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離死別,天人永隔, 這些字眼, 在過去本就未曾想過。父母尚值壯年, 幾位好友也都生活滿, 更勿論常伴左右的他了。
然而直到厄運降臨的那一刻,才驚覺著切之痛有多可怖,絕之下第一個念頭是荒謬, 接著是抵和否認。
不會那麼巧的。
不可能的。
老天爺怎會開這樣的玩笑。
抖得厲害,驚恐之際都忘了掉眼淚,只能茫然地睜著一雙眼,反反復復掃過那顯示Delay的航班信息。
邊人群攢, 不知何時這咨詢中心被堵了個水泄不通,工作人員不得不爬到柜面上,拿著擴音安著旅客。其中有不是前來接機的家屬, 聞見噩耗后緒徹底崩盤,有的歇斯底里哭天喊地, 有的滿面淚痕形容憔悴。
許沒有任何攀附, 被人群得晃晃悠悠,嗓子里就跟堵了團棉花似的, 干涸得可怕。
人實在太多了, 現場一片混。
李莫溪和郝齊費了大把力氣,才將其從人群里拖出來, 結果一直盯著手機, 對外界聲響毫無反應, 只一遍遍機械地撥打著電話,放到耳邊聽了半刻掛斷立刻重播。
這舉,無措到了極點。
都是聰明人,兩個導師立刻就看出不對勁來。
李莫溪過去輕拍了拍的臉:“許。”
垂著眸,還在擺弄手機。
“許!”李教授狠勁晃了下的肩膀,加重語氣:“清醒一下,說說發生了什麼事,一起想辦法。”
可人在巨大打擊之下又能冷靜多分?
整個人失魂落魄的,茫茫然之下只喃喃了兩聲,很快被周遭的聲浪吞沒。
郝齊多多知道點,方才這姑娘分明還在聽男友的語音,滿心歡喜,轉眼間就是這副模樣,他聯想到從紐約出發的失聯航班,走近李莫溪低語了幾句。
兩人一左一右,連拉帶抱地把帶到了貴賓休息室。
團隊員們已經用完餐,就在這里休息,順便等待H.C研究所的接洽人員過來。他們方才也目睹了許的反常,朝夕相了大半年,都好,此時也擔心地圍攏過來。
人的心理狀態很奇怪,沒什麼朋友安的時候,反倒能故作堅強,可只要有關心的朋友過來問一句還好嗎,亦或是沒事吧,簡簡單單三個字,就能讓眼淚決堤。
許坐在沙發上,將臉埋到手心,淚水滂沱,自指里溢出,一滴滴砸在地上。
眾人面面相覷。
“行了,沒什麼事,你們都忙自己的吧。”郝齊擺擺手,讓他們都散開,別圍在一起,給一個安靜的空間。
李莫溪買了熱檸檬紅茶過來,坐到許邊,先讓其發泄了一會兒緒,隨即輕輕拉下了的手,將飲料塞給。
“喝點東西,清醒一下,哭解決不了問題。”
導師的話并不溫,卻很簡單有效。
VIP室非常安靜,外界蔓延的不安和恐慌都被隔絕在外,許捧著熱飲,小口潤了潤,而后混沌的大腦總算重新運轉起來。
“老師,我朋友可能在那架飛機上。”抿著,掉眼淚,又道:“我收到他的留言,說會比我晚幾個小時到柏林。”
“可能?”李莫溪皺著眉:“你查過紐約到柏林的航班嗎?今天有幾班?”
許遲疑地點點頭:“查了,就兩班。”
記起他含笑著說改簽了較早機票的留言,倏然陷無邊的懊惱和悔恨中。如果前兩天沒有撒說想他,如果能不那麼多,是不是結局就會不一樣?
