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有點懵。
邵明缊這話說的好像他自己不是人一樣。
但還沒等唐寧的腦子轉過彎, 邵明缊的湊到了他的耳邊,對他竊竊私語道:“你看那道士手上戴著的表。”
唐寧跟著看了過去,那位朱道士穿的道袍袖子很長, 不仔細看真的看不出對方手腕上戴著是什麼,只有每次朱道長一甩拂塵時,約約的表才會出來。
“那表要大幾十萬一塊。”邵明缊輕聲道。
唐寧努力睜大了眼睛, 他不認識這個世界的表, 但那個表看起來確實價值不菲的樣子。
“你再看他的鞋子。”
得锃亮的皮鞋在道袍下出了一個頭,“那雙鞋也要幾萬。”
唐寧似乎模模糊糊抓住了什麼, 不甚清晰。
“世人求神拜佛,求的無非是錢權命名。”薄著耳廓過,一張一合間似乎要吻上雪白的耳垂, 唐寧哆嗦了一下,下意識偏過頭,他紅著耳朵看向了邵明缊。
邵明缊的鏡片上倒映著麻麻的人影,扭曲的, 細長的, 那鏡片后的眼睛冰冷又平靜, 即使是含笑著的弧度,那笑意好像也未抵達眼底, “你猜, 他求的是什麼?”
唐寧呆呆看向了朱道長, 他第一次以一種從未嘗試過的視角去看待人和事,此刻的朱道長和鎮長聊到了廟宇建設的問題,要用什麼材料,出多人,花多錢......總是喜歡用些文縐縐用語的朱道長在談及這個一方面, 一下子口吻回到了大白話。
仔細想想,朱道長說了那麼多東西,最后到他接手去做的,好像也就是承包廟宇這個工程。
——“人吶,真是有意思。”
那原本看起來仙風道骨的朱道長好像隨著邵明缊這聲慨,一下子褪去了鮮亮麗的外。
唐寧好像明白了邵明缊在笑了什麼,可他又無端覺得邵明缊不只是在笑這一點。
邵明缊對他講了那麼多,其實不也是一字一句剝繭,只展出他想展的那一面嗎?
這麼一想,唐寧覺得自己的思想好像一下子就深邃了,然后他轉念一想,他不一直都知道這個家伙有點在裝什麼嗎?他看不到的殼現在還是看不到......
想到這里,唐寧忍不住與邵明缊大眼瞪小眼,在邵明缊鎮定自若的眼神也出現一不易察覺的做賊心虛時,唐寧終于開口問道:“你明明不近視,為什麼要戴眼鏡?”
唐寧可不喜歡戴眼鏡了,再輕的眼鏡在鼻梁上也是有重量的,以前唐寧為了做造型戴過一次,拍了一個多小時,就在鼻梁上出了一道淺淺的紅痕。
取下眼鏡后,因為鼻梁上時不時傳來的不適,唐寧甚至覺又無形的眼鏡仍舊遮住了他的眼。
修長的手指輕輕將眼鏡往下拉,毫無遮掩的冰冷黑眸完全暴在唐寧眼前,有一種沖擊唐寧視覺神經的栗,唐寧一下子就僵住了,口水不自覺吞咽了一下。
見鬼了。
怎麼又想到了宮鋆?
邵明缊彎了彎眼,將眼鏡推回原位,他語氣輕松又理所當然道:“為了討人喜歡。”
唐寧的心臟還在因為恐懼的余韻不斷劇烈跳,他空白的大腦緩緩冒出了一個想法:像邵明缊這樣厲害的人,也需要在意旁人的看法嗎?
世人求神拜佛,求的無非是錢權命名,那邵明缊會去求什麼呢?
“唐寧。”林蘊喊道:“人已經散了,我們也先回去吧。”
唐寧猛然回過神來,發現擁的人群果然散得差不多了,姜眠眠和林蘊都在看著他和邵明缊頭接耳,唐寧莫名有點尷尬。
他們往回走。
“這個點是要回去吃午飯了嗎?”邵明缊興致道:“或許我可以去蹭個飯?”
