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燮本擬這一撲就把謝瑛撲倒在炕了, 誰想到他腰力這麼好, 愣是坐穩了，搞得他自己倒像投懷送抱似的。不過投就投吧, 好歹都近兒了, 反正也沒人看見。

謝瑛讓他那句“謝千戶”鬧得心忙意, 只覺著他拼命往自己懷里蹭，倒沒意識到他那麼用力是為了按倒自己。兩人的力終究不在一個水平線上。崔燮吊打個書生沒力, 卻是不過從小習武的錦衛員工, 努力了半天也還只能坐在他上，按著他的肩膀親他。

謝瑛摟著崔燮倚到引枕上, 反手按著他的腰, 幾乎要把他到自己懷里。

兩人相識不過兩年, 從大半年前才開始來往的頻繁一點，他卻好像已經在這個人上用心了半輩子了。而崔燮一次次直接了當的剖白，也讓他越發控制不住自己，簡直想把這樁私攤開來, 和他真個作一對夫妻。

他心里也轉過許多不公不法的念頭, 卻不敢使在崔燮上。

這樣一個天賦聰明的讀書種子, 如今又有了好名聲、又有皇爺另眼相看……將來只要考上進士，至一個侍郎是穩穩的，他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壞他的前程。

謝瑛漸漸平靜下來，著崔燮的后腦說：“我不是跟你吃醋，你娶妻生子是正經事，跟我說了, 我也好給你參詳參詳。”

崔燮哼哼了兩聲：“我說的也是正事。舅母那兒我已經擋過去了，不會隨便給我牽線的，你別擔心。你自己不也沒婚嗎，天天催我做什麼？”說著又怕勾起他分手結婚的心，連忙解釋：“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說咱倆都定下心來了，將來老了一起養老不就行嗎……”

有對象就夠了，沒孩子不是還有家人照顧嗎？再說大明朝收養子、義子都只是一道手續的事，想養男孩養男孩、想養孩養孩，去養濟院領一個足球隊回來都行，又不像現代辦收養手續那麼麻煩。

謝瑛輕輕笑了笑，捋著他的后頸說：“傻孩子，你就守著個男人過一輩子，不想著妻子在抱嗎？我家是世襲錦衛千戶，這個武職有心留給一個堂侄，所以不曾親，你好好的人怎麼了這個念頭？”

他從沒說過自己的家事，崔燮只知道他是個24K純單漢，卻沒想到他不親不是因為眼高，背后還有別的原因——有就有吧，有個侄子養老還省了走收養手續呢，只要不是有妻妾就行。

崔燮不愿探問別人的私，只說：“我有兩個弟弟，將來不也得有侄子？萬一我考了進士，當了，他們還能不管我？不然他們勻給我一個孩子當養子也行，高太監不就是收養的高百戶當養子？”

那怎麼比得上自己生的……

謝瑛本要勸他，話語在舌尖上轉了一圈，卻又舍不得，著他坐了一會兒，只說：“你將來若有一天真要侄子承嗣，可萬不能選徐氏子所出的。”

崔燮了然地說：“我知道，那孩子可真是個油鹽不進的……”這時候說熊孩子謝瑛也聽不懂，他搖了搖頭，改口說：“他品不好，我也不想和他有太多牽扯。”

謝瑛點了點頭：“他有那樣的母親，品必然不好。且他母親已順天府斷了義絕，這無母之子的份比于庶出，說出去還不如正經的妾生子好聽，你把這段應付過去，以后找個書院把他塞過去，一年半載地接回來一趟，等分家時遠遠打發回老家就好。”

兩人和樂融融地膩歪了一晚上，直到天全黑了，謝瑛才給他挑了一件狐皮大氅，上下裹得嚴嚴實實的，送他回了家。

那頓腎果然沒白補，崔燮之后那幾天倍兒棒，連著幾天熬夜畫背景圖，寫制作道和道效果的說明書……到十月中旬就做出厚厚的一本舞臺布置手冊，人送去給高百戶。

高肅這回可是吸取了教訓，拿著書就給了他義父，再不敢自己先拿到外面顯擺。高公公且不管容，看著那厚厚的一本圖冊，有字有畫的，就先滿意的笑了笑：“崔公子真是個實誠人，咱家本想他能給出幾個主意就不錯了，竟人弄了這麼本冊子來，可見他是費了心思的。”

