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臘月, 宮中便漸漸有了年味。

每到新年，宮中都要將件全都更換一新。鳴鸞宮早早地就準備了起來，只等大年初一，便要將嶄新的綾羅綢全都換上去。

除換件之外, 各宮還要清點倉庫, 在年前將庫房中的品羅列冊, 安置妥當了, 才算將上一年妥善地收了尾。

故而各宮都開始忙了起來。忙忙碌碌地過了一陣, 眼見著就到了臘月初八。

這日是臘八節，皇上不必上大朝會，宮里的娘娘們便都等著盼著, 看皇上是否會傳召。可沒過多久, 宮中就傳言，說皇誰都沒召，一早就上欽天監去了。

皇上但凡去了欽天監，沒個半日景是出不來的。故而淑妃也早早便吩咐小廚房煮了粥，要將他們幾人都到正殿吃臘八粥去。

卻未曾想，臨到了正午，聆福急匆匆地跑來傳旨，說皇上中午要上鳴鸞宮用午膳。

淑妃只得將這頓團圓飯擱置了, 匆匆讓小廚房重新備了膳。君懷瑯也留在了偏殿, 同妹妹一起吃了飯。

待用完了膳, 君令歡剛睡下，便有太監來傳, 說皇上傳君懷瑯到正殿去敘話。

這對君懷瑯來說倒是尋常。

他收拾妥當，便往正殿去了。剛走到正殿門口，就聽到了里頭的說笑聲。淑妃正坐在小爐前頭, 笨拙地煮著茶。清平帝坐在上首，手中已端了一杯，此時正笑得開懷。

“臣參見陛下。”君懷瑯剛上前行了禮，便被清平帝擺手免了。

他指著旁側的位置讓君懷瑯坐下，笑著問道：“聽你姑母說，這煮茶的手藝，是你教給的？”

君懷瑯懂了。

想必是今日淑妃給皇上煮了茶，討了他歡心，便使得龍大悅的清平帝將自己召來，夸他做得好。

君懷瑯自然不敢居功，笑著道：“不過閑來無事罷了，卻沒想到姑母這般上心。”

這話果然教清平帝龍大悅，哈哈大笑道：“朕可從沒見過能做得進這般枯燥費神的事，只當是你教得好呢！”

淑妃聞言，茶也不煮了，將手中的扇子往清平帝上一擲，嗔道：“陛下當真偏心！臣妾辛苦為陛下煮茶，卻不見陛下夸臣妾一句！”

清平帝又一番笑，周遭的人都陪著笑，一時間整個鳴鸞宮都洋溢著熱鬧的氛圍。

君懷瑯淺笑著陪坐在側。

前世他仕幾年，也算對清平帝的子了解一二。他迷信，又頗為多疑，淑妃能在他側盛寵不衰這麼多年，全拜了這單純憨的子所賜。

君家上下，無論是他父親，還是他姑母，各個都令清平帝放心。卻沒想到，卻是因著這份放心，教他君家幾年之后人丁凋零、家破人亡。

經過了上一世的君懷瑯，最是深諳何為伴君如伴虎，故而看著眼前的其樂融融，心下仍舊平靜冷肅，置事外。

以至于他能夠敏銳地注意到，半敞著的窗子外，逐漸產生了。

的中心，正是點翠。似乎遇見了什麼麻煩，正在找院中的宮太監問責。

但卻并不專心，一邊忙著眼前的事，一邊又狀似不經意地觀察著正殿中的靜。

這舉很不尋常，倒是與君懷瑯前些日子的猜測不謀而合。君懷瑯心下一凜，目不聲地追隨著。

只見逐漸焦急惱怒了起來，又去尋西側殿門口的進寶問話。卻見進寶吞吞吐吐的，像是有些著急。見到他這幅模樣，點翠像是抓到了什麼把柄似的，又沖他怒氣沖沖地說了些什麼。

君懷瑯心下放心了不。

果然，他沒看錯。薛晏邊的進寶，雖看起來膽小懦弱，實則機靈得很，自己之前同他說的，他全都記在了心上。

果然，沒過多久，窗外的靜就引起了清平帝的注意。

“外頭吵吵嚷嚷的，是怎麼了？”他皺眉問道。

淑妃也往外看，就聽點翠拔高了聲音，對進寶氣勢洶洶地道：“若是沒做狗的勾當，為何不將鑰匙出來！”

就見進寶支支吾吾，似乎在解釋什麼。

兩人的爭執打擾到了清平帝。他皺眉，吩咐聆福道：“去，將他們二人進來，問問是怎麼了。”

