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是很期待的。
不知什麼時候起,父輩的斥罵、叔伯的責備、旁系兄弟們輕鄙的目扭曲了這一期,他一天比一天疲憊,悔意在心底滋長,蔓延至鋪天蓋地,而那個惹來無邊非議的子,也漸漸失去了笑容。
他想,自己大概犯了錯,被意沖昏頭腦帶回一個棘手的麻煩,或許沒有武功就好了,親人們指責的聲音會小一點,對著毫無威脅弱,莫須有的猜疑恐懼遲早會消失無蹤。
他又錯了,當失去了力量,嗜的聲浪日盛一日,原本畏暗諷的人盡皆跳出來,幾乎要將生吞活剝。
他不敢站在邊,那一洶湧得可怕的敵意,足以令勇氣消失殆盡。
一聲清脆的碎響,繼而是嬰兒響亮的啼哭,他回過神,母親怒氣沖沖的摔破了孩子洗浴用的瓷碗,被厭憎扭曲的臉上全無毫添了長孫的喜悅。
他轉過快步離去,逃開了一切。
子抱著漉漉的孩子,仿佛不曾聽見婆婆的惡罵,目送著丈夫的背影,眼中淡漠的毫無溫度。
再後來他永遠是逃離。
孩子一天天長大,子沒有了緒起伏,任誰都可以當面指責譏罵,久了他也就麻木,進而生出厭惡。為什麼不哭不鬧,為什麼不像其他妾室一樣曲意討好乞憐,那樣他興許還能保留一疼惜。更可憎的,那個孩子竟然開始有了同樣的目,大而黑的眸子漠然無波,令人煩,隨時照見他的怯懦。
男人恍惚了一下,模糊失的往事泛上來,唯有自己辨得出廓,著年的背影,突然明白為什麼會有奇異的悉。
那張臉,像極了青年時的自己。
弄不清是怎樣的沖驅使,他追上去瞪著那張年輕的臉,錯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你……是不是……我……我……”他想說的名字,曾經深的名字湮滅在時間裡,破碎得不堪拾起。“……緋……緋……”
年冷冷的著激得近乎昏厥的駝背男子,一語不發。
以鞘,推開了蒼老皴裂的手。
芳草鬱鬱,庭中繽紛鮮麗的奇花搖曳盛放,招來了無數彩蝶。
一杯溫度正好的湯藥置於矮幾,子翻著書卷,無意識的端起嗅了嗅,抬手潑向一旁的花叢,半途被一只手穩穩的托住。
“藍叔叔看著呢。”扶正玉盞,年低聲提示。
子瞥了一眼,漾起一抹淡笑。
“回來了?”
“嗯。”年放下一盒細點。“那一帶的核桃不錯,正好就參湯。”
子蹙了蹙眉,拈起一塊點心慢慢品嘗。沒多久,苑踏一個修長的影,著漸漸走近的人,認命的端起湯盞喝了下去。
“回來了,一切還順利?”眼因苦味而擰起的眉,男子浮出笑意。
“很好。”
不曾多說,男子也沒有多問,徑自抱起了的軀。
“我想明日去拜祭娘。”年的聲音很低,垂落的目盯著地面方磚。
偎在男子懷中,手探了一下,疏淡的字句出些微關切。
“隨你,先下去休息。”
“藏鋒。”男子似不經意的想起。“下月初八點蒼派掌門之子親,你替我去一趟,送些賀禮。”
寂然片刻,年躬應是。
待兩人離去,拾起掉落椅上的毯極慢的折起,似乎還能覺到細無力的指按在額角。
微涼。
但,很溫。
“你料中了。”臥房,男子點了點翹的鼻。
“墨鷂說的?”
“我見他有心買核桃,一定是積怨已平。”
稍稍點了下頭,提起一好奇。
“為什麼讓他去點蒼?”以往這等事務丟給下屬即可。
“這個麼……”男子眼神一閃。“點蒼派掌門的兒剛過及笄之齡,據說活潑貌,我想藏鋒也到年紀了。”
另有他一點小小的私心,自然不會說得太細,無從察覺,輕輕打了個呵欠,由他去鞋順勢歪在床上。
被輕輕覆上,邊又多了一個人,熱意得習慣的偎近。
“今天不忙?”
“嗯。”
拉過纖臂纏上自己的腰,他滿意的低語。
“睡吧,我陪你。”
陣陣蟬鳴耳,花香浮,日影照人。
初夏的和風拂過層層黑瓦,再無昨日風雨的餘跡。
命運之可能
很久很久以前,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揚州街頭出現了一個搖搖晃晃的人,著腸轆轆的肚皮哭無淚,懷念著麥當勞肯德基大盤水煮魚,對路邊熱氣騰騰的小籠包投以發綠的眼神,痛悔著錯百無一用穿越人的行當,狀若癡呆的佇足良久,突的眼前一亮,死死盯住前方。
一個風華絕代的人在錦繡莊挑料,笑的撚著一方羅,扯了一片往管家抱著小兒上比劃,妝玉琢的小人眼街上的糖人,扭著要下地,忽被突兀的語聲嚇了一跳。
“哎呀!這位小千金真是容貌過人骨格清奇,將來一定際遇不凡。”
人放下錦緞,詫異的盯著不知何冒出來的黑影。
一髒兮兮的白衫,面黃瘦一臉菜,上粘的八字胡搖搖墜,手裡還支著一竹桿,挑著布神相四個大字,神十分嚴肅。
“夫人,我觀令千金的面相清貴非常,天生慧宿聰明伶俐,日後必有一番就,可惜命中帶劫難免破局,如無高人化解,將來定是坎坷流離重病纏,著實令人嗟歎啊。”搖頭晃腦的惋惜,一副鐵口篤定的模樣。
人狐疑的看了一眼相士,又回頭看揪著管家胡子秋千活潑得像皮猴的兒,尚未開口,一旁的管家放下小人兒捋起了寬袖。
“你這江湖士休得妄言,平日裡混吃騙喝招搖撞騙也就罷了,今日居然欺到我家夫人頭上,詛咒小姐得病,吃我一拳!”
