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意濃不不慢，淡淡一笑：“你不用急著辯解。聽我說完。”

唐若遙慌的心被慢慢平，但始終沒有完全平靜。

秦意濃道：“演員之間容易因戲生，是因為在劇中飾演的時候，隨著劇的推進，自己越發地戲，所以對戲中的‘’產生了現實裡人的。韓導在一開始的時候怕我也陷進去，教導我說，如果你真的上了戲中人，殺青以後也不要立馬在一起，而是要給自己和對方冷靜的時間，等戲中人的完濾鏡過去，再確定真實的對方是不是你想要的那個人。”

唐若遙篤定地說：“我不需要時間，我確定你就是我想要的那個人。”

秦意濃繞回了那個問題，看著的眼睛，慢慢地問：“你的裡，究竟是韓子緋沈慕青更多，還是唐若遙秦意濃更多？如果是韓子緋沈慕青更多，你憑什麼確定我就是你要的人？”

的眼神很溫和，溫和裡著一哀傷，唐若遙忽然沒了言語。

秦意濃道：“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你徹底出戲了，韓子緋對沈慕青的消失了，你對我的還剩多？我不是完的，但沈慕青在韓子緋眼裡是完的，現在看到的我是加上了無數層濾鏡重重化後的我，一旦離了電影，你確定還會一如既往嗎？”

“我……”唐若遙語結。

不是這樣的，我會一直你，在心裡說服自己，但發現無法反駁秦意濃的話。

掌心傷口流的越來越多，越來越疼，秦意濃將巾又包了兩層，額上滾出細細的汗珠，洗過澡後的熱氣散去後臉顯出蒼白。

不著痕跡地呼了口氣，話鋒一轉，問道：“你為什麼會追求我？”

唐若遙的聲音比方才低了許多，說：“我喜歡你，很早就喜歡你了，我沒有騙你。”

“我問的不是這個。”秦意濃換了個說法，“你為什麼會這麼執著地追求我？被我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絕傷害以後，依舊堅定地走向我，為什麼？”

唐若遙一開始沒聽懂，愣了一會兒，爾後臉上刷的褪去了，慘白。

秦意濃苦笑。

唐若遙幾乎不敢直視的目，低下了頭。

是韓子緋帶給的勇氣，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一腔孤勇。

以自己本來的格，早就放棄了吧？無論是電影開機前，還是進劇組以後，秦意濃的冷言冷語，似笑非笑出自己有個孩子，的不辭而別，的每一次打擊，對本來心高氣傲的唐若遙來說，都是很難承的，就算勉強做到了和秦意濃相安無事，也不會有韓子緋那樣堅定的信念，一定要頂著渾的利刺，即便滿鮮也要去擁抱。

不是唐若遙打開了秦意濃的心防，讓刺蝟甘願敞開的肚皮，是因為戲太深，韓子緋勢必要走向沈慕青的決心，讓鍥而不舍地同樣走向了扮演沈慕青的秦意濃。

原來是這樣。

唐若遙諷刺地勾了勾角。

唐若遙知道自己分不清戲裡戲外，也知道秦意濃為此傷心，但今天以前只是覺得秦意濃是為了自己疏遠傷心，等拍完戲就好了，自己就不會再做韓子緋了，不會再做讓委屈的事。

以為自己秦意濃，得至深骨，卻分不清究竟是戲裡對方更多還是戲外對方更多。怪不得秦意濃白天會那麼難過，一直要自己記住的名字。

只是秦意濃，從來沒有混淆過，得自始至終都是自己。自己卻是兩個人，給了兩份出去。

眼裡慢慢有了淚。

秦意濃輕輕地歎了口氣，回在房間裡。

唐若遙抬頭，將眼淚忍了回去。

秦意濃見哭，心裡酸疼，緩了緩，接著說：“我有母親，今年六十來歲，不好，頭髮已經全白了，一條在年輕的時候瘸了，走路不方便，需要人照顧；我還有一個兒，今年三歲半，剛上兒園，不是我親生的，沒有爸爸，但勝似親生，我會一直育長大人，立業家，這兩個人都是我的生命裡不能割舍的。

“我有個表姐，和你說過。和我很好，是我一直以來的神支柱，三年前去世了，我了很大的打擊，差一點就沒能活下去，後來勉強支撐，也只是因為留下一個兒，了我肩上的責任。其實很早的時候我就喜歡你了，大概比你喜歡我更早。”秦意濃笑了一下，像個孩子，神有一點得意地說，“你不知道吧？”

唐若遙眼圈卻倏然紅了，低低地：“嗯。”

“有一天晚上，你借著酒醉，親了我。記得嗎？”

唐若遙點頭。

“那時候我很想親回去的。”

