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柯神一凝待要發作,便見賀思慕合上折子,抬眸笑道:“他不是我的郎。姜艾,你也別總開我和阿晏的玩笑了。”
這次開口的時候神和氣氛都輕松了許多,不再像方才一般滿是威嚴迫。
姜艾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頭上的金穗玉石發出清脆聲響,嘆息道:“開玩笑?若只是玩笑,那阿晏怎麼這副表,千歲的惡鬼不該就這麼點涵養罷?”
眼見著晏柯眼又冷了三分,姜艾收起了看戲的表,說道:“不逗你們啦,我去看看那新來的小朋友。”
姜艾乃二十四殿主之中的首富,倘若看熱鬧也能排個名次,那姜艾定然也是鬼界當仁不讓的第一。行了個禮,邁著悠然的步子朝著宮門走去,一路上佩環叮咚,發出昂貴的聲響,最終停在高大的白宮門下面。姜艾仰起頭和被吊著的年攀談起來。
晏柯遠遠地看了一眼這一幕,再回過頭來看向賀思慕,他神凝重道:“思慕,你怎麼會突然失去法力?”
賀思慕悠然說道:“我現在有法力不就行了。”
晏柯沉默片刻,嘆息道:“算了,你沒事就好。鬾鬼殿主的事怎麼辦,你要如何搜捕他?”
“這個我自有安排。”
這些年思慕越來越獨立,也越來越難懂,早不像之前那般依賴他了。
“好罷。”
晏柯又嘆息一聲,也行禮退出了大殿,他站在殿外著宮門停頓了片刻,終究是朝著那邊走了過去。見他走來,姜艾掩輕笑,道:“說曹曹到,這就是我們鬿鬼殿主晏柯晏大人,敵見面怕是要分外眼紅呢。”
看樣子已經把剛剛在殿中說的話在這凡人面前又說了一遍。
那年左手右手分別被繩子吊在兩邊,高高地掛在宮門上,黑紗之下看不清表,只聽他滿不在乎地笑道:“幸會幸會,晏大人。”
和終日里開玩笑的姜艾不同,晏柯向來很笑,若是哪個惡鬼看見晏柯笑,怕是要驚奇地將這件事說道個幾百年。這位右丞大人總是威嚴肅穆,仿佛是帶里結著冰霜,除了賀思慕之外其他惡鬼和人都只能聽見他帶著冰碴子的語氣,和久居高位者的傲慢。
晏柯皺起眉頭,見這個年一畏懼的緒也沒有,便道:“王上為何要把你吊在此?”
“我冒犯了思慕,自然到的懲罰。被吊在這里是我的榮幸。”
晏柯的瞳孔,他慢慢說道:“區區凡人,也敢直呼王上的名諱?”
這活人還沒回答,姜艾就先說道:“我眼見著他當面王上的名字,王上都沒說什麼,右丞就不必在此替王上生氣了罷?”
姜艾為財的魖鬼殿主,日開賭坊青樓斂財無數,在紅塵里打滾了上千年,皮子厲害眼睛也毒辣,整個鬼界也沒有幾個能說得過的,看這形是在維護這個活人。
晏柯斜了一眼姜艾。知道在姜艾面前討不到好,多半還要被取笑,他不再說什麼就拂袖而去。
姜艾看著晏柯的背影,嘖嘖慨,抬頭看著這個看不見樣貌也不知道名字的年,相比于他,對他腰間那柄烏黑銀邊的劍倒是更悉。
也是因為這把劍,才替這年多說了幾句話。
“好久不見這把劍了,你是破妄劍的新主人?”
段胥笑道:“正是,多謝左丞大人。您認識破妄劍以前的主人?”
“以前的主人?不就是這柄劍的鑄造者,思慕的姨夫,前天機星君雎安麼。”
見段胥似乎有些驚訝,姜艾輕笑道:“怎麼,思慕沒告訴你這把劍是的姨夫所造嗎?看來思慕和你也并不很親啊。”
段胥若有所思,他說道:“魖鬼殿主,您了解思慕父母和姨夫姨母嗎?”
“我和他們可是很不錯的。前鬼王在世的時候,還尊稱我一聲姜艾姨,思慕便跟著爹一樣稱呼我。”
“那您能不能跟我講講小時候的事呢?”段胥盡力俯下,瞄著遠宮殿里正心無旁騖理公務的思慕,小聲說道。
姜艾偏過頭,輕輕一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你能給我什麼呢?”
頓了頓,說道:“孩子,探聽鬼王的過往,這可不是什麼好玩的事。”
段胥搖搖頭,他笑道:“我不是為了好玩。”
姜艾著這個被高高吊在宮門上,仍然兀自悠閑自在的活人,心想這可真是個膽大又明朗的孩子。
羊狼群,居然還能這樣怡然自得。他若不是思慕的人,倒真想嘗嘗他的魂火。
待姜艾走后沒多久,賀思慕便將公務理得差不多,命鬼仆打掃方昌灰飛煙滅留下的灰燼,之后從殿中走出來,抬頭便看見了掛在宮門上的段胥。
他怡然自得地在空中晃晃悠悠,不像是來罰的,倒像是來曬太的。
微微瞇起眼睛,停下腳步,手中的鬼王燈漫不經心地轉著。
這可真是怪事,活人不是會到疼的麼,他從前不是一點疼就嚷嚷起來,說下手不知輕重麼?怎麼這個時候反倒一聲不吭了。
這家伙才活了不到二十年,怎麼能這麼膽大包天無所畏懼?
