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子老神在在地押著那花服的小孩,同段胥說道:“打南邊兒來?南邊兒管的不行啊,你這個新生惡鬼,竟連三十二金壁法都不知道。”
麥子同段胥一邊在街上走,一邊同他解釋。他說這三十二道金壁法是前鬼王和各位鬼殿殿主們約定的,文刻在都城玉周城王宮的一道金壁上,由此而得名。可也不知出了什麼變故,當時這金壁法沒有能推行下去,暫時擱置了。
待到這一任鬼王登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雷厲風行地推行金壁法。鬼王本平叛之時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將鬼域掀了個底朝天,推行金壁法時更將所有奉違不服法條的鬼殿灰飛煙滅,這法條才算是推了下去。
要說這法條束手束腳,不過也有幾分好。近百年來正經的修士都不怎麼抓鬼了,他們也曉得惡鬼部法條森嚴,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早就被刑。其他的惡鬼就正常覓個食,也不好得太。像那仙門正統星卿宮,抓到惡鬼直接給送到玉周城讓鬼王給理。倒也好,各管各的事兒。
“算算看死在王上手中的鬼殿沒有十個也有八個,王上脾氣著實是差,推金壁法時那架勢,殺盡所有惡鬼這種事也是能做得出來的。”麥子長長地嘆息一聲,叮囑道:“你這況要是被王上知道了,你歸屬的殿主大人可真是要遭殃了,你說不定都要被灰飛煙滅呢。”
黑紗之下段胥的眼神含笑,抱著劍饒有興致地聽著。
“這樣罷,既然相逢就是有緣。我定然不會把你的況說出去,而且還可以把這些法條細細地教給你,你將你這靈劍借我玩幾天唄?”麥子踮著腳拍拍段胥的胳膊,終于拐正題。
雖然麥子說的是“借”,可是這靈劍給出去怕是就回不來了,不過段胥還是將劍遞給麥子,從容道:“你試一下。”
麥子眼神發亮地去握那劍柄,的一瞬間便見劍柄發,他驚一聲收回手。
“這是靈劍且并不認你為主。你這樣的惡鬼不得它。”
麥子心說那你怎麼就得。
他悻悻地打量著段胥,便看見了段胥手里的香囊,便覺得這只新生的惡鬼越發奇怪,聞不到味道的惡鬼,隨還帶著香囊?
段胥跟誰他的目看見自己腕上的香囊,了然道:“有個姑娘喜歡這香氣,讓我去香料鋪給配一個一模一樣的香囊來。”
麥子一聽便了然,笑嘻嘻地揶揄道:“你喜歡上活人姑娘了?”
段胥還未回答之時,麥子就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滄桑神,擺擺手道:“新生的惡鬼總是忘了自己是鬼,對活人也很正常,時間久了就好啦。我勸你可別用太深,傷人傷己哦。”
從一個十歲孩子口中說出這樣仿佛遍歷紅塵的長者之語,實在是怪奇怪的。麥子顯然是個關不住的話匣子,找到一個話題就開始扯起來。
“人才能活多久?你現在看青春年秀可餐,眨眨眼的功夫就發福了,背也駝了腰也彎了,滿頭白發牙齒掉,你還能著鼻子喜歡嗎?就算你忠貞不渝,再眨眨眼就化灰啦。凡人這一生啊,對我們惡鬼來說就是彈指一揮間,抓不住的。”麥子搖頭晃腦,語重心長地說道。
邊這個步伐輕快的新惡鬼,聽了這話步子好像稍微頓了頓,麥子以為自己大大提點了他,便更加起勁兒。
“再說被你喜歡的姑娘,人家遭罪了啊。你要怎麼見,附在各種人上嗎?你法力足夠強到顯真嗎?你沒辦法明正大地跟在一起的,人家要被指指點點一輩子,小伙子,你可要想清楚。”
段胥笑出聲來,不假思索道:“想得太清楚,活著多沒意思。”
“嘁,你已經死了,活著有沒有意思都和你沒關系啦。”
麥子深深覺得這個新生的惡鬼思想很有問題,將來肯定會在鬼界混得很坎坷。出于一點兒憐憫之心,他便撿了幾個重要的法條給段胥講了講。
兩人一邊說一邊走著,走著走著便拐進一個僻靜無人的巷子,只聽見一個聲音聲響起:“呦,這麼快就和惡鬼們混啦?”
麥子隨著那聲音的方向看去,便看見一個穿著古老華麗的曲裾長,發間滿了小蒼蘭的麗子站在巷子盡頭。的目在段胥和麥子上打了個轉,出手道:“我的香囊呢?”
段胥便走上前去將那個香囊放在手心,說道:“你聞聞看對不對。”
子放在鼻子前細細一嗅,笑道:“果然是你上的香味。”
麥子吃驚地看著這一幕,心想這晴天白日,時辰也不煞,這個人是怎麼看見他們的?這個人是人是鬼?難道是個修士?
