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賀知書讓醫生帶他去了陵園。杭州安賢陵園,葬著他的父母。 這是他心最深的一疼,埋起來提都不忍提。
天下著小雨,細細的雨線被風吹著打在車窗上,車就停在陵園大門外。
“我在外面等你?”艾子瑜把賀知書的外遞給他,推開車門去後備箱找傘。
賀知書沒,他低下頭,用雙手捂住臉,細微的打著哆嗦。他不敢去,也不配再去。
他本來想回以前的老房子看看,可還是放棄了,那房子早就賣了住了人,連一點舊的痕跡都沒有剩下。老宅子是父母死後他自己賣的,賣的錢了北京那房子的首付。
賀知書想,自己和蔣文旭可能真的是同一種人,上說著抱歉,自欺欺人的用愧疚就想補償犯下的罪過。自私自利,傷害的永遠是最自己的人。
艾子瑜給賀知書拉開車門,為他擎著傘:“…我陪你進去。”賀知書背負的比所有人想像的都多,醫生不放心他獨自把所有的苦楚咽下,夜深人靜時獨自輾轉痛苦。
賀知書慢慢抬頭,眼神裡有怯弱和一些微妙的躲避:“我…去嗎?”他問的是醫生,但更多是在給自己尋找藉口,找到不去的理由。
艾子瑜心疼賀知書,也說習慣了等你好一些我們在怎樣怎樣的話。可他這次卻沒有回應,他不希賀知書最後的時間都被這個心結牽絆著不能安心。
有些事總還要面對的。
“穿上外套,我送你進去。”艾子瑜的語氣溫。
賀知書重重了兩下太,還是下車了。他站在陵園的正門口,看著遠方一片青翠的綠化中層層的墓碑,突然一陣。
艾子瑜忙扶穩他,一手撐傘:“沒關係吧?”
賀知書搖搖頭:“進去吧。”
不是很好找,賀知書完全憑著一點記憶裡的印象去慢慢尋找。他一個個墓碑看過去,悲哀和無力越來越重。
艾子瑜打了把很大的黑傘,穿梭在雨中,靜謐又沉重。
終於,賀知書在一塊大理石雕合葬墓前怔住,如遭電擊。他的臉一寸寸的白下去,都在。賀知書緩了好久才能僵的發聲,他慢慢回頭推開醫生:“你去遠一點的地方等我,行嗎?”
“當然可以,”艾子瑜懂賀知書的心思:“來,你自己撐著傘。”
賀知書慘然一笑,慢慢搖頭:“我在這裡,傘都不配用。”他一步步走進細雨裡,走近父母的死亡。
賀知書在離那塊墓碑還有兩步的時候就像被什麼重狠狠擊中,砰的一聲就跪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賀知書沒起,低頭半晌,然後猛地磕了幾個頭。
“爸,媽…我錯了…”賀知書的聲音從咬的瓣洩出來,混著下被咬出的鮮:“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賀知書已經哭不出來了,為蔣文旭哭的太多,眼淚終於乾涸。他的眼睛紅的像滴,裡面的愧疚無法抑,卻也難以釋放。
無論和蔣文旭鬧的多失控的時候,賀知書都不曾提起父母的意外死亡來宣洩自己的委屈。他不提,是因為不怪罪蔣文旭,是因為…他怪的只有自己一個人。
無數個夜裡驚醒,他都要咬著手背睜眼看一夜滿室黑暗。所有來自良心的譴責賀知書從沒有讓第二個人替他分擔,他怪的只有自己。每次了委屈的時候,心懼疲的時候,痛苦翻倍,可心知肚明再也沒有一個永遠不會拋棄他的家。
“媽…對不起…我總是讓你擔心。我知道你都多失…你肯定就在想,小時候那麼乖那麼懂事的一個孩子,怎麼就能…怎麼能為了個男人連你都不要了…”賀知書的聲音哽咽,眼裡卻沒淚,仔細看又似乎有痕:“我…我想了您親手包的湯圓想了十五年…你,什麼時候不生氣了,能不能給我再包一頓啊媽?”
“媽!別不理我啊…你生氣了可以打我啊…”賀知書的話猛地停住,沉默了很久眼神才慢慢恢復了一些清明。他苦笑:“爸,我媽不理我了。”
黑白相片裡的男溫和的笑,秀氣的眉眼,和順的氣質,所有的好似乎都勻給了兒子。可照片下只有一抔黃土了。
失去的人是在也回不來的了,真實的殘忍,你承不承認都只能是這樣了。
“爸,這十多年麻煩你照顧媽了…膽小氣,在下面那種黑漆漆的地方肯定害怕…爸,你要多讓讓,到時候…到時候我就過去,換我保護你們倆…”賀知書輕輕道:“我再也不惹你們傷心了…真的,不會讓你們等這麼久了…”
艾子瑜的指甲都掐破了掌心的一小塊皮,他看著賀知書跪在雨裡,忍著心疼不去干涉。可現在真的察覺到不能再讓賀知書這麼下去了。他不太清楚賀知書的父母的死因,但他知道正常人都不住與至親天人永隔的折磨,更何況是賀知書這種神狀態本就不太好的病人。
艾子瑜提步走過去,用傘為賀知書擋住冰冷的雨滴:“知書,我們回家吧,”他還是說:“等你好一點,咱們再來。”
意外的,賀知書沒有執意留下,他在艾子瑜的攙扶下很艱難的站起來,緩步走過去。不過三步,賀知書回頭看那張照片,出了個孩子一樣純淨的笑容,在心裡默默道“爸,媽,等我。”
艾子瑜的心被賀知書的笑擰著疼了一下,悲涼且無可奈何:“你服都了,冷不冷?”
賀知書一直到上車都一聲不吭。
艾子瑜開大了暖風用幹巾給賀知書輕輕著臉和頭髮,不知該說些什麼。
賀知書抬眼看了艾子瑜好久,然後溫溫的笑了:“就像在心上的一塊石頭落了,我現在上覺好輕鬆…”他話還沒說完就緩緩閉上眼睡過去。
艾子瑜心頭猛地一震,賀知書的臉冰涼,抬頭近他的脖頸才到驚人的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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