唐寧他們這幾個玩家昨天在鎮上采購了有包裝袋的食,比如方便面、餅干和面包,面對充滿期待的邵明缊,唐寧不好意思道:“我們應該就吃方便面。
邵明缊不解道:“怎麼就吃這個?”
唐寧小聲道:“因為第一天在老伯他們家吃飯的時候,從魚肚子里看到了指骨,大家一下子沒什麼胃口,就準備隨便吃點東西。”
“這怎麼可以?”邵明缊不贊道:“飲食不是小事,不能隨意對待。”
唐寧不太擅長說服別人,特別是在對方占理的況下,他窘迫到說不出話來,小扇子一樣的睫羽不斷,邵明缊放了聲調:“我可以請你吃午飯嗎?”
“......不用了。”唐寧試圖拒絕。
“我正好喜歡自己手做飯,先不用急著拒絕,等我做出來了,如果不合你的胃口再吃泡面也不遲。”說完不等唐寧回應,邵明缊便揮手走進了自己所住的民宿里。
唐寧有點沮喪地嘆了口氣。
總覺沒發揮好,剛才還不如說好久沒吃泡面了,就吃泡面呢。
唐寧抬起頭,發現姜眠眠在若有所思地看著他。
林蘊也注意到了姜眠眠的打量,他下意識擋了一下,朝姜眠眠問道:“對了,你剛才留在許愿池那邊有發現什麼嗎?”
姜眠眠慢吞吞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枚古錢,上面甚至還有青苔的痕跡。
唐寧瞳孔地震,他聲問道:“這、這不是許愿池里的古錢嗎?!”
姜眠眠非常地點了點頭。
唐寧震撼到說不出話來,姜眠眠這個舉簡直比羅初雪還作死,起碼羅初雪當時在河邊發現了紅包是用木去的,姜眠眠居然直接從許愿池里撈出了一枚古錢?
“......你不怕這上面有什麼不好的東西嗎?”唐寧艱難道。
“怕。”姜眠眠懶洋洋道:“但在卡牌世界里一味的求穩,反而是最大的冒險。”
唐寧不太理解姜眠眠的意思,他看到將古錢往上擲,那枚古錢在半空中不斷旋轉翻面,微微抬起眼,目像是在追逐什麼虛無縹緲的東西,“在局勢尚且可控的況下......”
那枚古錢被接住,“不努力搜集一切可以利用的東西。”
姜眠眠的視線落回唐寧的臉上,“等到危險真正來臨的那一刻,你要用什麼來應對?”
唐寧說不出話來。
姜眠眠看起來也沒想要唐寧的回答,打了個哈氣,語氣有些困倦道:“走了,拜拜。”
說完和唐寧他們分道揚鑣,毫不猶豫地轉回到居住的民宿里,走得異常瀟灑,直到的影消失在院子時,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的思路是對的。”林蘊輕聲道:“你還記得嗎?”
唐寧茫然地看向林蘊,“系統規則說的是‘你們作為游客準備好好驗小鎮上的各種民俗風’,許愿池何嘗不是這個鎮子民俗風的一部分?”
“可是老太爺......”唐寧遲疑道。
“他太貪心了,他許的愿太大。”林蘊冷靜道:“唐寧,你要記住,和那類存在進行易,你想要得到的越多,你失去的就會越多。”
“有一句話怎麼說來著,你或許會賺,但我永遠不虧,說的就是那類存在和普通人之間的關系。”
“但我們和祂進行易并非毫無好,你聽說過海的兒這個話故事嗎?”
唐寧點了點頭。
“人魚公主付出了聲音,獲得了能夠上岸的雙,即使每走一步都像行走在刀尖上,但確實得到了雙。”
“可怕的不是失去什麼,而是連失去的機會都沒有。”
林蘊盯著姜眠眠離去的方向看了許久,又看向專心致志聽他講話的唐寧,林蘊嚴肅的神也緩和了一點,“你有沒有發現,你在群里發出求救的消息,是唯一一個趕來的,我們被那群怪追著的時候,也主出手相救,現在更是把古錢這個重要信息告訴你......你猜是為了什麼?”
