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讓秦意濃不要再說了，是在把自己的心生生挖出來，但唐若遙更明白，只有把一切說出來，才能刮去那些腐爛的，讓鮮流出來，重新包扎，長好傷口。

“死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恍惚的，不敢接現實。”秦意濃抱了自己的膝蓋，把自己蜷起來，下抵在膝頭，說，“明明生活是在一天天變好的，我拍了電影，我賺了很多錢，我讓秦鴻漸和我媽離了婚，我買了大房子，我有了一個外甥，我還……喜歡上了一個人。”

唐若遙深深容，偏頭，秦意濃說這話時眼睛裡有很亮的。

能想象到，秦意濃當時對生活充滿了希，那是希的，也是故去的。

秦意濃的聲音低下去，眼神裡的芒慢慢暗淡：“我不懂姐姐為什麼會死。是我做錯了什麼嗎？”

唐若遙剛想否認，秦意濃了自己的胳膊，更地環住自己，低低地說：“是，是我太心了，是我太忙了，是我那天沒有早點回家，如果我早點回家的話，是不是就能把救回來。”

唐若遙說：“這不是你的錯。”

秦意濃把頭埋進膝蓋裡。

“之後就出現在了我的噩夢裡，一遍一遍地重複當天的場景。有時候我還夢見，躺在浴缸裡的人是我，紅的水一點一點向上淹過我的口鼻，我拚命呼救，拚命呼救，卻發不出一點聲音，我眼睜睜看著自己一點一點窒息，漲紫紅的臉，長發像糟的水草一樣飄在水面上。夢醒了我不知道自己是活著還是死了，活著和死了又有什麼區別呢？或許死了還能輕松一點。”

唐若遙尋到秦意濃絞在一起的雙手，牽過左手用力握在了手裡。

秦意濃將頭從雙膝中抬起，衝出一個安的笑容：“我沒事，都過去了。”

唐若遙目沉靜：“真的過去了嗎？”

秦意濃沉默良久。

唐若遙又問：“那你在怕什麼？”

秦意濃張了張，空著的那隻手用力地攥住了腳的布料。

“是……”唐若遙輕輕地呼了口氣，盯著人的眼睛，殘忍地往心口捅進一刀，每一個字都旋轉著刀柄，帶出鮮淋漓，嘶啞著聲音道，“怕我會像你姐姐那樣死去嗎？”

秦意濃眼眸剎那間漫上一層，連眼珠一並紅了，幾乎要流出兩行淚來。

大口地呼吸著，通紅的眼睛死死地瞪著唐若遙，淚水盈滿了眼眶。

唐若遙按著的腦袋，用力地在自己前。

淚水頃刻間打了大片料，秦意濃臉埋在懷裡，揪著的襟，從無聲洶湧到撕心裂肺。

“我明明已經這麼努力地活下去了，為什麼還是不行？”

“我這輩子沒有做過一件壞事，我甚至幫了那麼多的人，為什麼得到這樣的結果？”

“老天爺到底要我走到什麼地步，它才肯放過我……”

“是不是我死了才能解……”

“為什麼……”

唐若遙仰起臉，死死地咬住自己的牙關，淚如雨下。

無法回答上任何一個問題。

只能不斷地收胳膊，抱對方，用自己微薄的溫去對抗這個對人過分苛責乃至斧鉞加的世界。

秦意濃眼淚決堤，像是要把半輩子的委屈和怨憤都發泄出來，把忍的淚水全都流出來。哭到全抖，哽咽難言，沒辦法再說出一個字。

很久之後，懷裡的哭聲漸漸平息。

秦意濃吸了吸鼻子，從懷裡慢慢退出來，去找先前放在一旁的酒。

唐若遙手按住去拿酒瓶的手，說：“很晚了，你該睡覺了。”

秦意濃垂眸，說：“你該回去了。”態度已經沒有先前強。

唐若遙說：“你賠我服。”

秦意濃抬起眼眸，眼底難掩錯愕。

唐若遙指了指自己得跟從水裡撈出來似的襯，理直氣壯道：“你，得賠我一件新的。”

秦意濃無奈：“我關菡給你買件新的。”

想起手機摔壞了，撐著地板起道：“關菡是在樓下嗎？”

唐若遙比作更快，而且幾步跑到了門邊，將房門反鎖，走回來道：“們都睡了，我今晚留在這裡，我和你高差不多，你的服我也能穿。”

唐若遙打開了的櫃，來回掃視，不問自取地拿了一件睡，道：“就賠這個吧，我去洗澡了。浴室是在這個方向嗎？”

