消息,就算你轉頭告訴溫志虎,他也不會信你,最大的可能就是要了你和你大哥的命。”
“殺人滅口,以絕后患。”
譚銀臉鐵青:“你無恥!”
謝云宴淡聲道:“抱歉。”
譚銀狠狠瞪著他,只想朝著他臉上揮過去一拳,可他知道他不能。
他知道自己是被謝云宴給騙了,上了他的賊船,可是事已至此,就算他察覺到之前謝云宴是誆他的,也已經回不了頭了,就像是謝云宴說的。
如果他一早過來他就手,沒讓謝云宴看到地窖里的東西,他還能跟溫志虎解釋,可如今他親自帶著謝云宴來了地窖,也泄了宿鐵的消息。
溫志虎和漕司其他的人絕不會放過他。
謝云宴對著譚銀的怒氣毫無半點愧疚之心,他只是將宿鐵放回了箱子里面,領著元福和譚銀出了地窖。
等重新封好了地窖口后,他才朝著譚銀說道:“這批東西不能運送出城。”
譚銀冷聲道:“我知道,可你也說了,不送東西出城,我大哥就得先死。”
“放心,我不會讓他死了。”
謝云宴也沒管譚銀冷嘲熱諷,就對著他說道,
“我會安排人趕在后天夜里之前,將這批宿鐵換走,譚金照著溫志虎的吩咐來抬這些東西出城的時候,你不必攔著,讓他抬走就是。”
“你要換了這批東西?”
譚銀眉心皺得簡直能夾死蚊子,
“不行,宿鐵的重量跟其他東西不一樣,你換什麼東西都不可能跟宿鐵一樣重,到時候我大哥他們來取貨時,豈不是一眼就能看出來。”
謝云宴聞言失笑:“你覺得你大哥會親自抬東西?”
譚銀一愣。
“譚金一看就是個文弱書生,他就算過來取貨,也只會帶著運軍的人,頂多就是讓你幫個忙,而宿鐵的事關系著漕運司上下的腦袋。”
“恐怕整個仙知道那些箱子里面裝的是什麼的,也就只有溫志虎翁婿,還有你跟你大哥了,否則要是人人都知道,你覺得這事能瞞得過誰?”
譚銀聽著謝云宴的話有些恍然,也對,抬東西的都是運軍的人,他們本不知道箱子里面裝的是什麼,而知道里面是什麼的譚金,本不可能自己去抬。
只要小心一些,也不是瞞不過去。
謝云宴說道:“你放心,這些箱子里會換上極重的石頭,表面一層會留著宿鐵,而且靠近地窖前面的兩箱宿鐵也會留著,以防你大哥開箱查驗。”
“到時候他帶著人過來搬運之時,你只需要領著他看過那兩箱子,然后借口與他說話將人引開。”
“等到那些東西抬出去后,你可以借口保護你大哥,跟他同路。”
譚銀聽著謝云宴的話后,忍不住道:“那后面呢?”
謝云宴說道:“后面的事我會安排好,宿鐵會在半道被人劫走,你大哥頂多點兒小傷,到時候你只要照著我說的去做,幫我一點兒小忙。”
“我跟你保證,你和你大哥都不會有半點事。”
譚銀神沉凝地看著謝云宴,而謝云宴也抬頭看他,目毫無閃躲。
半晌,譚銀才道:“好,我信你一次。”
“放心,絕不會讓你信錯了人。”
謝云宴說通了譚銀之后,心中放松下來,臉上才出淺笑來,他朝著譚銀招招手讓他附耳過來,而他則是在譚銀耳邊低聲說了幾句。
譚銀聽完皺眉:“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
謝云宴說道,“事之后,你什麼都不用做,只要護好你大哥就行。”
“到時候若有人問起,你就照著我說的去做,除此之外一口咬定你們什麼都不知道,自然會有人為著宿鐵被劫的事替你們背了黑鍋,溫志虎也沒心思來找你們麻煩。”
“我會替你們安排好退路,朝中徹查漕運司時,你大哥會為證人,只要他照著我的話做,我保他命無憂。”
譚銀聞言心神微松:“好,我知道了。”
謝云宴朝著譚銀輕笑:“那今天夜里,麻煩你收留我這兩個下人了。”
譚銀面無表,他知道謝云宴是怕他出爾反爾,所以留人監視他。
可他也毫無辦法,而且比起暗中監視,留兩個人在家中明明白白的跟在他邊,反而還要讓人放心一些。
譚銀沒好氣的說道:“知道了,我會跟我爹娘說,他們是我以前鏢局的朋友,來仙探我的,不過你確定他們沒有在仙過臉?”
“要是被我大哥認出來了,可不關我的事。”
元福說道:“你放心,仙沒人見過我們。”
他以前在京中就很跟人打道,后來大公子出事,他雖然跟著謝云宴去了趟西北,可大多時間也都在暗,見過他的人不多。
朱三更是,他是蕭家舊屬,以前就是暗衛的存在,更沒幾個人認識他。
到時候再換裳,稍作裝扮,假裝江湖上鏢局的人也不會有人認得出來。
不過……
謝云宴挑眉:“你以前是鏢局的人?”
譚銀說道:“怎麼,不行?”
謝云宴失笑:“哪能不行,就是有些好奇。”
“你的手在江湖上也算是不錯,既然是鏢局的人,怎麼會來了仙,還心甘愿地留在這里替你大哥干這些污糟事?”
譚銀聞言沉默了片刻,沒有說話。
謝云宴也沒追究底:“我只是好奇,你不愿意說就算了,我會安排人盡快過來將宿鐵取走,你也小心一些,別被你大哥察覺了。”
“我知道,用不著你說。”
譚銀甕聲甕氣,顯然還在為著自己被謝云宴給騙了生悶氣。
謝云宴也不以為意,只過元福叮囑:“你和朱三護著譚銀,明天夜里我會帶人過來。”
“公子放心,我們明白。”
“小心一些,若有什麼萬一,以命為先。”
元福眸溫和許多,點點頭答應下來。
謝云宴將元福和朱三留在了譚家之后,眼看著快到子時,跟楚牧他們約好的時間快到了,他也沒再久留,轉便直接騰空躍起,翻過高墻不見了蹤影。
譚銀說道:“你們是蕭家下人嗎?他對你們倒是好。”
換別人,大概只會囑咐讓他們拼死護住宿鐵,而不是先行保命,這一點上,至說明謝云宴不是個重利忘義的人。
元福似乎是知道譚銀說什麼,朝著他溫聲道:“公子從未將我們當過下人,蕭家人重恩義,也不在乎那些外之,如果有危難之時,公子也會拼死相護我們。”
譚銀聞言對謝云宴多了些好。
元福說道:“譚公子,我家公子一諾千金,他說會護譚家周全,就絕不會食言。”
“宿鐵的事公子定會解決,這兩日,我和朱三就麻煩譚公子了,還請譚公子先將你們以前鏢局的事說與我們,還有一些需要留意的事,免得回頭了破綻。”
譚銀見元福對這些事上心,且跟他說話時也毫無半點倨傲之,反而平等相待,他一直提著的心神這才放松了下來:
“好。”
“你們也別我譚公子了,聽著別扭,直接我譚銀,或者銀子,以前鏢局的兄弟都這麼我,你們今天夜里先暫時住在我那邊委屈一下。”
“明天早上先藏著些,繞出去在我爹娘跟前過個明路,也免得他們擔心。”
元福和朱三都是點點頭答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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