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賭約,應該算不上一次好的開始。
他們的最后一次見面,也不是一場值得回憶的結束。
那夜,暴雨如注。
家里出事之后,姜知漓就辦理了退學,沒有告訴任何人。
悄無聲息從學校消失后,傅北臣找不到,就只能每晚在家門口等。
每天都來,每天都等。
那天很晚才回家,看見他時,年的白襯衫已經被雨水浸,額前的黑發被打,狼狽又憔悴,細的雨幕里,他的背脊得僵直。
撐著傘,從他旁邊經過時,驀地被扼住手腕,徹骨的冷意從他的掌心傳過來。
修長的手指攥著的手腕,繃的骨節泛著白,發遮掩下的一雙黑眸中緒翻滾,綴著破碎的。
“姜知漓,你真的只是玩玩而已?”
他的聲線喑啞發,眼尾泛著紅,連眸中都像進了雨,漉漉的。
他地凝著,像是要把的模樣刻進骨。
每每回想起那樣一雙眼,姜知漓的心臟就像是被無形的手攥住,疼得無法呼吸。
而現在,仰頭和他對視著,明明是同樣的一雙眼睛,卻再也見不到洶涌的緒,織的恨,只剩徹骨的冷,一片荒蕪。
嘲諷的話像刀子一樣扎在心底,刺得人模糊。
姜知漓渾的力氣忽然卸了,所有的話還是被咽了回去。
曾經做過的錯事,既然好不容易換回了一點好的結果,又何必再多做解釋。
有恨也好,總強過把當作陌生人。幸好,還有機會彌補。
良久的沉寂無言。
傅北臣的目一寸寸掠過低垂的睫,雪白的頸,漆黑的眸中積著某種不知名的緒。
姜知漓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渾然未覺。
很快,他收回視線,毫不留地轉離開。
姜知漓怔怔抬眸,電梯門已經在面前徐徐合上,再看不見他的影了。
回到自己的房間,姜知漓坐在書桌前趴了會兒,慢慢將剛才不控制涌出的回憶盡數回去。
剛才那次偶遇算得上是不歡而散。
直到電梯下行至一層,姜知漓才發現,這是專屬VIP電梯,不在除了頂層之外的樓層停下。當時一心只想著跟傅北臣搭話,看也沒看就沖了進去,也沒管自己是不是上錯了電梯。
也就是說,從闖進電梯,自以為演技登峰造極的時候,那點小心思就已經在傅北臣面前暴無疑了。
而傅北臣,從一開始就看穿了刻意的偶遇,卻又沒穿。
一直等到他出了電梯之后,姜知漓才終于回過神來,最后只能灰溜溜地乘電梯再回到一樓,再搭其他電梯回到自己的樓層。
一場蹩腳的獨角戲,他看著演完,也不忘刺痛。
傅北臣這人,這麼多年過去,記仇這點倒是一點兒都沒變。
姜知漓心里悶得發堵,隨手拿起桌上擺著的草莓牛,用力用吸管開。
悉的甜味在味蕾彌漫開來,姜知漓滿足地瞇起眼,剛剛心里堵著的緒一下子散了不。
喝了幾口之后,姜知漓才反應過來,草莓牛好像是酒店免費供應的。
這個牛是進口牌子,在國不怎麼常見,價格也有些小貴,卻是之前最喜歡喝的牛。
君茂果然是五星酒店,簡直壕無人。
等等,君茂好像是某人開的酒店。
姜知漓垂眸思考片刻,帶著心里憋的那緒,又連著打開了三瓶牛。
酒店不是你家的嗎??牛不是免費的嗎?
看我怎麼喝窮你!!!
