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堪輿回到家，宋黎已經把飯菜都準備好了，他免不了又被一頓懟，但他立馬殷勤地獻上自己買回來的水果大禮包，甜甜一看到山竹就眉開眼笑口水直流，宋黎一看孫高興，也就懶得和沈堪輿計較。

“寶貝來，爸爸給你剝。”沈堪輿睡了一覺，力和力都恢復了不，在左手不好使的況下也功地把山竹剝開了。

“好呀好呀！”顧雨甜興得要命，兩只大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堪輿手里的山竹。

沈堪輿剝下一瓣果，送到兒口中。顧雨甜嗷嗚一口咬進去，立馬皺著眉頭苦著臉吐了出來：“酸！”

沈堪輿愣了一下：“怎麼會酸，這個很甜的呀。你再試試，很好吃的。”

他又給顧雨甜喂了一塊，還是吐了出來，委屈地癟著：“不好次！難次死惹！！”

宋黎看不下去，從沈堪輿手里搶過來試了一塊，氣得轉手就丟進了垃圾桶：“這種東西你都拿給孩子吃？本就沒好嗎，要害我們寶貝拉肚子啊？”

沈堪輿茫然地看了看空的手心，又看了看垃圾桶，喃喃自語地說：“可是真的很甜的呀。”

“甜你就自己吃！”宋黎翻了個白眼，把顧雨甜抱起來，“甜甜，帶你吃飯去，不吃你爸爸這些垃圾。”

“嗚，爸爸敲壞！”

“對，咱寶貝不理他，壞死了！”

沈堪輿在沙發上呆呆地坐了一會兒，就俯下去，蹲在垃圾桶旁邊，把剛剛被丟進去的山竹拿起來，輕輕咬了一口。

明明就……很甜很甜啊。

怎麼會是垃圾呢。

顧言笙停車回來，看到的就是沈堪輿從垃圾桶里翻出山竹吃的畫面，他腦子里“轟”的一聲，慍怒地喝道：“沈堪輿，你干什麼？”

沈堪輿被他嚇了一跳，山竹又掉進了垃圾桶，他急急忙忙地又想撿出來，顧言笙兩三步上前扣住了他的手腕，低叱道：“這是能吃的東西嗎？”

沈堪輿愣愣地看著突然發脾氣的顧言笙，不知所措地道：“是……是丟掉的，不是新鮮的，新鮮的我沒，這個我、我可以吃嗎？”

顧言笙看他還想去垃圾桶，抬就把垃圾桶踹得十萬八千里遠：“丟進垃圾桶里的就是垃圾，你撿地上的東西吃就算了，垃圾桶里的東西也要翻出來吃，這些東西這麼臟，你媽媽沒教過你病從口嗎？”

“我……我媽媽……”關于父母教育這一塊沈堪輿幾乎是一片空白，他蒼白的張了張，卻是無話可說無從辯駁，最終只能抬起頭啞聲哀求顧言笙，“阿笙，你讓我吃吧，我覺得……有一點。要是生病的話，我就出去外面，我不在家里待著。”

顧言笙看著他干裂到有些滲的哆嗦個不停，頓時發不出火了，側過頭深深吸了口氣，把人從地上拽起來放在沙發上，倒了杯溫水放在他手里：“沒人會把你趕出去。先喝水。”

“謝謝阿笙……”沈堪輿怔怔地接著，得嗓子冒煙卻沒敢把杯子拿起來喝，就這麼抓著杯子挲了一陣，才輕聲說，“阿笙，這個杯子是甜甜的，我、我不能用了，會弄臟的。”

他說完就把杯子放了下去，撐著沙發局促地站了起來：“我房間里有水，我這就去喝。”

顧言笙這回是真是忍無可忍：“坐下！你房間的水都放了幾天了，放都放壞了還能喝嗎？”

沈堪輿一就乖乖坐了下來，茫然地問顧言笙：“水也會放壞嗎？”

“不然？”顧言笙不想跟他多說，從桌上的袋子里拿了一只山竹出來，兩三下剝開遞給了他。

沈堪輿愣愣地看著顧言笙，搖搖頭開口想說話，卻得先嗆咳了兩聲，話說得極為嘶啞費力：“阿笙這個你吃吧，我吃浪費了。”

宋黎注意到這邊的靜，立刻阻止道：“阿笙別吃那東西，酸得要死。真不知道這個沈堪輿除了會打游戲還會干什麼，買個山竹跟買酸豆似的。給他自己吃可不浪費，浪費錢倒是真的。”

沈堪輿低頭默默地聽著，眼眶忽然有些泛紅。

宋黎一直不喜歡他，什麼難聽話都說過，他聽久了也都習慣了，可這一刻他忽然覺得很難過。

他真的什麼也做不好。

本來打游戲打得好，可以幫阿笙賺點錢，可是現在他的左手已經很難控鍵盤，以后可能連游戲都打不好了。

他虧欠了阿笙這麼多，卻沒有能力償還給他了。

他了眼睛，微哽著道：“阿笙……對不……”

“我喜歡吃酸一些的山竹才讓他買的，你別說他，”顧言笙語氣生地對宋黎說完，轉頭對沈堪輿就換了平緩溫和的語氣，“沒事了，你不用道歉。”

沈堪輿怔怔地看著他。

宋黎吃了自家兒子的癟，沒好氣地哼了一聲，喂孫吃飯去了。

顧言笙默不作聲地嘗了一口山竹，真的酸得厲害，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這也太酸了，你別吃了。”

他手就想扔垃圾桶，沈堪輿眼疾手快地搶過來：“別別別！我吃，我吃！”