李莫溪嘆息了聲,目帶憐憫地看著,這是組建團隊以來帶的最優秀的學生,天資過人,又肯下功夫苦學,往日里布置再多繁復的任務都能超前完。這次去H.C流,自己也是存了死心,把匯報名額欽定給了,指其好好表現,方便日后來柏林進修。
哪里曉得出了這等天災人禍。
師徒二人坐在沙發上,靜默不語。
氣氛消沉,其余人也不敢大聲說話。再往外看,機場里已經有穿著特別制服的人員出來維持秩序,廣播不斷重復著讓AA1221航班的接機親友們去二樓的貴賓室等待。
許猛地站起。
恰逢此時,H.C實驗所的代表來了電話,和生研院這邊一直負責聯系的翻譯流了幾句。小廣面有難地過來通知大家車到了,就候在機場外,希能盡早過去。
德國人素來以嚴謹出名,時間觀念很重,晚上八點還安排了簡單的歡迎會,這會兒已經是當地時間19:30分,再不上車可能就會遲到。
畢竟代表了整個學校,團隊果也不可能為了一個人而荒廢。
可出了事的畢竟是徒,李莫溪素來冷靜淡漠的面容也閃過掙扎,言又止。
“老師,對不起。”許把隨的書包給導師,深深鞠了個躬,哽咽道:“里頭有這次匯報的資料和電腦,抱歉,這次要辜負您的期了。”
心心念念的機會徹底泯滅,興許這次還賠上了自己的未來,然而男友至今生死未卜,自問不能鐵石心腸到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所以這一次在前途和他之間,本沒有第二種選擇。
李莫溪神復雜地盯著,良久才道:“手機保持暢通,我要隨時隨地能找到你。”
“一定。”許鄭重點頭。
“研討會在明早九點,若是你……”搖搖頭,沒往下說,又拍拍的肩:“興許吉人自有天相。”
“我覺得也是。”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上前擁抱了下導師。
“李教授,我們上車吧。”小廣過來又催促了遍。
李莫溪只得走了,出機場大門前不放心地回過頭,已經腳步匆忙地在自扶梯上疾跑,作急切又狼狽,哪里還有半分平日里的狡黠灑。在心底無聲地嘆氣,再一次嘆命運的不公。
許到了貴賓室,機場效率很高,里頭的座沙發被挪開,布置了新聞發布會的模樣,座椅方方正正,從前外后十二排,幾乎被坐滿,周圍還有一大群蜂擁而至趕到的,閃燈頻繁亮起,晃得人眼睛不舒服。
坐到最角落,邊是位白發蒼蒼的外國老太太,著前的十字架不斷親吻,閉著眼睛像是在禱告。前排還有位三四歲的小孩,沒有意識到母親的悲傷,兀自咯咯笑著吮手指。
看得一陣心酸,若是舉頭三尺真有神明,可否保佑AA1221航班平安無事?
航駐機場的發言人很快趕到,面的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無數的質問和疑劈頭蓋臉涌去,他苦笑著開口:“士們先生們晚上好,很抱歉要以這樣的方式來同大家見面,我是約翰·克維,本次……”
他還在自我介紹,就被下面的人打斷了。
“別說廢話,告訴我們飛機目前的狀況!”
“我兒子現在哪里?”
“你們有沒有展開搜救?”