砰!
捂著青黑的左眼抑鬱良久,好容易擺了家丁的追趕,人已到了揚州城的另一端,蹲在一家大戶的後門盤算著該去還是搶,無聲的對臆想中的熱包子咽口水。
門開了,兩個男孩探頭探腦的蹭了出來,掩不住溜出門的欣喜,年紀偏小的男孩俊之極,瞧見門邊狀如乞丐的相士呆了呆,拐了下哥哥手臂。
“二哥,你看那個人好可憐。”
稍大的孩子點點頭,從腰畔的荷包裡取出幾枚銅錢,正要拋過去,耳畔炸出一聲怒喝。
“老二老三,你們居然敢跑!”
門又竄出來一個十餘歲的男孩氣勢洶洶的訓斥,“景澤你太不像話,居然帶著雲書違背家規擅自出門,爹知道了一定會重罰你。”
老二了脖子,好脾氣的默認了黑鍋,沒坦白溜的計劃實際上是出自三弟。
“這位小公子天庭飽滿地閣方圓,骨格清奇宇不凡,將來必能一番大事業。”尖銳的聲音嚇了老大一跳,停下了教訓弟弟的大業。
只聽一陣嘿嘿嘿的悶笑,相士亮著眼睛盯住年紀最小,長相最俊的男孩,猶如見到一塊上好的。
“可惜呀可惜……”
被笑得一惡寒,最年長的男孩忍不住喝問。“可惜什麼。”
“可惜命中帶煞略有破相,難免有礙姻緣。”
過於詭異的神盯人,為話題中心的孩子抖了抖,“大哥,什麼姻緣?”
被冷落的老二懦懦的開口。“姻緣就是未來的老婆。”
“沒錯。”一把抓住小帥哥的手,目灼灼的視。“如果沒有高人化解,將來你一定會娶個悍妻,被克得死死的,就算名聲極差纏綿病榻你還是死心塌地,二房三房四房更是永無指,白白長了一張潘安宋玉臉,還有你謝景澤也一樣,從小就這麼弱,難怪以後是老婆奴……”
“走開!”老大用力一推,氣虎虎的攔在弟弟前。“不許騙我弟弟。”
相士氣極敗壞。“什麼騙,我掐指一算絕不會假,若不作法化解這段孽緣,這位小公子未來一定會被魔教妖迷得暈頭轉向,一生堪憂。”
“信你的話我就是蠢材!”老大眉倒豎,右手一,使出了初級正宗謝家拳。“滾開!”
砰!
頭昏眼花中聽見謝大關上了後門,門裡傳來約的低語。
“大哥,那個人說的是真的嗎?老三真的有命煞?”老二憂心忡忡。
“二哥,什麼老婆奴……”
“別聽那混帳蓋,不就是什麼妖什麼魔之類的人麼,雲書別怕,以後凡是跟這兩字沾邊的一概不讓們接近,有大哥護著你……”
稚的話語漸漸消失,相士捂著右眼低咒,那家夥從小就如此呆板不明事理,果然是個蠢材。
流浪啊流浪,繼續的漂泊,終於離開了揚州這個可怕的地方,一路往北,繁華的帝都果然不一樣,連車馬都氣派堂皇許多。
華麗麗的馬車停在大宅前,一個年輕貴公子立在車前,俯叮囑子。
“隨玉記住,爹走後你要好好照顧娘,課業訓修概不可,切莫嬉戲怠學。”
男孩已有小大人的模樣,點點頭十分懂事。
“爹盡量早些回來,每次遠行,娘均在家中時時惦念呢。”
年輕的男子默默了下孩子的頭,歎了一聲不再多說。
男孩駐足送車馬遠去,剛回頭,一個黑影擋住了路。
“這位小公子的面相富貴人福壽雙全,神清骨秀聰慧非常,將來必能手握大權,一方之主。”
不愧是門弟教養一流,對跳出來衫襤褸目異的怪人,男孩面不改,只稍稍退了一步避過髒臭的氣味。
“可惜造化玄機捉弄,若無高人指點,難免命中有憾。”怪人桀桀而笑,一臉興的迫不及待。
男孩微微皺起眉。“什麼憾。”
“原本是天機不可泄,但如今遇上也算有緣,我就破例指點一二。”了掉落一半的胡須。“數年你萬不可去揚州,更不可跟你娘去,最好這輩子也別去,如果哪天突然多了個妹妹,切記佯作不知,須知無知即是福,家和萬事興……”
極有耐心的等喋喋不休的話癆說完,男孩靜思了片刻,制止了上前飽以老拳的隨護。“這瘋子可憐的,給點銀子打發了吧。”
啃著熱騰騰的包子,帶著兩青黑的眼圈,相士傷的飚淚。
而曾被給過忠告的三個人,各自走向不可回避的命運。
這一切的一切,只緣於先知的不被理解。
所以,當各位讀者某天在街頭,遇見一個粘著八字胡的布神相,請耐心把話聽完,否則會化後媽,蹲在屏幕前怨念的狂敲。
命運,是可以更改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