他掰著果就往自己里塞，因為作太急，手指有些抖，卻是沒幾下就吃掉了一半，還樂呵呵地沖顧言笙滿足地笑：“我真的覺得很甜呀，主要還是阿笙你給我剝的，就更甜了！謝謝阿笙！”

顧言笙不知道他是怎麼把這麼酸的山竹吃出甜味來的，他想阻止他，看見他吃得那麼開心的樣子又不忍心。

他是不是，沒有吃過甜的東西？

會不會給他一杯白開水，他也會說那是甜的？

顧言笙趁他吃山竹吃得開心沒什麼防備，把那杯溫水送到他邊，他懵懵懂懂地就喝了一口。

“水里加了糖，甜嗎？”顧言笙試探地問。

“甜，比這個山竹還甜呢！”沈堪輿點點頭，眉眼彎彎地笑著，笑得眼底的小臥蠶都拱了起來，在室暖黃的燈下泛著瑩潤的澤。

果然……

顧言笙眸微黯。

水里明明什麼也沒加，就是一杯寡淡無味的白開水而已。

——

沈堪輿晚上睡得不好，因為心臟不舒服，很難平躺睡，他又只有一個枕頭，沒辦法墊高了睡，總是沒睡多久就會悶氣地醒過來，于是第二天他起得特別早。

時間很充足，他把甜甜和阿笙的早飯準備好，出門的時候天還只是蒙蒙亮，他想著時候還早，他走路去醫院可以省點錢，還能順路把媽媽喜歡的蛋黃買了。

蛋黃的鋪子很早就開了，沈堪輿走到的時候上早班的人們已經排起了長隊，他站在隊伍后面，在一陣一陣的秋風中冷得輕輕發抖。

他越來越怕冷了，這個冬天應該會很難熬吧。

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過得了這個冬天，如果能過得去的話，明年春天他想帶甜甜去看城郊的百里花海，把打扮花仙子，幫拍很多很多漂亮可的照片，告訴是世界上最麗的小公主。

他之前答應過的。

只是孩子現在應該不需要他了，所以他熬不過這個冬天，兌現不了諾言的話，也不會怪他吧。

不知不覺就排到了自己，沈堪輿要了兩盒蛋黃，抱在懷里快步走向了醫院。

——

沈堪輿以為去到醫院就能見到家人，但他在前臺詢問的時候，就有一個醫生過來找他：“你是堪輿嗎？”

沈堪輿愣愣地點頭。

“我是你媽媽的朋友，你我林姨就好，”醫生溫和地笑道，“跟我過來吧，你媽媽在忙，我帶你去做配型。”

“啊，林姨好，”沈堪輿連忙鞠了個躬，“我媽媽……不過來嗎？”

“嗯，忙著照顧你爸爸呢，托我過來幫個忙。”

“哦……”沈堪輿失落地點點頭，“那……林姨能不能幫我找個人，幫我把這個帶給我媽媽？”

他把抱在懷里的蛋黃拿出來給林姨看：“這個。”

“可以，我找個護士幫你送過去。”林姨接過蛋黃給了一個小護士。

“謝謝林姨！”沈堪輿笑著道謝。

“沒事，”林姨一邊帶著他往前走，一邊問道，“有沒有哪里不舒服啊？一會要很多打很多針的，應該得了吧？”

“可以，沒關系的。”沈堪輿亦步亦趨地跟在后，臉上一直笑瞇瞇的，林姨甚至懷疑自己接錯人了，這和自己好友描述的叛逆小混混本不符。

——

沈堪輿沒有想到做配型也會這麼辛苦，不只是打針，被各種各樣的儀掃檢查也讓他特別難，做的過程中借口上廁所，跑去洗手間吐了好幾次，因為沒吃什麼東西，吐不出什麼，只是干嘔到嚨生疼。

他把心電圖和心臟彩超放到最后才做，終究還是查出了問題，醫生初步診斷是擴心病，左心室擴大，有早期心力衰竭癥狀，建議不要做肝臟移植，有一定生命風險。但既然是為了救自己的家人，在沒有其他合適肝源的前提下可以選擇移植，當然前會簽署聲明，一切后果自負。

這些話林姨聽了都心驚膽戰，沈堪輿卻聽得笑了起來，眼睛亮亮的，走出醫生辦公室的時候甚至還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調子，看得出來是真的開心。

“堪輿，你不害怕嗎？”林姨忍不住問。

“不害怕，”沈堪輿笑瞇瞇地道，“做手的時候，只要想到另一邊是爸爸，就不會害怕啦。”

“我是說，”林姨遲疑道，“你不怕死嗎？”

“……也不怕。”沈堪輿臉上笑容不減，只是眼睛更亮了。

他不怕死，就是會很想念阿笙和甜甜，還有爸爸媽媽和哥哥，以后都見不到他們了。

見不到阿笙的《滄海笑》一炮打響，見不到甜甜長大，見不到爸爸恢復健康，也見不到哥哥結婚生子。

想到這些，他還是會覺得很難過。

但是聽說，打了麻醉就像睡著一樣，死掉了也不會有意識，不會再覺得難了。再怎麼想念，再怎麼難過，也就剩麻醉生效前的最后一秒了，沒關系的。

就是，他很想跟他們好好道個別。

會有人聽嗎？會有人跟他說再見嗎？哪怕是下輩子再見，會不會有人跟他說一句呢？

應該不會有吧，沒有人會希下輩子再遇見他了。

他的那些人，都……不會再見了吧。

沒關系的，只要他們都幸福安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