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啊。”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天瀾真君開了口,口氣聽起來倒是十分平靜溫和,似乎就像是說著一件平淡無奇的小事一般,道,“你是我收留栽培的第一個孤兒,後來那些年我又陸陸續續養育了一些人,栽培的法子跟你也差不多。”
陸塵深吸了一口氣,看著天瀾真君,道:“這些事我從沒聽你說過,包括浮雲司裡以前的人,老馬鶯這些,也都沒提起。”
“他們也不知道。”天瀾真君淡淡地道。
陸塵有些意外,道:“為什麼?”
天瀾真君抬頭看了一眼大殿外那片遙遠的天空,道:“人都死了,有什麼好提的?這件事除了我以外,誰也不知道,你是第二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都死了?”陸塵愕然。
天瀾真君點了點頭,面上神看去有些漠然,道:“做影子這種事的,生生死死都不過是在一線之間,能夠像你這麼出的人,萬中無一,無論是修道天賦還是心智,都必須是最好最剛強的。不然的話,要麼過不了修煉中必須要苦熬的那些難關,要麼就是過去了在潛伏中事機不,泄馬腳然後死於非命。如此種種,太多了。”
他的話說到最後時,神間終於還是出了一痛惜之,微微搖了搖頭。
陸塵的眼角微微搐了一下,似乎仍有些難以置信地道:“除了我一個,其他人都死了?”
“都死了。”
陸塵沉默了下來,過了一會後道:“那你還記得他們的名字嗎?”
“不記得了,死人是不需要名字的。”天瀾真君平靜地看著自己的這個徒弟,道,“你也不是新人了,做影子這麼久,當會理解這些事。就算是你,如果當年在魔教中不幸暴死,今時今日,也不會有什麼人會再提到你的。”
陸塵默然不語,過了一會後低聲道:“我明白,就是偶爾想到這些事的時候,還是覺得有些不公平。”
天瀾真君轉過子向大殿深走去,同時他的聲音響了起來,道:“這世上又哪有那麼多真正的公平,你看到了那些生來命好的人,也當看到那些比你運氣更差的倒黴鬼,同樣是孤兒,當年在那街頭上死掉的人又有多?”
“所以別想這麼多了,如今的你出人頭地的話,就好好地生活就好,那些昔日不開心的事,不要再想了。”
隨著話聲漸漸微弱,天瀾真君那高大的影走進了大殿深的影中,眼看就要和黑暗融為一了。陸塵看著他的背影,忽然喊了一聲,道:“那件事呢,接下來怎麼辦?”
天瀾真君的影消失了,只有他的聲音飄了過來,道:“就按你想的去做罷。”
“哦。”陸塵淡淡地應了一聲。
※※※
陸塵強行從浮雲司大牢中提走要犯的行為引來了眾多非議,也讓真仙盟中暗流湧,不過這些明裡暗裡的不滿,都在隨後眾人發現陸塵居然把那個犯人丟進了昆侖殿裡後,一個個也就偃旗息鼓了。
如今的天瀾真君說是偌大的真仙盟中風頭最盛的化神真君也不過分,大家吃飽了撐的去得罪這麼一尊大神?總之暗地裡心中有不滿的就藏起來,這件事先走著看吧,誰人家有個好師父呢。
與此相應的,是陸塵很快就決定不住山下洗馬橋那邊的宅子了,直接搬進了昆侖殿裡。這決斷簡直是赤的見風使舵,一點都沒顧忌到什麼面子問題,就算是老馬也是為之歎服。
至於安頓在山下的黑狗阿土,老馬說不得又找了輛大車運了過來,反正在昆侖殿這塊地方,天瀾真君師徒兩人最大,哪怕是鐵壺真君親自頒布的狗令也管不到這裡。
昆侖殿自然是比山下那間宅子大多了,阿土看起來非常滿意這個地方,來了就很興,到遛達起來。陸塵警告了它不許離開昆侖殿範圍後,便拉著老馬前往關押陳壑的所在。
“白蓮呢?”走在路上的老馬問陸塵道,“還住在蘇青珺那兒?”
“嗯,賴在那兒不走了,大概是發現蘇青珺雖然清冷,其實卻是比我們兩個更可靠的人吧。”
“這話說的,我可跟你不一樣!”老馬抱怨了一句,然後道,“現在外面都在議論紛紛,猜測著陳壑到底對你說了些什麼,你接下來準備怎麼做?”
“等著抓人吧。”前方的那間靜室到了,陸塵帶著老馬走過去,推開門走了進去。老馬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然後全被五花大綁像是一個粽子,半點都彈不得的陳壑,正用一種憤怒和惡毒的目盯著陸塵。只是連他的裡都被塞上了東西,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陸塵走了過去,老馬在他後連忙把靜室的門關上,然後皺著眉頭看了陳壑一眼,有些疑地道:“他不是答應跟你合作了嗎,怎地現在看你還是一副海深仇的樣子?”
陸塵在陳壑面前蹲了下來,微笑著看了他一眼,道:“大概除了你以外,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已經投靠我和我師父天瀾真君了罷。”頓了一下後,他還特意加上了一句,道,“當然了,也包括你的那些魔教同伴。”
陳壑的子扭曲蠕起來,看起來快氣瘋了的樣子,老馬看在眼裡,忽然心中嚇了一跳,道:“我說,該不會是你……”
“我對外頭瞎說的。”陸塵異常幹脆地承認了自己做的手腳,道,“要不然我幹嘛這麼急著將他從大牢裡移到這邊來?不過陳壑你也莫要怪我,我這其實是救你一命。不然的話,如今外面沸沸揚揚傳的你賣主求榮,說不定你什麼時候就在那大牢裡暴斃了。”
老馬有些不敢茍同地看了他一眼,一臉的不相信表,浮雲司大牢名氣多年了,還從未發生過這種事呢。
陸塵只作不見,看起來也無意去審訊拷問陳壑,只是淡淡地道:“怎麼樣,想通了嗎?你也是個聰明人,現如今的形就是我往你上潑髒水,而且以後還要繼續潑,越潑越多,潑到你全髒兮兮乎乎的,魔教中再也無人可以信你的地步。”
“你回不去了。”陸塵對他說道,“我們都在魔教中呆過十幾年,知道那些人是如何對待叛徒的,而且有了這件事,就算你全是也說不清了,魔教裡的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再和一個有叛徒嫌疑的人心了罷?”
“你看,你無路可走了。”
陳壑口中發出微弱卻淒厲的噝聲,眼球漲紅,似乎快要發瘋一般,陸塵對此則是毫不在乎,平靜地道:“你看,比起其他只會用蠻勁拷問的人,我才是真正知道一個信仰聖教的信徒心中,最重要的是什麼。”
“你連死都不怕也要維護的那些人,其實現在已經恨你骨,就想著要將你挫骨揚灰,如果你還有家人的話……嗯,有嗎?”陸塵低頭向他看去,很平和地道,“如果有的話,他們會有什麼下場,我們心裡都有數吧?”
他手過去,輕輕撤掉了陳壑口中的那些布團,陳壑則是死死盯著陸塵,半晌過後,嘶聲低吼道:
“無恥!”
陸塵眉頭一挑,雙眼微瞇,看了他一會,道:“這麼說,你居然還真的有家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