含淚喝三大瓶草莓牛,姜知漓的氣是撒了,胃也被撐得直難,連覺也睡不著了,只好打開本子畫圖。
等到睡意鋪天蓋地襲來,腦中的回憶才徹底偃旗息鼓。
空了的牛瓶被暴力變了形,垂直飛垃圾桶里。
次日醒來,是個天氣晴朗的周末。
姜知漓一邊琢磨著怎麼能接近傅北臣,一邊也沒忘了今天還有正事。
之前在倫敦結識的老客戶,昔日的金馬影后許婧,前幾天在微信上約,想要定做一條手鏈送朋友。
私人定制不僅是設計師自己的作品,也要大量參考客戶的意見和想法。為了最終的款式達到更好的效果,姜知漓索約了許婧面談。
地點就在許婧家中,江城郊外的一家私人莊園。
之前姜知漓就約聽說影后退是因為嫁了個大富豪,不過消息傳的真假參半,也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傭人領著姜知漓走進去時,許婧正在自家果園里摘葡萄。
郁郁蔥蔥的果園里,葡萄粒粒飽滿,晶瑩剔。許婧一碎花長,栗卷發披肩,手上帶著致的白蕾手套,旁還有傭人提著果籃。
哪怕已經年過三十,許婧的材卻仍窈窕婀娜,打扮得也頗為,舉手投足間盡是豪門貴婦的端莊優雅。
見姜知漓來了,許婧把手中剛摘下的葡萄放進果籃里,拉著姜知漓去花園里坐。
傭人端上紅茶,寒暄幾句過后,許婧便直主題。
“我這次是想送一個設計師朋友,上次參加晚宴,夸了那枚你給我設計的戒指,說是很喜歡你的設計。生日就快到了,我想著請你設計一條手鏈,一定喜歡。”
姜知漓微笑頷首,算是應下了這句夸贊,“沒問題,您朋友的風格大概是什麼樣子的?或者有沒有什麼偏的設計元素......”
許婧一邊回答,姜知漓一邊在本子上手寫記錄。
不知不覺一個小時過去,等關于設計的問題都聊得差不多了,許婧端著茶杯,忽然想起來什麼,笑著道:“對了知漓,我那個朋友,也是珠寶設計師,在你們業好像有名的,沈茵。你應該聽說過吧?”
話音落下,姜知漓手中的筆尖狠狠一頓,一滴墨點突兀地印在雪白的紙頁上。
不到一秒,姜知漓垂眼,將一瞬的失態去,合上手里的本子。
邊笑容淺淺,澄亮的眸子里再看不出任何緒,回答道:“沈茵設計師的確是很厲害的前輩,很多年輕設計師都是因為喜歡的作品行的。”
包括。
聞言,許婧笑了笑,順著話頭閑聊道:“珠寶設計這行不好做,得有天賦有靈氣,還得有自己獨特的風格,跟當演員差不多。我也在展上看過兒的設計,跟卻不像。反倒是你,設計出來的作品更得心意.....”
姜知漓角的弧度僵了下。
或許,沈茵并不知道是設計的,所以才會說出一句喜歡。
人總是這樣虛偽,在扔掉一件東西后,還要違心地跟旁人說一句,是喜歡的。仿佛這樣就可以將所有的背叛與拋棄歸結為某種不得已而為之,從而減輕自己心的愧疚和負擔。
歸結底,結局還是棄如敝履。
察覺到姜知漓的失態,許婧的目里染上幾分探究,正想開口說什麼,卻被前方逐漸走近的兩道影轉移了注意力。
許婧驚喜地起去迎,“老于....哎?北臣來了?”
聽到那兩個字,姜知漓驟然回神,還以為是自己聽錯了,怔怔地轉頭看去。
不遠走來兩個男人。
其中一個是沒見過的中年男人,面容朗端正,氣質里帶著一男人的魅力,應該就是許婧剛剛跟提過的,的婚對象,于佑鵬。
而傅北臣就站在他的邊,型括修長,雙手著兜,姿態閑散。
他今天沒穿平時在公司里時的襯衫西裝,而是穿了一件白的Polo衫,黑長,休閑又清爽的打扮,襯得他更加白皙如玉,像個沒畢業的大學生。
傅北臣背而立,溫暖的映在他的上,影綽約,清冷流暢的臉部線條也變得和。
姜知漓忽然有些恍惚。
像是看見了八年前,穿著白襯衫,芒萬丈的年。
有許婧介紹,姜知漓回過神,跟于佑鵬打了個招呼,然后看向傅北臣。
還尚未從剛剛的緒里完全離,又不知道為什麼會在這里遇到傅北臣,一時間腦子里糟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傅北臣該不會以為是跟蹤他來的吧?