秦意濃瞠目結舌地看著繼不問自取後，再次選擇了不請自，進的浴室。

裡邊只有秦意濃一個人的洗漱用品，洗發水沐浴還好說，牙刷總不能共用。果然唐若遙一進去就道：“我的牙刷在哪裡？還有巾呢？”

秦意濃：“……”

正思考備用牙刷放在哪裡，唐若遙兩手在門邊，忽然探出一個頭，鬼頭鬼腦，故意搞怪，和慣來形象很不相稱，秦意濃驀地笑了。

人清清嗓子，說：“我去給你拿。”

唐若遙問道：“在哪兒？樓下嗎？”

秦意濃點頭。

唐若遙怕一出去就變卦，打定主意今晚誰都不要踏出房門一步，便道：“關菡拿上來不就行了？”

“可是我手機……”

“我的又沒壞。”於是唐若遙非常自然地使喚起秦意濃的助理，關菡也非常自然地聽命拿了備用牙刷和巾上來，唐若遙打開門接過來的時候，向唐若遙道了一句謝。

唐若遙回了一個笑容，沒這句謝。

秦意濃是的人，這分之事。

秦意濃坐在沙發裡，看著唐若遙手裡一手牙刷一手巾，再次進了浴室，接著便是淋浴的水聲。

不是多麼妙的聲音，一定程度上甚至稱得上噪音，但竟然就這麼睡著了。頭低垂著，人還坐著，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

許是哭累了，也或是終於抵達了安心之地。

唐若遙踏出衛生間的門，黑長發滿背，一水汽出來，剛抬起眼眸，將出口一半的“秦”字咽了回去。輕手輕腳地走到沙發旁，蹲下來仰人的睡。

暫時沒有皺眉頭，很好。

怕吵醒淺眠的秦意濃，沒敢手，然而蹲到發麻，秦意濃沒有任何醒轉的跡象。

一手繞到秦意濃的膝彎，試圖將對方抱起來，果然一，秦意濃就醒了，眼神怔忪。唐若遙松開手，問：“要洗澡嗎？”

上的服都皺了。

秦意濃乖順應道：“嗯。”

唐若遙馬上說：“我去給你拿服。”櫃裡都是秦意濃的服，睡覺的很好區分，唐若遙隨手拿了件白的真睡，舉高揚了揚，問：“這件可以嗎？”

秦意濃頷首。

唐若遙給放進了浴室。

秦意濃從衛生間的門裡，看到在盥洗臺前給自己好了牙膏才出來。

“好了，去洗澡吧。”年輕人走到面前，笑靨如花。

秦意濃走出幾步，回頭看了唐若遙一眼，抿了抿。

唐若遙愣了下，忽然心領神會，跟了上來。

秦意濃關上洗手間的門，門上投出唐若遙的影子，始終在門口，寸步不離。秦意濃從頭至尾地盯著那道影不放，洗完了澡出來。

唐若遙牽著的手坐到床邊，給吹幹了頭髮，抖了抖和的被子，將人團了進去。

兩邊肩膀的被角被掖得嚴嚴實實，唐若遙還是不斷地，秦意濃眼底閃過一無奈笑意，說：“好了。”

“不行。”唐若遙幾乎要把包粽子，左一道右一道，“你吹了那麼久的風，晚上再不睡暖點，明天要冒的。”

秦意濃忍不住道：“你不是……”

說到一半止住話頭，閉上了眼睛，耳淺紅。

但唐若遙聽懂了，笑道：“我要躺一會兒才能發熱，現在也是涼的，我睡暖和了再抱你。你先等等。”

明明是自己想抱，說得跟秦意濃急不可耐似的，秦意濃睜開眼，想說句什麼，眼前卻一暗，再一明，額頭溫熱的清晰。

秦意濃想好的話忘了個乾淨。

往旁邊挪了挪。

床很大，本來就隻躺在一側，此舉是一個明顯得不能再明顯的暗示。

唐若遙會意地躺了下來，和隔著一個人的距離，小火爐默默地先發熱。

秦意濃修長的指節微曲，在被子下緩慢地移著，到溫暖手背，不。唐若遙將手心翻過來，十指相扣，捂著冰涼的手指，偏頭，眼底有笑。

“你剛才跟我爭辯的時候，就我問你我和你是什麼關系那段，你說沒答應過我什麼？”唐若遙忽然道。

秦意濃記憶不至那麼壞，剛說過的話轉頭便能忘，說：“做你的朋友。”

唐若遙長長地吐出一口氣，淺笑出左頰的小梨渦。

“好，我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