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鎖方嚴。宵柝重城玉傳。燈火樊樓遠。星斗明河轉。嗏。牛渚思空懸。相看淸淺。烏鵲難憑。只恐佳期變。明日重鋪歌舞筵。——《玉玦記-定計》
念眉等到喬葉醒來,平復了緒之後,一起送喬進太平間,辦妥了餘下的手續。
兩個孩子在醫院花園的小徑上邊走邊談,臨別的時候依依不捨地擁抱。喬的去世對自而言未嘗不是一種解,然而對於們兩個來說,卻預示著更多未知的東西,們的人生也終究完全向兩個方向延,無法回頭。
念眉與喬葉分開後往醫院側門走,意外地發現穆晉北站在不遠,正跟賀維庭說話。兩個人像是早就認識,穆晉北看到之後才與之握手道別,朝快步走來。
念眉問:“你認識賀維庭?”
他回頭看了看,“是啊,生意上有往來,不過他跟我大哥和家裡老四比較。你呢,跟好姐妹聊完了?”
“嗯。”
“聊了點什麼?”
看他一眼,並不憚於直說,“問我接下來的打算。”
“是麼?我也好奇的,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不作聲,過了半晌才道:“我跟說,我會把劇團繼續下去。”
他並不覺得意外,“其實你要真有心,錢不是問題。你這位好姐妹的男朋友是賀維庭?”
“他們當年差一點就夫妻。”知道他怎麼想,“但這種事差之毫釐就謬之千里,賀家財大勢大,卻不是供葉子支配的。”
他昂起下表示明白,“他們之間有誤會?”這圈子說大不大,賀維庭上當年發生的事,他約略聽過一點,“之前你老師弄丟的那三百萬,是給你的?”
“嗯,追回來一百多萬,我已經還給了。”
他微微瞇眼,“因爲葉朝暉?”
不否認,其實所有一切穆晉北早都看在眼裡,他不會不清楚發生什麼事。
“這只是一部分原因,喬葉跟賀維庭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需要這筆錢傍。”
他挑眉表示疑問。
念眉擡眼向遠漸漸落下去的夕餘輝,“老師的病有很高的概率會傳。”
穆晉北斂了斂神,剛纔那一刻他的心驀的一沉,說不上來爲什麼,他爲那個孩子嘆惋的時候,竟然慶幸念眉只是抱養的孤兒,喬的親生兒不是。
他爲這樣的想法了方寸。不是想好只是聽場戲,看場熱鬧就散的麼,怎麼無端就多出這麼些心思?
他不知後來又說了些什麼有的沒的,只記得自己最後是昂首走了,指間的煙卻差點燒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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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眉跟夏安一起收拾好喬的,帶了喬的骨灰乘飛機飛回蘇城。所幸這回沒有再跟穆晉北在飛機上偶遇,他還有事要留下來與葉朝暉商議,而商議的是什麼已無從探究,最糟不過是如何宰割楓塘劇院和他們南苑崑劇團。
胳膊擰不過大,知道真要爭鬥起來,遠不是他們的對手,可就這樣放棄,卻是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即使是已故的喬也不會瞑目。
念眉在整理的時候,發現直到臨終前仍在看摺子戲的劇本,那些實際上已滾瓜爛的唸白和唱腔仍然劃滿了各式各樣的線條和符號,兩個老式的筆記本做手抄和剪報做得滿滿當當。
崑曲是一輩子的就和驕傲,至死仍在苦心鑽研,即使有那樣一段刻骨銘心卻又求而不得的,又豈是說放就能放的?