唐若遙眼眶不知道為什麼越來越酸，終於落下一滴淚來。

秦意濃用力著右手，巾面上洇出淺紅。傾用左手了幾張紙巾，遞給唐若遙，無奈地說：“我和你說這個不是想讓你哭。”

“我知道。”唐若遙吸了吸鼻子，鼻音道。

秦意濃說：“可我不敢。我的母親、我的表姐在上都不順，可以說誤了們一生，我不想重蹈們的覆轍，一直很抗拒這回事。直到我遇見了你。”眼神變得分外和。

“如果沒有我表姐的突然去世，我或許真的會和你在一起。又或者你早出現兩年……”想了想，忽然搖頭否定自己說，“不行，再早的話我沒有足夠的力量保護你。”再晚的話，已經是一行走了，不會再為任何人。

算來算去，唐若遙只能在那個時候出現，因為秦濃狼狽回國，不想接現實，逃離家中，給自己建了一個永無鄉。

在那個時候出現，自己在朝夕相中喜歡上，正搖擺不定時，噩耗傳來，秦濃去世，徹底封閉自己，也斷了這份萌芽的。

一切都是剛剛好。

怪隻怪命運弄人。

秦意濃仰臉，長舒了口氣，下舌的苦，調整了心，緩慢開口道：“我對你嚴厲，是因為我以前在圈子裡了很多苦，所以我想讓你在這條路上走得順順當當的，不要到一點來自外界的磨難。你只需要安心地做一個演員，演你自己的戲，做你喜歡做的任何事。你是我無法彌補的過去。”

唐若遙喃喃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秦意濃說：“從前我的方法有一點極端，我向你道歉。”

唐若遙幾乎要被慚愧垮了，低聲道：“該說對不起的是我。”

秦意濃擺手，示意不必如此。

唐若遙進屋這麼久才注意到右手始終沒過，抬頭看了人一眼，大驚失。人白皙額頭滾出豆大的汗珠，面如白紙，更是白得嚇人。

立刻站起來：“秦意濃——”

“不要過來。”秦意濃左手往下，眼神著坐回原位。

唐若遙快急瘋了，又不敢：“你到底怎麼了？”

秦意濃低頭拆開一層一層包裹的右手，巾從白變淺紅，深紅，出鮮淋漓的手掌，唐若遙瞳孔驟，地咬住了下。

秦意濃嘲弄地笑了一聲。

“我的生父，秦鴻漸，是我生平最討厭的人，沒有之一。我小時候最希的一件事，就是我母親能夠和他離婚，但始終沒有。容忍著那個男人，酗酒、家暴，一次次地打，還有我。連都瘸了一條，就是沒能讓醒悟。總是說，會好的，會好的，他以前不是這樣的。”秦意濃偏了偏頭，突然問，“你知道他以前是什麼樣的嗎？”

唐若遙盯著不住往下滴的手掌，和越來越差的臉，心急如焚，口中還得配合問道：“什麼樣？”

“我媽說，他是一個談吐斯文、文質彬彬的才子，哈，你說好笑不好笑？”秦意濃在笑，笑容裡卻滿是辛酸，“不會變好的，二十多年過去了，他始終沒有變好。”

唐若遙看著難，不忍道：“你不要笑了。”

秦意濃果真不再笑，換了個平靜的語氣：“那你知道他是怎麼變慢慢後來那樣的嗎？”

唐若遙直覺接下來的話可能不想聽到，於是沒回答，甚至試圖起阻止，被秦意濃厲聲喝止：“聽我說完。”

唐若遙一不敢，鎖住的眼睛，卻另有一番堅持：“你先把手掌包上。”

“我忘了，不好意思。”秦意濃輕輕地笑了下，輕描淡寫，用髒了的巾重新包好手掌。

唐若遙簡直要瘋：“你不疼嗎？”

“這個嗎？”秦意濃揚了揚手，說，“反正不是第一次了。”

“什麼不是第一次？”

“把自己弄傷，不是第一次。”

“你自己傷自己？為什麼？”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秦意濃表淡淡的，“秦鴻漸也不是立刻就打人的，他起先只是酗酒，慢慢地，開始自，拿刀子割自己，再後來，發展到暴力。”

抬起眼簾，目定定地向唐若遙，眼神裡沒有緒：“他酗酒，我也酗酒。他自，我也自。下一步，是什麼？”

唐若遙忽然如墜冰窖，手腳都涼了。

下意識說道：“不會的，他是他，你是你，你們不一樣。”

秦意濃只是笑，笑意卻不及眼底：“我是他的親生兒，骨子裡刻著他卑劣的基因。我一直覺得他有神疾病，現在看來，我可能也會有。”

唐若遙大聲道：“不是的！”

和突然拔高的語調相反，秦意濃輕輕地問：“你害怕嗎？我將來也許會有暴力傾向，你怕嗎？”