眼下的偶遇讓姜知漓開心又忐忑,怕傅北臣誤會這樣對他追不舍,反而更惹他反。
就在姜知漓糾結時,傅北臣也不說話,靜靜地站在那,像是在等著看到底要怎麼解釋。
氣氛一時間不免有些尷尬。
許婧的目在兩人中間轉了一圈,好像明白了點什麼,笑著開口問:“北臣,知漓,你們認識?”
姜知漓的腦中飛速旋轉,口而出道:“認識,但不。”
不兩個字,說得大聲又清晰,生怕別人不信似的。
話音一落,傅北臣終于起眼看向。
答得有點急,神里也有些顯而易見的張局促,像是不得跟他撇清關系一樣,反而有些蓋彌彰。
這樣的神落在任何人眼里,都會覺得兩人關系匪淺。
是故意的。
頃刻的沉默后,傅北臣輕笑出聲,漆黑如墨的眸直勾勾地看著,似笑非笑:“嗯,不。”
重逢之后第一次在他面前耍小心思,姜知漓不免張,迎著傅北臣極迫的視線,看得直心里發怵。
下一刻,姜知漓只能強裝鎮定地又補充了一句:“傅總是我老板。”
許婧頓時了然于。
傅北臣是單這事兒是知道的,而姜知漓這邊,許婧也從沒聽提起過有關任何男朋友的事兒,也沒見過姜知漓朋友圈秀恩,也就理所當然默認姜知漓也是單了。所以此刻在許婧眼里,兩人只是還在曖昧階段的年輕男。
話說人越到了年齡,就越喜歡做撮合人的事兒,尤其是兩個都喜歡的年輕人,站一起都讓人賞心悅目的。
悄悄在背后了一下于佑鵬的手,眨著眼睛暗示:“老于,你是不是要帶北臣去擊場?正好我剛跟知漓聊完正事,要麼帶知漓一起過去玩玩?”
于佑鵬年輕時當過兵,后來轉行繼承家業做了商人,一直也沒丟掉擊這個好,索在自家建了一個室□□擊場。
看懂了自家太太的暗示,于佑鵬點點頭,只好順著許婧的意思,隨便找了個借口,對傅北臣說:“北臣,你先跟姜小姐過去。我先讓人去把中午釣上來的魚燉上,等會留下一起吃頓午飯。”
在一旁安靜聽著的姜知漓頓時眼前一亮,一雙漂亮細長的狐貍眼里盛滿了期待,語氣崇拜道:“傅總也很會擊嗎?”
傅北臣眼皮一跳,莫名有種不詳的預。
還沒等他開口,于佑鵬就笑呵呵地答:“他也玩了四五年了,從準度來說,跟專業的比也差不離。”
“哇!”姜知漓十分配合地驚呼出聲,眉眼間都是崇拜。
簡直把迷妹演繹到了極致。
于佑鵬想到什麼,又笑著說:“小姑娘應該沒怎麼玩過這個吧,正好等會讓北臣給你演示一下。北臣啊,你帶著姜小姐過去吧,好好玩。”
等的就是這句話。
姜知漓笑容更加燦爛,每次用自己層出不窮的小心思在傅北臣這里扳回一城,都能開心得翹起尾,剛剛還在低落的緒已經徹底一掃而空。但礙于其他人在場,還不敢得意得太猖狂。
而傅北臣的目一瞬都沒有從的臉上移開。
他靜靜看著姜知漓,敏銳地捕捉到所有的表變化,角揚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聲音低沉而磁。
“一定讓姜小姐玩得盡興。”
姜知漓笑容一凝,一涼意忽然直擊天靈蓋。
不對,傅北臣什麼時候是這麼好說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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