還收藏有一件戲服,是唱《刺虎》的時候穿的紅喜服,做工極爲考究。當年穿這件戲服折取了業最高就的獎項,一直小心珍藏留作紀念。
念眉也問過劇團後臺行頭那麼多,爲什麼偏偏還留一套在家裡,喬笑說這行當曾經最困難的時候只剩半個昆班,行頭還被一把火燒掉,餘下的那些演員只能穿破爛衫唱曲要飯。
“至咱們到時候落魄到沿街要飯,也還有件像樣的戲服在上。”
想起往昔種種,忽然意識到,的恩師其實跟一樣,一輩子從沒有過安全和歸屬,僅有的東西,只能抓住。
四周黑茫茫一片,念眉抱著那件戲服坐在與之共同生活了二十年的屋子裡,忍不住潸然淚下。
確信自己的堅持沒有錯,只是也不得不佩服葉朝暉,那樣識得人的弱點,輕而易舉就利用喬的另一個執念攻破這一個,使臨終前說出放棄劇團的話。
喬的去世,讓南苑崑劇團陷一片愁雲慘淡之中,不知是誰走了消息,人人都知道了楓塘劇院這塊地將要出讓且劇團將被收購,一時間人心思。
儘管如此,念眉還是爲喬辦了一個簡單的追悼會,挑了最的照片,連同的骨灰,還有那套珍藏的戲服安置在靈堂。
說是追悼會,其實除了他們劇團部以外幾乎沒有邀請其他人過來,那些曾經有同門之誼的師兄弟姐妹們,大多許多年沒有來往,生前就疏淡了,後更不比驚擾。
蘇城文化局的錢、李兩位老師因爲親歷了喬去世的時刻,追悼會自然是要來的,令王海和念眉都沒料到的是,陳書長也親自來了。
喬生前、好面子,如今這樣排場不大,但面子是給足了的。
追悼會進尾聲的時候,念眉居然看到了陳楓和舒樂夫婦,都穿黑套裝,一臉肅穆。
很意外,心裡也有些不安的預,但還是迎上去,“陳先生,樂樂,你們怎麼來了?”
陳楓擺了擺手道:“你都樂樂了,還這麼見外我陳先生,多彆扭啊,我陳楓得了。”
舒樂顯得很難過,拉住念眉的手說:“聽說你去了趟海城,沒想到一回來就聽到這樣的壞消息。前不久我還聽爸爸提起你們南苑崑劇團,才知道你和你老師是很有名氣的旦角兒,還想著等你回來以後來好好看一場演出的,沒想到……”
念眉紅了眼眶,用力回握的手,“謝謝,你們有心了。”
陳楓和舒樂盡過心意之後沒有立馬離開,念眉就知道還有人要來。
果不其然,葉朝暉和他的助手是當天最晚出現的來賓,雖然並沒有人邀請他們來。
他也穿深西服,菸灰襯衫,神是最悉不過的那種冷漠自矜。他在富裕家庭長大,在中國最好的高等學府接教育,所以他有上佳的教養和自制力,不管是怎樣的仇和怨,在當下對死者表現出應有的尊重一點也不難。
他上前來與握手,甚至平靜地看著眼睛道:“節哀。”
他的手乾燥骨,手心僅有微涼的溫度,跟從前與十指扣的溫暖截然不同。
果然不認識他了。
“請問葉律師到這裡來幹什麼?中國的老話說,死者爲大,土爲安,老師人已經不在了,你還不肯放手嗎?”
他彎了彎脣,並不是真的想笑,只是有些嘲弄的意味,“我今天到這裡來,正是爲了達你老師生前的願。”
念眉戒慎地問:“什麼意思?”
別說不懂,連一旁的陳楓和舒樂都不知道他要做什麼。
葉朝暉向兩個助手招了招手,他們會意地點頭,拎在手裡的箱子打開,裡面竟然是一沓沓捆紮好的人民幣,全是百元大鈔。
並非金磚銀元,但那樣耀目的紅足以薰紅所有人的眼睛。
他已經下西服,整理了一下襯衫的瑪瑙袖釦,這才鎮定地說:“我想大家都應該已經知道了,蘇城老城改造商業區的項目已經上馬,你們腳下的這塊地也在新商業區的範圍之。換句話說,楓塘劇院雖然已經有幾十年的歷史,但現在因爲客觀形勢不能再繼續留在這個地方了。當然,就算要搬走也一定會有合理的補償,你們面前看到的這些就是。”
在場的人神各異,年輕的面面相覷,議論紛紛,王海則一直在頭上冒出的汗。
“我是代表開發公司方面來跟大家談的律師,爲了直觀一點,今天我們帶的全是現金。目的只是想告訴大家,補償的收益是可以按照人頭算出來的。我們不介意按照這個價碼給大家補償,只要劇院能順利遷出就行了。至於依附於劇院的南苑崑劇團,我們有旗下的文化公司願意接管,這也是你們喬老師的意思,生前由親口囑託照辦的。不信,你們可以問問沈小姐。”
大家的目一下子全都集中到念眉上。
這才明白葉朝暉今天來,是爲這一著釜底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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