唐若遙堅定地搖頭：“我不怕。”

秦意濃說：“用唐若遙的份回答我，不要用韓子緋。我知道不怕，我問的是你。”

唐若遙已經分不清自己和韓子緋了，所以遲疑了。

唐若遙怕嗎？

應該是……不怕的吧？就算打架，自己未必打不過秦意濃，而且不一定會變那樣。

遲疑的時間很短，依舊堅定地搖頭。

秦意濃再問：“我變得酗酒，暴力傾向，發作的時候沒有理智，那時候你還會我嗎？”秦意濃相信唐若遙的真心，但真心從來都瞬息萬變，要的不止是當下。

唐若遙遲疑得更久，咬了咬，允諾道：“我會陪著你戒酒，再變好。”

秦意濃很平靜地看了一眼，說不上失，更多的是意料之中。

仰了仰臉，長長地歎了口氣。

唐若遙五指陡然攥，沒來由地開始心慌。

秦意濃複看，眼睛周圍有一圈不明顯的紅，說：“我已經不年輕了，我不只是想談一場而已。而你還小，你只有二十三歲，你的人生路才剛開始，我不想你將來後悔。”

唐若遙翕：“我……”

秦意濃輕輕地打斷：“我會一輩子你，從生到死，你呢？”

唐若遙淚水突然湧出來，盈滿了眼眶。

秦意濃沉聲道：“我的所有我都和你說了，我有牽絆深重的家庭，將來可能有暴力傾向，或者更嚴重，會有神疾病。你確定能負擔得起我的過去、現在和將來嗎？能夠共同和我面對未知的一切風雨嗎？如果確定，你就過來抱住我，我們在一起。如果不確定，你可以現在就離開，我不會怪你。”

唐若遙下意識起往前走了一步。

秦意濃輕喝道：“我問的是唐若遙，不是韓子緋！”

振聾發聵的一句話唐若遙心一沉，釘在原地。

秦意濃滿目悲傷，一字一字道：“我要的是一個在我自己放棄自己時能拉我一把的人，而不是短暫地拽了我一把，轉眼卻把我推進更深的海底的人。我姐死的時候，我差一點死了，再失去你，我真的會死。我再問你一遍，你確定嗎？”

唐若遙看著淚閃爍的眼睛，垂首立在原地。

無知且淺薄，沒有韓子緋對沈慕青那樣純粹的至死不渝的，也沒有韓子緋一往無前的孤勇。而秦意濃對的早已勝過山與川、日與月，和大海星辰一樣遼闊深廣。

明明只有三步距離，卻有如天塹銀河，不過去。

是的，不確定，搖了。

承不起這麼深沉的，配不上。

秦意濃最需要的勇氣，偏偏沒有勇氣。韓子緋有，唐若遙沒有。所以這段時間打的，從來就不是那個真實的、懦夫唐若遙。

秦意濃用刀子把自己的傷口層層攤開給看，轉手心甘願地將刀柄給了。是放下刀走近擁抱，還是用親手過去的利刃刺進的心臟，全在唐若遙一念之間。

長久的沉默和僵立，已經告訴了秦意濃答案。

人眼裡本就微弱的彩變得暗淡，終於徹底熄滅了。

良久。

“對不起。”唐若遙的聲音啞得不像是從嗓子裡發出來的，艱地開口道，“我想我可能……”

“需要一點時間是嗎？”秦意濃替補充後來的話，聲音輕輕的，目依舊溫。

唐若遙全繃，花費所有的力氣，才讓自己點下那個頭。

點頭的瞬間，淚如雨下。

對不起。

對不起。

對不起。

的頭低得抬不起來。

秦意濃轉過臉不再看，說：“你走吧。”

“那你的手……”唐若遙知道自己沒資格，還是忍不住哽咽問道。

“我會讓關菡幫我包扎的，有勞關心。”秦意濃右手握拳，凝的傷口再度繃開，竭力抑著什麼，再次說，“你走吧。”

唐若遙連禮貌扯角的力氣都沒有，僵地背過，往門口走。

秦意濃轉過來看著離開的背影，眼底不斷湧上熱氣。

不要走。

留在我邊。

求你。

房門落鎖，哢噠一聲。

一切都靜下來，什麼都沒有了。

水中月，鏡中花，都是夢幻一樣的泡影。

秦意濃長久地在沙發裡坐著，融進影裡，不吵不鬧，凝固了一尊沒有表不會說話的蠟像。

頭一甜，突然低頭吐出一口。

嚨裡低低地滾出兩聲笑，笑容裡充滿了辛酸和自嘲。

原來願就算不說出口，也不會真。

作者有話要說：

願：指一個小時前許下的生日願——請不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