聆福連忙領旨，一路小跑去了院里。

君懷瑯看見，清平帝原本愉悅的臉上果然出了不耐煩的神。

想必，點翠背后那人頗為了解清平帝，也清楚怎樣會將他惹怒。安排點翠做這件事，也就是為了讓清平帝對淑妃心生厭煩。

當然，還不止眼前這點程度。

君懷瑯坐在旁側，靜靜等著，就見聆福將進寶和點翠帶了進來。

進寶進門時，還有些忐忑地看了君懷瑯一眼。君懷瑯安地沖他眨了眨眼，才將目轉開。

接著，清平帝便問起他們發生了什麼。

“啟稟陛下，奴婢驚擾圣駕實屬不該，但是娘娘宮中除了狗的勾當，奴婢也不能坐視不管！”點翠沖著清平帝磕頭，說道。

清平帝喝了口茶：“且說來，什麼狗的事？”

點翠便接著道：“回陛下，奴婢這些日子清點娘娘庫房，發覺娘娘從娘家帶來的一盒銀票不見了。奴婢遍尋整個倉庫都沒有，便想著許是放錯地方了，就想去東西側殿的庫房去翻翻。可是東側殿的庫房翻過，西側殿的庫房，進寶卻死活不讓奴婢進去！”

清平帝皺了皺眉。

這般瑣碎的家務事，怎麼還要鬧到他面前？他來淑妃這里，就是尋個輕松自在，可淑妃也確實沒什麼管家的能力，丁點大的小事，也要弄得烏煙瘴氣。

他耐著子瞥向進寶，問道：“這是為何？”

進寶連忙哆哆嗦嗦地磕頭：“回稟皇上，實是奴才這兒沒有鑰匙啊！”

“沒有鑰匙？”清平帝疑。“你自己主子的庫房，鑰匙去哪兒了？”

進寶又磕了個頭：“回陛下，西側殿的庫房只有一把鑰匙，七八日前點翠姑姑說要替殿下清點，已然拿去了！”

旁邊，點翠頓時出了不敢置信的神。

只有一把……！這奴才這些日子，可從不是這麼跟自己說的！

即便是剛才，他也沒說自己手頭沒有鑰匙，只一味地不給開門，怎麼到了現在，一下變卦了呢！

自己難道竟被這奴才耍了？可是自己做的事……從沒有人察覺，這奴才又怎麼會有備而來呢！

旁邊，淑妃被吵得頭痛，干脆將鄭廣德喊來，問道：“西側殿的鑰匙都是你給進寶的，倉庫鑰匙有幾把？”

鄭廣德不敢欺瞞，連忙道：“回娘娘，只有一把。”

淑妃皺眉看向點翠，仍是半點沒將往壞想：“是不是記錯了？”

點翠此時正被這番變故攪得了陣腳，此時只好順桿爬下，說道：“都是奴婢記混了，忘了手中還有一把鑰匙……奴婢這就去查！”

心道，無妨，鑰匙的事只是小事。本就無心爭論進寶手里有幾把鑰匙，只要打開了庫房，讓皇上看見被自己放進去的那件，那麼自己要做的事就算完了。

清平帝略為不耐地擺了擺手，讓他們都下去：“不過一點銀子，也值得鬧這樣？”

可接著，他的眼神便冷凝了下來。

他想起了今天早上，欽天監批給他的卦文。

卦文告訴他，鳴鸞宮恐鎮不住這邪煞了，近日將會出些小子。沒想到竟這麼準，剛批下的卦，眼看著就要應驗了……

這麼想著，清平帝的神便更難看了。

他想到了卦象之后的預言。那預言說，煞星，此后定當象不斷。而這象的源，是鎮煞之地基不穩。

至于那基不穩的原因，是此地之人，生有異心。

此地之人，豈不就是君家人？想到這兒，清平帝手中的茶都有些喝不下去了。

旁邊，淑妃本沒將這小變故放在心上，又一心去煎的茶。

可清平帝卻明顯話了。淑妃只當是清平帝被那件小事壞了心，便也停了手，等著點翠那邊搜查清楚了，回來復命。

淑妃盯著小泥爐，有些不開心。

為了點兒破錢，壞了一壺好茶。這可是親手煎的第一壺茶呢，多錢買得來？

就在這時，西偏殿發生了一陣。

點翠原本守在門口，就見里頭的宮跌跌撞撞地出來匯報。接著，點翠的神也變了，一路跑著，到了正殿來復命。

“出大事了，皇上，娘娘！您……還請您二位去看看吧！”

點翠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看起來像是被嚇極了。君懷瑯卻看見，一直未曾抬頭，像是要將慌的眼神藏住。

“什麼事，能急這樣？”淑妃皺眉，站起來。

清平帝有些不悅，怒道：“吞吞吐吐，還不快些說清楚了？”

點翠哆嗦著，只顧著拿頭地。

“回稟陛下，回稟娘娘！西側殿里……不搜出了銀票，銀票盒子下，還藏了個盒子……”

“那盒子，竟藏著個巫蠱人偶，是五殿下的字跡，上頭寫的……是娘娘的生辰八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