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意瓓珊,幾度荒茶飯,坐起惟長嘆。記西樓喚轉,他聲聲扶病而歌,遂把紅綰。藍橋咫尺間,藍橋咫尺間,誰知風浪翻?常言好事多磨難!
——《西樓記-拆書玩箋錯夢》
生病了還喝酒,難怪發燒不舒服了。
想幸災樂禍說聲活該,昨天就是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耽誤了寶貴的時間,害沒能趕上約定的時間去探視安子他們。
沒想到冤家路窄,今天又讓給上了。
不過要不是,他大概也不會生病。
這麼一想又有些愧疚,況且還沒弄清楚爲什麼他會拿著葉朝暉的手機、開著他的車。
從車載冰箱裡翻出冷藏的礦泉水,在穆晉北的臉上,冰涼的溫度激得他一凜,終於醒了過來。
“到了?”他嗓音沙啞,眼睛裡拉滿。
“嗯,可是你在發燒。”
他坐直了,忽然笑了笑,“這還不都是拜你所賜?”
念眉的表有些僵,“你……這是什麼意思?”
難道睡了一覺,他終於想起是誰了?
他卻只是一哂,“沒什麼。只是沒想到蘇城的冬天這麼冷,吹吹風就發起燒來了。這樣不行,還是去醫院吧!你知道哪家醫院離這兒最近,直接開車過去,你手上的傷也要理一下。”
不說還好,說起來手心還真是作痛。
市三院就在附近,大冷的天,晚上急診也沒多病人。醫生量了溫,問了病,毫不猶豫給穆晉北吊上了鹽水。
念眉理好傷口走出來,看到他百無聊賴一個人坐在輸區,神似乎好了一點,不像剛纔那樣昏昏睡了。
他也看到了,“你手怎麼樣了,還能吧?”
“蹭破點兒皮而已,哪有那麼誇張。”
“那就好,麻煩幫我找個空的藥盒來,長形那種,綁在手下邊兒。我這還得掛一兩個小時呢,萬一弄針就不好了。”
因爲生病,他神有點懨懨的,在一長排座椅的盡頭,有點像個小孩子。念眉沒法拒絕,只好起幫他去找,又請護士來幫他用膠布綁上。
“哎,我有點口,再去幫我買瓶水唄!有咖啡最好,來杯熱咖啡。”
念眉不由氣結,他是把當丫鬟使了,手上的傷沒大礙就該伺候他?
瞪他,卻見他上燒起了泡,想想他這39度的高燒有一份兒功勞,又有些於心不忍。
醫院的自販售機裡沒有灌裝咖啡,這個時間,連轉角那種一元一紙杯的廉價咖啡都已經售罄,只好匆匆買了兩瓶礦泉水。
回來發現他手上的藥盒已經綁好了,垂著頭不知跟護士說了什麼,惹得年輕的護士小姐笑容燦爛。
天之驕子,風流,走到哪裡都不乏人噓寒問暖。
走過去,把水遞給他,“沒有咖啡了,只有這個。時間也不早了,如果你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回去了。”
穆晉北沒吭聲,咕咚咕咚直往口裡灌水,像是了很久的旅人終於遇上綠洲,全然顧不上旁的。直到真要走了,才咂了咂問:“你怎麼認識葉朝暉的?”
念眉腳下一頓,回正到他的兩道視線,“你不當我是代駕了?”
他笑起來,“就憑你這開車的技,代駕公司的老闆心得有多寬纔敢讓你接活兒上路啊?”
臉一紅,“我駕照拿得早,但現在是不常開。”
“所以我想弄明白你究竟是誰,畢竟大暉是我哥們兒,要讓你聯繫到他,總得確認你不會害他才行。這年頭各種老千騙子海了去了,知人知面不知心嘛!”
他這麼說,證明還沒想起來。念眉反而鬆了口氣,“他……是我朋友。”
穆晉北笑得有些意味深長,“這話可太含糊了。朋友分好多種,酒朋友、男朋友,你跟他是哪一種?”