他們叔侄看著崔燮寫出來的效果，便覺著眼花心熱，立刻招了畫師仿畫出大背景，人做人力鼓風機、云車、假鶴，造假花樹，鐘鼓司的人地試排起來。

再過不到兩個月就是新年，宮里忙，宮外也忙。

崔燮那三家鋪子派出去的船隊也終于從福建轉回來了，船上帶回了十來名肯簽長約的匠人。這些人都是在各書坊干了多年的手，拖家帶口的，京里生活本高，崔燮就讓帶隊的方伙計把人送到遷安，把那邊的老人調到京里。

這樣一來，京城這間居安齋倒了主店，印務也都搬到了這邊。遷安那家只留了四個老人帶新人，了個人才培訓中心。

綢緞鋪也放開膽子買了兩船各潞綢、絨棉、紗、線羅、生細絹、大絹、杭綢……安心趁著新年大賺一筆。

崔燮看著他們進來的綢緞帳目，忽然想起來二十三年就要換新皇帝了，萬貴妃也不知是二十二年底還是二十三年就要死，便刻意說了一句：“怎麼都是這些貴價的料子？咱們店不是那種大店，買家多是鄰里街坊，總得要人進店來想買什麼就有什麼。明后年再出去別買綢，也備些普通料子，甚至本白麻布，別只顧著挑貴的進。”

崔金枝這些日子雖則突然闊起來了，但也不是憑自己的本事，而是靠崔燮給人家做設計換來的，豈敢在他面前多話？連忙躬說：“公子說的是，尋常往來的街坊鄰里們才是咱們的基，明年就他們撿著素凈的、日常用的料子買。”

反正明年才化二十一年，中間還有兩年可拖呢。崔燮也不催他，只提醒了一句“明年開始做季度工作計劃”，就把一個滿臉苦的掌柜打發出去了。

到了胭脂鋪這里，崔庭卻是磨蹭扭昵了半天才到他面前，低聲說道：“店里那群不爭氣的伙計沒找著公子要的紫茉莉，只從南邊兒帶了白茉莉、排草、玉簪、薔薇……幾樣香花的盆花和花種。小的找了兩個曾在某侍郎府上做過事的花匠來，公子要種花，小的便把他們帶上來；若是不用這些俗花，那小的就他們回去了。”

果然沒有紫茉莉……那就得等歐洲人從洲把花捎過來了。

崔燮搖了搖頭，嘆道：“罷了，沒有就沒有吧，他們也盡力了。如今也不是種花的時候，你跟小涼哥弄個暖房把運來的花先養上，明年開春我給你撥十畝花田，你們做個計劃給我看。”

既然做不妝，就老老實實地做花水和彩妝吧。好在別的東西賣的也好，蒸的花水剛出的十幾瓶就被人搶購一空，只有不夠賣的；眼膏更是在國子監都風行開了，細看還有涂蛤調合的白下眼線的，弄得眼睛又大又亮，也不知給誰看。

反正先生們看不出來，也不管他們。

兩個莊子早趁著河面上凍前修了水車，如今正冬閑時候，就到荒灘鹽堿地收了堿土，一重重濾過，做白凈的堿塊兒。這些堿塊有的合著豬胰、香料做胰子，有的用雕花的模子磕出桃花、蝙蝠、扇子似的吉慶形狀來，直接在店外支個小攤子賣。

外頭賣的土堿一斤才要一分銀子，他們把堿濾得雪白雪白的，印四兩重的小塊，就要價六文錢一塊。六文上好銅錢足值一分多的銀子，如此，賣上一斤堿塊就能凈賺三倍，就連眼線膏都不如它要價狠。

可堿本就是便宜東西，貴的那點兒錢在京里人看來又不算什麼。

尋常的土堿灰紅灰紅的，泡進水里能沉下許多雜質，這些濾的白堿面就沒這病，掰下一點就能煮粥發、面，洗裳也洗得干凈，更不用自己再篩去水里的雜質。那些大戶人家的廚子，或是致、好潔的婦人，就愿意多花些錢買這白凈好看的堿面。

因著這堿面，年前崔家又多了一筆收。崔燮想著多出的錢也不能崔郎中娶妻，大手一揮，給小涼哥在莊子上建了個窯，讓他專門燒鉛筆芯，燒出來的就讓陸先生拿著施濟貧困學子。

陸舉人聞知此事，特地給和哥和崔啟放了一天假，請了幾個有志推廣此的同年和鄉宦到鉛筆窯考查了一趟。

那窯建得又高又闊，傍著窯還建了做筆桿的廠房，小涼哥帶著燒窯、制桿的工匠在里頭干活，一人耳朵上別著筆芯，隨時記錄工作，好回去寫報告。

那些舉人和同行的生員們見匠人們都能隨時拿筆記錄工作進度，不贊道：“向使從人皆得此筆，隨手便可記下逸詞妙語，天下間又得多出多好詩句？”