助人為樂?一見如故?
唐寧也知道自己的想法估計是錯的,他乖巧地搖了搖頭。
“比我還無利不起早,要真是個好人,一開始羅初雪作死的時候,完全有機會攔著。”
唐寧有些迷茫,如果姜眠眠唯利是圖,那為什麼要幫他們這麼多次。
“是在向我們示好,不,應該只是在對你釋放善意。”
唐寧更茫然了,他指了指自己,“我?”
“是啊。”林蘊拍了一下唐寧的肩,“你被當潛力投資了。”
其實不僅是姜眠眠,現實世界中總有一些人的消息渠道比較靈通,有些雖然不知道是鬼校那個怪跟著唐寧離開了,但也清楚唐寧在現實中的實力不可小窺。
只不過至今沒有人可以暗中接近唐寧。
無不在的影子吞沒了一切。
那些明正大說要來登門拜訪的又被社恐的唐寧直接拒絕了,許多人想投資都找不到的渠道。
唯一出乎林蘊預料的是姜眠眠態度會這麼好,已經不僅僅是舉手之勞的程度,而是實打實地想要讓唐寧欠下人。
林蘊記得姜眠眠和白無良兩人一起搭檔的時候通關過幾次A級副本,按理來說不至于對唐寧這個新人這麼上心,莫非......和白無良的傷有關?
林蘊皺起眉,一時間想不出答案,他先讓唐寧和他一起回去。
唐寧還沉浸在自己被姜眠眠這樣厲害的老玩家投資的震驚中,心大概是以前終于有戲拍了,一邊寵若驚,一邊同導演瞎了眼才會看上他。
不過姜眠眠看重的應該是影子吧。
想到這里,唐寧一下子就沒有那麼大的力,他呼出一口氣,和林蘊回到了飄著濃郁魚湯香氣的小院。
廚房的門窗鎖,但那人的香味卻從煙囪里飄了出來。
“你們回來了。”章耘從房間里走了出來,他口中喊著的是“你們”,眼睛卻只看向唐寧一個人,似乎有很多話想和唐寧說,但到邊卻又變了絮絮叨叨的家常:“今天中午做的是魚湯,這個湯已經燉了一上午了,都爛在湯里,很好喝,我幫你們舀兩碗!”
還未等唐寧拒絕,章耘就沖到了廚房門口砰砰砰敲門。
門開了。
白的煙霧從門涌了出來,老婆婆蒼老的面容在煙云中若若現,章耘低下頭和老婆婆說話,老婆婆沉默地搖了搖頭,章耘有些急了,聲音也跟著抬高了一點,唐寧聽到什麼“他們救了我”、“為什麼不給”......
老婆婆出手,那握過殺魚刀的手了一下孫子的臉龐,上面還殘留著章耘今天被毆打過后的青腫痕跡。
原本還焦急講話的章耘一下子安靜了,有些傷口本來不疼,可是一旦有人在意,似乎就突然疼的讓人說不出話來。
在章耘安靜的這一刻,老婆婆緩緩后退一步,關上了門,把章耘關在了門外,章耘不可置信地愣在了原地,回過神來后,他又敲了幾次門,然而那門卻再也沒打開。
章耘站在門前的影無端落寞,他緩緩轉過,低著頭走向唐寧,愧疚到不敢和唐寧對視,“對不起,說今天修廟大家會很累,這魚湯是要端給修廟的人。”
“沒關系沒關系,正好我最近不是很想吃魚。”要是真的送過來了,唐寧才會痛苦呢。
唐寧的聲音擁有著奇異的安鼓舞人的魅力,章耘的心也跟著好起來,他著唐寧,那藏在心里幾次都開不了口的話一下子就跟著冒了出,“謝謝你今天幫我說話。”
很多東西都是藏不住的,比如年人眼里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