這新生惡鬼喜歡的不僅是個活人,還是個修士?合著這老虎不是招了武松做倀鬼,是直接喜歡上了武松啊!口味真夠刁鉆的。他還以為只有前鬼王殿下會有如此不同凡響的口味呢。
麥子眼見著段胥和他揮手告別,僵地舉起手擺了擺,百般思緒涌上心頭,最終化為一句:“呔,畢竟是個這麼漂亮的姑娘,那也不是不能理解。”
若他有朝一日知道他今日見的人不是修士,竟是他敬畏的鬼王殿下,怕是要把這一天記在本子上同生日和忌日般同等地位慶祝。
段胥過黑紗看向邊的賀思慕,發間的小蒼蘭一簇挨著一簇,隨著的步子輕輕搖晃,走過的地方路人頻頻側目,想來就像是個行走的熏香爐子。
也不怕齁住。
“你剛剛見到的是鬾鬼,便是小兒鬼,都是些十歲以下的孩子死后所化。如今死了幾百年,心智早已不是孩子,但看起來還是兒的模樣。”
賀思慕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慢悠悠地走著,段胥便在側跟著。
“孩子也會有執念,化惡鬼麼?”
“有啊,他們多半是被殺的。剛剛他有沒有問你要東西?”
“他想要我的破妄劍。”
“那便是了。鬾鬼生前多涉世未深,所以便是這世上的一切,什麼都想要,得到了又瞬間失去興趣,永遠在追尋下一個之中。”
頓了頓,賀思慕輕聲一笑:“所以他們最容易被煽,不考慮后果,鼠目寸,不長記地給人當槍使。”
段胥聽出話里的意有所指來,便問道:“所以之前在朔州府城,想置你于死地的便是鬾鬼?”
“鬽鬼殿下有個方昌的家伙,他的相好想吃沉英,被我抓住判了個灰飛煙滅。他記恨在心便一直暗中跟隨我,我原本覺到了但也懶得管他。誰知他和鬾鬼殿主好,發現我法力盡失就跑去勸鬾鬼殿主滅了我,那沒腦子的家伙竟被他勸了。匆匆忙忙地布了個拙劣的局,還遮遮掩掩唯恐我發現是他。”
賀思慕嘆息一聲,十指疊了個懶腰:“這一個個的都爭著化灰給我王宮的花園添。鬾鬼殿主了要滅我的心思,大概是背著我干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他們說著說著便走到了一個大戶人家的家門前,只見那宅邸的匾額上寫著長串的胡契文字,寬闊的門口聳立著兩個胡契神火明的塑像,瞧著氣派極了。
不遠有一架披著金帛的馬車駛來,有個著狐皮大氅,四十中旬的男人從馬車上下來,他膀大腰圓材寬闊,打扮一看就是富得流油。雖然材不怎麼好,但他畢竟還有幾分貴族人家的氣質和威嚴,目不斜視地往家門走。
賀思慕同段胥從這家門前走過,錯之時就聽見這胡契貴族老爺上傳來叮叮當當的聲音。段胥回頭看去,便見那老爺的腰間掛著一串古銅鈴鐺,正奇怪地著。
他再一抬眼便和這胡契人貴族的目對上,胡契貴族的目灼灼,若有所思又暗含欣喜,仿佛想穿過帷帽看到他的真容。
段胥道:“他能看見我。”
賀思慕也不回頭,淡淡地說:“看來是這樣。”
段胥沉默一瞬,突然起帷帽下的黑紗,沖那胡契老爺點頭致意,然后不顧那老爺驚詫的神,放下黑紗悠悠轉過頭與賀思慕的目對上。
“……你在干什麼?”
“你不是想引起他的注意麼?”段胥眨眨眼睛,笑道:“我看牌匾上寫著伊里爾府邸,剛剛那人便是見城里最有名的那位伊里爾老爺?”
伊里爾一脈和丹支王庭沾了點親,不過這親不太近,他們便沒有獲得居住在上京的資格,被封到了見城來。原本他們這樣邊緣的家族沒什麼家底,可到了見城后,他們不知怎麼就了好運,買下一座山頭便發現有金礦,財源頓時滾滾而來。同時伊里爾老爺的大兒子小兒子也被提拔去了上京做高,可謂是運亨通。
總之,如今的伊里爾家在見城中,唯有“顯赫”二字,他甚至沾著兒子們的,將丹支蒼言經的圣借回見城供奉。供奉之是在伊里爾府里的一座琉璃塔中,神神的,外人只能在塔外拜一拜,但是這些拜過圣的人回去之后便都會上好運。一時之間來拜訪伊里爾府的名流踏破了門檻,如今這可是整個幽州最炙手可熱的家門。
段胥笑道:“你不會是來拜胡契圣的吧?”
賀思慕有些不屑地輕輕一笑,說道:“拜圣?我怎麼不拜我自己。你既然喜歡猜謎,便不妨好好猜一猜他為什麼能有如此好運。”
段胥思考了一會兒,道:“我從前聽過養小鬼一說,有些人為了好運得名利,會供養惡鬼做換。這伊里爾……難不供養了鬾鬼殿主?”
賀思慕抬眸看了他片刻,他的后腦笑道:“我將來一定要收藏你這聰明的小頭骨。”
段胥想,表達欣賞的方式可真夠別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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