許坐在原地一不,的心跳很快,這些問題恰恰也是萬分關切的。
聽著那位發言人非常方地解釋了一通航班從雷達上消失,并不能代表失事,先前半段的飛行軌跡以及機場同管制的流也很正常云云,這種半帶安質的話并沒有什麼意義,對方一直在回避事實。
現代民航二次雷達技先進,要是憑空消失大多是兩種可能,要麼是人為關閉了應答機,要麼……就是墜毀,
無論哪種都不會帶來什麼好結果。
許的心一點點沉到了谷底,如今撓心撓肺只想知道他到底在不在飛機上,抓過話筒道:“請給我們一份登機的乘客名單。”
周遭眾人很快呼應,誰都心懷僥幸,奇跡。
那位麥克先生一愣,同助手耳語片刻,后者快步離去,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個電子設備。
“你們需要我一位一位念出來嗎?”他神凝重。
這等同于死亡的宣告。
沒有人說話,就連許都失了勇氣,害怕聽到荊念的名字,他還那麼年輕,才29歲,他們往也僅僅兩個月,甚至連紀念日都未曾有過。
不甘和痛苦侵襲全,捂著嗚咽,像了重傷的小,殘茍活在獵人的陷阱里,彈不得。
名單最終還是公布了,被清場請了出去,墻上投影著這份221人的黑名單。
悲愴而絕的哭喊聲一瞬間充斥著這間屋子,這一刻,猶如置地獄。
許一直沒敢抬頭,看到隔壁白人老太太的十字架項鏈一把被其扯斷,狠狠丟到了地上。
蒼老的嗓音里滿是憤怒和無助。
【我再也不信上帝了,我失去了唯一的兒。】
許沉痛地閉上眼,手心被指甲掐得滿是紅痕,深呼吸了好多次,終于鼓足勇氣抬起頭。
名單上幾乎都是外籍乘客,偶爾有幾個亞洲名字還起眼,一個個掃過,自上而下,眼淚時不時出來干擾視線,胡地拭,手背上全是暈了的睫膏和眼線。
菩薩保佑,菩薩保佑。
念念有詞,從沒禮過佛吃過齋菜的人這一刻有了最虔誠的寄托。
黑暗里漸漸有了。
在看到最后一行時,還沒有找到他的姓氏,不由自主站了起來,恍恍惚惚走到那個名單的正前方,又反方向篩查了一遍。
他真的不在!
許睜大眼,揪著麥克先生的襟,急急發問:“這份名單確定準確嗎?”
對方表很茫然。
一拍腦袋,趕用英文重新問了遍,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一屁跌坐到了地上,周圍的好心人趕來扶。
從天堂掉到地獄的滋味可怖,可從地獄回到天堂呢?
狂喜過后還帶著后怕。
簡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淚腺,這一次是喜悅的淚水。
許不敢多表出一點慶幸,怕對那些絕害者們造二次創傷,拉開門,撐著墻一點點朝外走。
手機又撥了一遍他的號碼,還是無人接聽狀態。
沒有太慌,緩緩走到一樓大廳,給自己買了杯熱可可,甜膩的滋味縈繞在口腔里,安了一整晚飄零不安的心。
查了查航app,顯示第二班紐約飛往柏林的航班已經出發兩小時,預計行程還有四分之三。
他應該在那一班上吧。
導師又打了幾個電話過來問況,一五一十全說了,對方很替開心,千叮嚀萬囑咐早點回酒店休息,不要耽誤第二日的匯報。
許胡應了,這會兒實在放心不下,除非見到活生生的人,否則怎麼能甘心回去。
機場過夜的人也不,柏林機場的座椅舒服,買了幾本雜志墊頭,設了鬧鐘,就躺在上頭合上了眼。
結果事實證明這鬧鐘本就是多余的,完全睡不著,思維清醒得可怕,一整晚都盯著那個APP,它會實時匯報飛行的高度、行程等等。
眼見著代表距離的數字越來越小,黃燈轉變為已著陸的綠燈后,長出了一口氣,跟個流浪漢似的把報紙鋪到旋轉行李臺邊上,癡癡盯著看。
良久,出關口涌出了大批人,七個小時的飛行,實在算不得輕松,都帶著一臉倦意過來取行李,途徑時,都好奇地看一眼,隨即忍俊不地別開視線。
許自己的臉,一整個晚上跟行尸走似的,連洗手間都沒去過,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到有個金發碧眼的小男孩嘻嘻笑著:“姐姐,你真像個大花貓。”
后知后覺意識到,妝容糊一臉的自己有多可笑。
孩子的天始終存在,不愿這副鬼樣子被他看到,急急忙忙站起來,無奈一時激頭重腳輕,沒控制好力道,又摔了一跤。
眼看著要同地面做親接。
有雙手憑空出現,攙住了,隨即放肆地繞過的腰,往懷里帶了帶。
抬眸,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
他還平安無事,太好了。
“荊念!”又哭又笑,跟個傻子似的,踮起腳尖想去親親他。
男人微微偏頭躲過,纖長的指尖抵著的,好看的眼睛里滿是揶揄:“請問你是哪位?背影同我的小夜鶯如此相像,臉怎麼差那麼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