這筆拿來就能寫字，也不會像從前寫筆字時，倒水、磨墨時一走心思，就把剛想出的妙句忘了。

幾位才子心澎湃，當場作了石墨賦、石墨詩，有的文采風流，有的壯麗雄渾，有的充滿憂國憂民之意。雖是在這荒僻的鄉下地方，臨著燒得旺旺的窯，連口酒都吃不上，他們倒好像在清山碧水間開著詩會似的，錦繡篇，當天就集出一本詠石墨筆的詩集來。

陸舉人他自己也是躊躇滿志，安心過年間寫出幾篇像樣的文章詩賦，將這鉛筆的好述盡——起碼得打京畿這些郡縣的牧首，他們愿意幫著在社學里推廣鉛筆。

他一忙起來，倒把崔燮輕輕放過了，一年下也沒留什麼作業。崔燮對他推廣教育的苦心存著十分的敬意，就沒拿自己這點小事打擾他，忙忙碌碌地到了年底。

進了年里，就連陸舉人也不提學業了，從除夕起就四拜年，跟同鄉、同年們在外頭奔波。而崔家這樣在本地扎下的，則要準備祭祖。崔燮的祖墳雖在鄉下，祠堂卻是早挪到京里的，祭祖時不用回鄉，就開了家里最后面的院子的祠堂祭拜。

到這一天，家里的男丁都要進祠堂，連在屋里悶頭做了好幾個月題的崔衡也被放了出來。

這回他心里也知道了自己的地位，臉上鷙之氣雖然還藏不住，但至能裝出個老實模樣，見了崔燮笑著問好，搶著說自己前些日子不懂事，累大哥為他費心了。

崔燮看見他，就想起了謝瑛說過他母親被判義絕，如今已不算嫡母了，忽然又想起崔參議走之前沒開祠堂，也不知有沒有把徐氏的名字劃掉。若是沒有的話，待會兒開祠堂祭祖時，他就得這一代長房長子的份，替祖父改家譜了。

他這麼想著，一時沒答話，崔衡便問道：“兄長是不是還不能原諒我？我這些日子專心做《大誥》《大明律》的卷子，還背了《周禮》，真的懂得禮法律條，知道自己和母、生母的過錯了，我是誠心請罪，請大哥原諒我，讓我出來吧？”

他給關在小屋里那麼久，天就是做題、背書，做得都快瘋了。只要能讓他出門，別說是給崔燮道歉，就是給他跪下他也認了！

崔衡正下著下之辱的決心，卻不想他哥竟痛快地同意了：“你既然知道錯了，那我就給你個改過的機會。年節這幾天許你出來吃飯，過節后，你早上就還跟著陸先生的讀書。”

“那我幾時能出門……”他急沖沖地問，卻見崔燮神淡淡，朝他搖了搖頭：“我不是說了嗎？什麼時候把三禮背了什麼時候再出門。”

說罷便人引著他跟在自己后，轉進了祠堂。

崔家祖上是南方遷來的，族譜在遷移過程中就丟了，是高祖到了北直隸后憑著記憶寫出來的，從到崔燮這一代前后只七代。

因族譜就那麼短，也沒訂書，只寫在一張大紙上，懸在案前。崔燮一進門便看見崔榷名字旁寫著兩位妻子的姓氏，前妻劉氏下面連出“崔燮”二字，而后妻徐氏的名字上已被人用極的筆墨重重劃了一豎。那一筆墨跡淋漓，打花了下面的“崔衡”兩字，不細看簡直像是也被劃掉了似的。

看來倒是他把崔參議的心想得太了，恐怕順天府還沒斷了他們的婚姻，崔老爺就已經開了祠堂，把徐氏的名字劃掉了。

崔衡在他背后看到了家譜上的墨跡，看著自己名字上頭一團黑墨，沒有母親的名字，連個妾生的和哥和兩個姐妹都不如，仿佛是個生子似的。

原先他一直自恃是嫡出，哪怕母親被休，生他時也是個嫡妻，還覺得自己份不差什麼。直到這時候他才真正意識到徐氏被斷離對他意味著什麼，咧了咧，忽然蹲在地上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