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云禾本以為,長意怕再造作,于是便將公務搬到這湖心小院來理,順帶監視。
但當紀云禾看到幾個苦力嘿咻嘿咻的抬了一張床進來時,紀云禾覺得事有點不妙了。
“他莫不是還要住在這兒吧?”紀云禾好不容易又逮住了管事的詢問。
“主上說住過來,就是住過來。”管事的態度很好,畢恭畢敬,“自然是白天住過來,晚上也住過來。”
紀云禾這下徹底傻眼了。
“這不是個湖心小院嗎?不是很偏僻嗎?他住過來干啥?”
“姑娘說笑了,主上在哪,哪兒自然就是中心,何來偏僻一說。”
紀云禾看著管事的,被話噎住了嚨。沒想到,不過幾年時間,這四方馭妖地當中,最為苦寒的馭妖臺,當真被長意變了這天下另一個權力中心。這規章制度一套一套的,恨不能將京師那些馭人權的東西,都學了過來。
又忙了一日,及至太落山,紀云禾從床榻上睡醒過來,轉眼一看,屋里各種東西都已置辦好了。
住的這里,之前雖然不缺件,但總的來說布置還算簡單,而現如今,這地上鋪了墊,桌山搭了織,甚至杯與壺也換了品類。
長意來時,紀云禾別的沒說,就坐在床榻上,指著這滿屋金貴對他道:“你這鮫人,上哪兒養的這些金貴喜好?外面在打仗,你一個領頭的如此奢靡浪費,這位子怕是坐不久。”
長意聞言,并未辯解,只道:“這位子我能坐多久,與你何干?”
紀云禾笑了笑:“自然是有關系的,你被人趕下去了,我不就正好跑了嗎,我可希你能多奢靡浪費一些。”
長意眸微微一冷,還未來得及說話,屋外倏爾傳來一道冷笑之聲:“紀姑娘怕是想得太好了。這個鮫人,我還沒見他在別的地方奢靡浪費過。”
紀云禾微微一轉頭,但見一個和尚手賣過門檻,走了進來,站到了長意側,一愣倨傲的看著紀云禾。神間,難掩的紀云禾的厭惡。
紀云禾將他上下一打量,一串骨白佛珠被他拈于手中,一黑袈裟更稱得那佛珠醒目。紀云禾目在那佛珠上停留了一瞬,便確定了來人的份——空明和尚。
那佛珠材質不是珍貴名木,也不是珠玉寶石,而是骨頭。
傳聞空明和尚嫉惡如仇,誓要管盡不平事,殺盡極惡徒,他每殺一個人,則會將那人頭皮掀開,取天靈蓋之骨,做前佛珠。
紀云禾曾經數次從錦桑的里聽到過這個人的名字。但卻怎麼也沒想到,當終有一日見到這個人的時候,竟然不是通過錦桑引見……
“空明大師,久仰大名。”紀云禾道。
空明和尚:“不敢,紀護法的名字,才是令某久仰了。”
許久沒有人用馭妖谷的份來稱呼,紀云禾一時間還覺得有些陌生。看著空明和尚,覺得有些好笑:“初初謀面,大師為何對我火氣這般重?”
空明和尚看著紀云禾,直言不諱:“我嫉惡如仇。”
紀云禾也沒生氣:“這麼說來,我在大師眼中,卻是個大惡人?”
“沒錯。”
空明和尚能在這里,想來這些年和長意的關系不會差,紀云禾作為馭妖谷護法時,如何對待長意的,想來他應該是從長意口中有所聽聞了,也難怪這麼討厭。
“好了,我不是讓你來與人閑聊的。”長意打斷了兩人的對話,他走到紀云禾床邊,空明和尚便也踩著重重的腳步,在紀云禾床榻邊拉了個椅子來坐下。
“手腕給我。”空明和尚不客氣的說著。
紀云禾也直爽的將手腕了出去:“我只聽聞過大師嫉惡如仇殺人如麻,卻不想大師還會治人看病?”
“六年前,有人重傷,跌落懸崖,墜湍急河水,河中石砸斷了他所有的骨頭,幾乎喪命,便是我救起他,治好的。”
紀云禾聞言,心頭微微一,把住紀云禾脈搏的空明和尚眉梢微微一,瞥了紀云禾一眼。
紀云禾不聲,微笑著看著空明和尚:“如此說來,大師的醫,還很是湛?”
“不敢,只能救個瀕死的妖怪而已。”言罷,空明和尚將手收了回去,他站起來,“而你,我救不了。”
“怎麼了?”長意終于開口問。
空明和尚用自己的服了過紀云禾手腕的手,聲刻薄:“一臉短命相,還能活月余吧。”
月余……
都這樣了,還能活月余。紀云禾心道,自己還真是命長呢。
“空明!”長意卻皺了眉頭,“我是讓你來治人的。”
“妖我能治,人我也能治。”空明和尚還在手,好似剛才過紀云禾的手指怎麼都不干凈一樣,“這樣的,非人非妖,我治不了。”
他說得堅定,而長意的回應亦是堅定:“我要的回答,不是治不了。”
空明和尚這才轉了頭,好整以暇的看著長意:“這是看在是你的份上,要是換做別的病人家屬,我會讓你帶著一起滾。”
“賭氣之語毫無意義,我要治療的方法。”
兩人針鋒相對著,紀云禾一聲“誰是我家屬了……”的嘀咕直接被空明和尚的聲音蓋了過去。
空明和尚直視長意,道:“被藥,從人變了妖怪,里有馭妖師的靈力,也有妖怪的妖力。我本以為的虛弱,是靈力與妖力相斥而,若是這樣,我有方法可治,我曾閱過古籍,海外有一味藥,也可稱其為毒,它可中和此兩種力量,但從目前的來看,這毒藥已經服用過了。之中的妖力與靈力相輔相,并未排斥。”
紀云禾點點頭:“沒錯,我約記得,被沾了那毒的箭中過。”
長意看了紀云禾一眼,而紀云禾著下沉浸在過去的記憶之中,并未察覺。
空明和尚接著道:“之所以這般虛弱,不為其他,只為本的已被消耗殆盡。氣無力,更衰過八十老人。閻王要拿的命,我便是大羅金仙,也改不了這生死簿。”
紀云禾聽得連連點頭:“別說這宛如八十老人,就說我過了一百,我也是相信的。”
全然不像是一個聽到死期的病人,空明和尚因此多看了一眼,紀云禾也微笑著看著空明和尚:“聽說大師見惡人便殺,如今,可能行個好,幫我了此殘生,也圓你殺盡惡人的興趣好……”
“閉。”
空明和尚沒說話,紀云禾這嬉笑言語卻被長意喝止了,他盯著,那雙藍眼瞳里,寫滿了固執:“這生死簿,我來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