沉默半晌,“他曾經做過我的代理人,幫我理過案子。”
“什麼樣的案子?”
擡眸,“這很重要嗎?”
穆晉北姿態放鬆地靠向椅背,“他以前是檢察,自己出來做律師接案子時間不長。我只是想,也許你們認識的日子也不長,你這麼急著找他,應該不是爲了敘舊吧?”
念眉抿了抿脣,其實與葉朝暉的糾葛三言兩語很難跟外人講清楚,但這回也的確是有求於葉朝暉。
“之前是有詐騙團伙騙了我老師的錢,那裡面有爲治病的錢,也有單位的公款。有幾個同事咽不下這口氣就找到那夥人把人給揍了一頓。我委託他作爲律師,把人撈出來,錢也追回來一部分,沒想到那些人報復……”
“你那些同事不得激,又跟人手,了二進宮是吧?”穆晉北已經猜出事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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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眉點頭。
他嗤笑,“還以爲多大點事兒,找他都有點小題大做了,他收費可不便宜,你確定你付得起?”
念眉咬牙,“我會想辦法。”
只要不是讓一口氣拿七八萬塊錢出來就好。
穆晉北睨了一眼,手道:“你的手機拿過來。”
眼裡出戒慎,但旋即明白過來,連忙遞過自己的手機給他。
穆晉北拿在手裡看了看,很老的三星,簡直可以當古董的老舊款式,難爲保養的還不錯。他想起用崑曲作的鈴聲,戲謔地問:“這手機還可以自定義錄鈴聲?”
看他一眼,“爲什麼不可以?”
穆晉北不說話了,手指在鍵盤上一個數一個數地輸,輸到一半,忽然又像想起什麼似的,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單子給,“噢,對了。剛纔只掛了個急診的號,藥費還沒呢,能不能麻煩你先幫我墊上?我的錢包不知丟在哪兒了,可能在車上,去拿怪麻煩的。”
念眉瞠大眼睛,“什麼……我幫你墊付?”
“噓,小點聲。剛纔那護士催我去付款,我跟說錢包都在朋友手上,你這時候拆穿我多傷人自尊啊!”
念眉深吸口氣,臉皮厚這樣,還怕傷什麼自尊呢?
想要拒絕,可他的手指就停在手機按鍵上,笑意的,“放心,只當是借給我的,很快就還給你。你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大暉?我們今天一塊兒吃飯拿混了手機,這會兒我的手機在他手裡。我把號碼給你了,你儘可以打給他,他先幫我把錢還上也行,你回頭再找我追索也行,反正不怕找不到我,對不對?”
他就是吃定了急於找葉朝暉幫忙,就算惱怒也沒有辦法。
上最後帶的兩三百塊錢也全進了醫院的收費系統,念眉被這一刀斬得疼,也不指真的還能收回來了。
好在穆晉北已經把完整的電話號碼輸了手機,“這是我的電話,大暉跟我另外幾個哥們兒晚上去續攤,玩得嗨了大概還沒發現拿錯手機,這會兒應該是沒電關機了。你明天再打了試試,肯定能接通。”
念眉卻搶過他手中葉朝暉的手機,照著自己手機屏幕上那串號碼撥出去,看見的確顯示的是穆晉北三個字,才把手機還給他。
“這麼信不過我?”穆晉北好整以暇地看著,“那怎麼剛纔連我名字也不問,不怕我也是騙子?”
何必多此一舉呢?他們昨天就已見過面,他不知道姓甚名誰而已。
又多看了幾眼那部灰金屬外殼的手機,心頭有點悲涼。葉朝暉的通訊錄裡沒有的名字,或許如今對他而言也僅僅就是一串數字代碼而已,記不記錄無關要。
他們終究要爲陌生人。
穆晉北看起來又有些睡意了,眼皮半睜半閉,還不忘提醒,“沈小姐,我找你借的錢,一定要記得來找我討啊,我是不會賴賬的。”
有句話說得好:男之間最曖昧的事莫過於借東西,一借一還便有兩次見面的機會。
他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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