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郎中臉一白,重重地說:“婦人之見!你懂什麼!你不要說了,我還能去謀一任外放,在府州位子上養幾年,也出幾卷解析經典的書,待年紀人都到了,自然能再回朝中!”
養!養!又是養!
從嫁進崔家,崔郎中還不是個郎中,而是個需得家提攜的行人時就要養;坐上這個郎中位子也要養;養了這麼多年,卻還是升不到堂上,又要謀外任養!
父親職位升不上去,那是因為他老人家是明經科的,注定前程有限。可嫁的這個丈夫是考了二甲進士,還有萬首輔作座師的,怎麼也就在堂下的圈子里打轉,說什麼也升不上去!一個黃花閨嫁個帶兒子的鰥夫,圖的還能是他養二十……三十年五十年,等進了棺材才能得個朝廷追贈的一品夫人封誥?
崔榷甩手就走。徐夫人看著他遠去,只覺著那背影簡直礙眼得狠——那連問都不敢問一句自己東西在哪里的副窩囊樣子簡直讓想起當日被趕出崔府的崔燮……不愧是親父子,都是一般的對外無能,只對著家里人橫得起來。
可偏偏是個束手束腳的宅婦人,但凡是個男人,早把這個家收拾得服服帖帖,朝廷的事也弄得妥妥當當的了!
在夜風里站了好一會子,凍得全裳都冷了,一顆心還是燥熱難當。崔燮這個沒用的把產業給人了,難道就這麼看著崔家的東西白白丟了?
繼子忤逆,丈夫靠不住,還是只能回娘家問問了。
瞪著眼一夜未睡,回娘家說了這晦氣敗興的事。父親卑位小,也不認得什麼同,能給兒張羅個萬首輔門生的婿已是費了不力氣,說起要奪回店鋪之事,就更難手了。
他也只能勸道:“那崔燮可是你丈夫的嫡長子,書坊又是京里有名的,若不是位高權重,或是背后有人支持的,誰敢奪他的鋪子?這事崔榷自己不手也是對的,就算貿然打司把東西要回來了,你再送給上,焉知不是你要送的那人弄走的?”
徐夫人他說得火氣愈旺,強忍著淚說:“爹你這們說,我一個五品兒的夫人,這輩子就只剩下氣了麼?了老的小的,了人外人,我怎麼熬出頭來……”
這個兒嫁得極好,夫婿有出息、有名聲,徐主簿對便格外偏寵些,看著落淚,便不忍地說:“你哭又能怎地,我是沒那本事替你奪回書坊的。有那工夫不如查查書坊是誰買走的,是拿去送人了還是怎麼的。萬一也是打算送給上的呢?若史知道了,有人從你那未丁的兒子手里強買你家的產業,總要管上一管的嘛。”
……
徐夫人垂頭思索了一陣,低低地“嗯”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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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源進京得快,回來得也快,該送的信和書都送到了,還帶了一匣好佛香回來,說是謝千戶記著下元將至,該給先人送寒了,送些佛香給他用。
崔燮捧著香盒問道:“謝千戶還信佛?”
崔源笑著說:“那可不是,豈止信佛,還把你送他的觀音掛在堂里了呢。我遠遠地在外頭看著一眼,那畫兒畫得活跟真的觀音下凡似的,下面供著香燭,可見他信得極真的。可惜就是咱們進京時沒給他帶幾卷印好的金剛經。”
幸好有謝千戶提醒,崔燮才想起來十月十五也是個可以賣佛經的日子。庫里剩的那堆存貨他原本還等著過年再出呢,看來此時正好可以賣一波,打上“傳統彩印,志誠虔心”的招牌,填補致榮書坊倒閉,居安齋又未開前的空當。
崔燮手里握著香盒,念頭似乎也清凈了,心里那些賺錢的俗念只稍微轉了轉,很快就收攏回來,和目一同落在雕佛像的檀木盒子上。不知是佛香還是木香的味道幽幽傳到鼻間,他忍不住打開盒子嗅了一下,拈出三枝香點上,供在正堂的圣旨前。
濃烈又幽靜的佛香霎時鋪滿一室。他站在桌前看著香灰一點點燒得發白,落進同樣雪白的灰堆里,心里也了那麼一會兒難得的空靈寧靜。剩下的他便不舍得這樣輕易焚燒了,就都收進箱子里,等到下元節去祖墳掃祭、焚紙時再點幾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