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忘了嗎?
有些事,融進記憶里,自然不曾忘卻,一樣沒有忘記的,是夢里的他。
永嘉緩緩抬眼,看向質問自己的沈桓,片刻間又垂眸,微微側首,抬手開車窗前的帷幔,長安冬日的冷風,在大雪盡落后,吹襲而來。
“桓兒,無論如何,哪怕我還像曾經一樣恨他,我也要再回去,回去見他一面。”
沈桓坐在永嘉對面,他見側首瞧著窗外,不曾看他,說話時的眼神是逃避的。
“若我不肯答應呢,阿姐!”沈桓滿眼堅持的看著永嘉,語氣帶了幾分強,他話落,車廂一時寂靜,他似乎觀察到對面永嘉微微抖的眼睫。
他不甘心追問:“阿姐都不想隨我進宮去看看嗎?我們這麼久不見,阿姐難道不惦記我嗎?不想知道我回京繼位以來,這幾個月都發生了什麼?”
永嘉聞聲,眼眸輕抬,向遠方,皇城如昔,佇立在皚皚白雪下,一樣的紅墻黛瓦,一樣的巍峨遙遠。不知是不是那場夢,太真實太漫長,著皇城,想到的是曾經這里,住著安康的母妃,如今夢醒,卻如隔世,難辨真假。
許久,永嘉輕嘆一聲,垂手放下窗幔,慢慢重新看向沈桓:“桓兒,你知我回京是為求著救命的藥,也知我此程急促,要盡快趕回去送藥。沈邵他…病得很重,這還魂丹都未必能一定救他命,我怕的是,若我此次不回去,或許我再也見不到他。”
“我知你心疼我,可有些事,經歷了就是經歷了,心了,就算是在夢里,我如今也忘不掉,與其逃避,我不如回去面對,是與非,總會有答案。”
永嘉話落,沈桓一時愣住,他看著永嘉,又幾分懵懂:“阿姐…什麼夢?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你與他之間,還有毫意可談麼,我不明白,你明明是最該拋下他的人,何苦再回去見他?”
那場夢,是與沈邵兩個人夢,真實如一生,若未曾經歷那場夢,或許會按沈桓所說,毫不猶豫的留在長安,甚至,都不會千里迢迢從瑯琊來京求藥。
可命運何其弄人,亦真亦假的,就像曾經的可以狠下心,夢里的可以義無反顧,可現在的,恨不得不能,沒辦法不顧他的死活,卻一樣忘不了,原是那般恨他的事實。
在夢里,不僅是過了新的一生,還有沈邵,醒來才知道,在夢里,沈邵是懷著悔,懷著嘗,過這一生的,或許他也如一樣,不知那是夢,他以為是真的,千萬般補償,將曾經撕碎的裂痕,點點滴滴又小心翼翼的補起來。
永嘉忽覺眼眶酸,一時閉雙眼,低頭蹙眉:“我要回去了。”
“阿姐……”沈桓剛剛開口,便見對面,永嘉倏而起,不看他,低快步下車。
沈桓留在車,看著眼前的空曠,他難以理解的呆坐一陣,似突然回神,猛地起,急忙追出車外。
外面,永嘉已坐上了馬背,回頭看沈桓,眼底有幾分紅:“桓兒,待阿姐到了瑯琊,定寫信給你。”
“只有信嗎?”沈桓站在幾步之外,看著永嘉回頭的背影:“阿姐就只留給我一張輕飄飄的信紙嗎?沈邵就是個騙子!我若知道…我若知道…絕不會來長安做這個狗屁皇帝!”
“若他命無虞,我會盡快回來,桓兒,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有你我才有家。”
永嘉緩聲開口,話落,原本有幾分暴躁的沈桓,忽而冷靜幾分,他垂在側的手慢慢攥拳,他仰著脖子看著永嘉問:“真的?那他若死了呢?”
永嘉聞聲,心頭微疼,沉默片刻,最后慢慢轉回頭,向前方遙遠:“他若不在了,歸期自然更快。”
這世上,除了沈邵,沈桓一樣何等了解永嘉,他詢問出口,明顯察覺永嘉那一刻難掩的悲傷。他一樣也知,今日他是攔不住的。
他又怎敢攔,惹傷心,勸不住,便只能加派人手,安全護送回到瑯琊。
***
永嘉帶著還魂丹,在沈桓所派的騎護送下,晝夜兼程,一路迎風冒雪南下,直奔瑯琊而去。
永嘉回到瑯琊后,直奔煦園而去,路過家門,瞧見裕園外,正有家中奴仆爬上□□在府前掛新燈籠,燈籠上的‘裕’字,筆鋒錯落,一看便是大師手筆。
下馬蹄未停,永嘉的影在裕園外一晃而過,一箭之地外匆匆停馬,不等邊侍衛,跳下馬背,手中攥著還魂丹,匆匆向煦園跑。
跑大門,向院跑,一路空曠無人,越向院中深,永嘉越覺不對勁,可還是腳步不停,直奔沈邵的屋院去,還是那棵白梅樹,今日雖無雪,但庭院里,卻積雪頗深,雪與梅相應,參差難辨。
永嘉在庭院,見此也是一片寂靜,空無人影,急促的心跳慢慢變得不安,腳下步子微滯,還是一步一步向走,走上屋前的臺階,走屋廊下,站在屋門前,抬手推開門,屋涌出的是長久封閉的積沉,屋很暗,沒有人為的,屋很靜,一樣很空。
永嘉在房中呆站了一陣,像是一時未能回神,在這空曠的屋子里站了許久,想著來時的路,整個煦園,怕是都空了。
侍衛們隨府,又幾名尋到正屋來,看見獨自呆站的永嘉,一時面面相覷,正有人糾結可要出言提醒,忽見永嘉突然轉,從昏暗的房中轉踏出來,疾步跑下屋外的臺階,不曾看他們,從他們邊匆匆而過,向院門外快步奔去。
護衛們追隨著永嘉的背影,出了煦園,一路向旁邊的裕園去,沒有停下來騎馬,只快步走著,越走越快,慢慢開始跑起來。
永嘉跑回裕園,府門外掛燈籠的奴仆們未散,看見歸來的主人家一喜,正要低見禮,卻看著永嘉步子不停,直奔府。
有奴仆追上前,聽見永嘉急聲詢問:“姜娘呢?姜娘在哪?”
“回姑娘,姜媽媽不…不在府上。”
永嘉急向院沖的腳步一停,側頭問奴仆:“不在?”
“姜媽媽這陣子都不在府上住,不是姑娘吩咐,讓姜媽媽去隔壁照顧病人……”
“那隔壁的人呢?為何整個府邸都空了?他們家人呢?”
被問的奴仆一時猶豫,吞吞吐吐,永嘉見了心急,再番催促,終聽見那奴仆開口。
“前…前幾日,我們看見隔壁府上掛了白…姜媽媽回來過一次,什麼都不與我們說就又去幫忙,我們也是昨日才發現,隔壁那家人,不知道何時就搬走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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