段胥聞到了悉的香氣,抬眼便看見了賀思慕坐在鬼王燈桿之上,飄浮在他面前的半空中。
于是他粲然一笑,說道:“思慕。”
“你這半天都反省什麼了?”賀思慕淡淡地問道,仿佛書院里檢查課業的先生。
段胥似乎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他過黑紗著賀思慕,眨著一雙真誠的眼睛:“我剛剛一直在想,我吻你然后殺了刺客之后,你一言不發地看了我很久。那時候你在想些什麼?”
賀思慕心想他這思考還真是后知后覺。
“就這個問題?那我可以告訴你,我當時想等我恢復了法力,一定你悔不當初。”
段胥點點頭又搖搖頭,他的聲音里含著笑意,慢慢地說:“除此之外,我猜那時候你還在想,我到底為什麼要親你?你或許以為我是見起意,迷意,心猿意馬,一時迷,或者是為了挑釁所以與你親吻。但是你很快發現,不是這樣。”
段胥著賀思慕的眼睛,篤定而清晰地說道:“你發現我似乎是認真的,所以你什麼也沒說。即便是現在也只是把我吊在宮門上,而不是殺了我,對罷?”
如果真的覺得他有意侮辱,即便他是幾百年不遇的結咒人,也不會留他在活在世上。
賀思慕微微抬起下,淡淡地說:“你這樣猜來猜去故弄玄虛,有意思麼?”
“那我便坦誠那時候我的想法。我確實是一時迷意,覺得你分外可,自己再也不會遇到這樣一個姑娘,再也不會對別人有這樣的心。”
賀思慕眸閃了閃,但只是聽著。
“待這幾天過去,我冷靜下來仔細想想。”段胥停頓了一下,悠然一笑道:“發現事實的確如此。”
賀思慕皺起眉頭,并沒有表現出很驚訝的樣子。的手指在腰間的鬼王燈玉墜上繞著,蒼白的眼皮低垂再抬起,說道:“年人一時心是常事,喜歡我也沒什麼好奇怪。像你這樣的人我見過很多,不過你應該是他們之中最聰明的一個。聰明如你,應該想清楚再開口。”
“我想清楚了。”
“不,你沒有。你真的了解我麼?”
“我想要了解你。”
“段舜息,你做不到。”頓了頓,又說:“我也不需要你了解我。”
賀思慕的語氣淡漠,毫也不為段胥的話所,不容置疑地將他的心意推回去。說完這句話便乘著鬼王燈轉而去,留給段胥一個毫不留的背影。段胥偏過頭去凝視著的背影許久,才輕聲嘆了一口氣。
夜幕降臨的時候王城變得安靜了些,倒也沒有很安靜,畢竟惡鬼是不睡覺的。段胥曉得自己這麼被吊在惡鬼王城的宮門之上,無異于一塊懸在一群虎頭頂,哪個不躍躍試想來啃兩口,要不是賀思慕的威嚴在這兒著,他早被分而食之了。
再加上被吊了一天,胳膊已經從疼痛變得逐漸麻痹,段胥索也不打算睡了,就在這個視野極佳的位置欣賞著宮殿和鬼城。
一眼去屋頂全是雪白,仿佛極寒之地積雪終年不化的地方,雖然現在天氣已經逐漸熱起來,但是看著還是覺得冷,眼睛冷到心里。宮墻上和民居的墻壁上有著各式各樣的黑花紋,段胥看不太懂,只想大概是和一些咒有關。這里居住的大多是鬼殿殿主和他們的家臣們,大家并不會在此覓食,因而這里總是肅穆安靜。
沒有煙火氣,也沒有人氣。
一座城看起來像個大棺材似的。
賀思慕平時都住在這樣的地方麼?怪不得總要去外面氣。
段胥正想著,一些輕微的窸窸窣窣的聲音被他捕捉到。他思緒回籠,右腳一抬腰間的破妄劍,破妄劍便起來被他右手接住。他咬著劍穗以右手拔出劍來,斬斷綁住左手的繩索,一個翻堪堪躲過一只飛撲而來的惡鬼。
整個作只在須臾之間,他迅速把右手上的繩子也砍斷,掉落在地上翻了幾個跟頭,看向同樣落在他面前的強壯高大的惡鬼。這惡鬼看起來是個四十多歲兇神惡煞的壯漢,也不多話就再次朝段胥奔來。
還真有膽子大的家伙,居然真想趁著月黑風高把他給吃了,就不怕被賀思慕殺掉嗎?
段胥想,他不至于這麼味,以至于有惡鬼敢于來吃“斷頭飯”罷。
“我可不是飯。”段胥挽了個劍花,笑意盈盈地對面前沖來的大塊頭說:“要吃我,也不怕咯崩了牙。”
第二天賀思慕來到宮門口的時候,就發現段胥還吊在門上,不過高度好像不太對勁,仿佛繩索變短了,他被吊得更高了。
“你怎麼回事?”
“昨天晚上有惡鬼要吃我,我就砍斷繩索下來與他拼命,功將其趕跑后,想著也不能駁了你的臉面,便又把自己重新捆好吊起來了。”
段胥笑得明朗,賀思慕想,還真沒見過這麼自覺的家伙。
賀思慕皺著眉沉默了一會兒,說道:“算了。”
這句話說罷,段胥手上的繩子便化煙消失不見,他從宮門跌落在地,翻滾了幾圈后著自己的肩膀和手臂,慢慢站起來。
“就這麼放過我了?”他笑意盈盈地問道。
賀思慕心說,他也沒有半點在懲罰的樣子。昨天那番對話已經說得明明白白,他也沒有半點到打擊的樣子。
他總是是過于執著和自信。
“再吊你多久你也是一樣的,別在我面前礙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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