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人一聽這話, 頓時喜上眉梢:“啊呀, 恭喜小頂姑娘喜結連理, 那位丁家公子一表人材,年英俊,與小頂姑娘真是登對。”
頓了頓又道:“丁公子與小頂姑娘是青梅竹馬, 分非同尋常, 年歲又相當,站在一起定是一對璧人。”一邊說還一邊出雙手食指, 慢慢并在一。
他每說一句, 蘇毓的臉就黑上一分,一道西北風似的眼風掃過去。
阿亥卻沒發現,一張停不下來:“最重要的還是年歲相當,青春年, 格外般配呢……”
傀儡人語速極快,小頂聽得一知半解, 大致明白是吉利話,便笑著還禮答謝:“借你吉言。”
阿亥:“誒!大嘰嘰公子還不知道這事, 不知他心里怎麼想……唉,天要打雷娘要……”
話沒說完,沒了。
蘇毓眉間仿佛籠罩著黑云:“你何時又訂下婚事了?”
小頂方才匆匆掃了一眼, 只看得個大概,含混道:“小時候……吧。”
蘇毓:“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曾聽你提過?”
小頂撓了撓腮幫子,老實道:“我忘了。”
蔣寒秋見師叔臉上云布,心一片晴空萬里:“婚約自是家中長輩定下的, 孩子小不知道也不足為怪。”
蘇毓冷哼了一聲:“蕭頂已無父母,婚約自不能作數。”那樣的父母,能定下什麼好親事。
蔣寒秋和葉離知道賣契的事,聞言小心翼翼地看向小頂,生怕難過,卻沒有半點異樣。
蔣寒秋不由暗暗嘆了口氣,好在小師妹沒心沒肺,想了想道:“我看那年郎不錯,若是好姻緣也別錯過了,有我們這些師姐師兄把關,還能讓小頂欺負?再不濟還有你這長輩呢。”
故意把“長輩”兩個字咬得重重的,蘇毓聽著只覺甚是刺耳,臉沉得能滴下水:“我看那人生得尖猴腮,面無三兩,一看便不是什麼良配,許是騙子。”
小頂不知道師父為什麼對那位丁公子如此反,但說起“面無三兩”,悄悄瞅了眼師父,自己還不是半斤八兩。
不過這話不敢說出口,只能腹誹。
葉離趁著兩人針鋒相對,悄悄往旁邊挪,以免殃及池魚。
蔣寒秋一把扯住他袖子:“三師弟,你說是不是?”
“只是見一面,倒也……”葉離對上師叔的眼神,生生把“無傷大雅”四個字吞了下去。
蔣寒秋瞪了這慫貨一眼,抱著胳膊道:“再怎麼說,與那位丁小公子有婚約的是小頂,見不見也該由自己作主。”
幾雙眼睛都向小頂。
小頂不明就里,眨了兩下眼睛:“什麼是婚約?”
眾人:“……”鬧了半天本人什麼都不懂。
蘇毓了眉心,耐著子解釋:“就是約定結為夫婦,在修仙界便是結為道。”
一聽這話,小頂把頭搖得像個撥浪鼓,可不想做這個丁公子的道。
正要回絕,冷不防瞥見著劍,遙遙佇立在風中的布年,又有些猶豫——他換了一潔凈的青布袍子,臉上的跡干凈了,長長的傷口還在,看著怪可憐的。
蘇毓方才見搖頭,角漾起淺淺的笑意,此時見遲疑,頓時又拉長了臉:“蕭頂,你下一便要上場,正該全力以赴,別忘了你是為什麼留下的,別節外生枝。”
師父這麼一說,小頂回過神來,留下是為了金師兄的解藥,這時候不該節外生枝。
而且本不認識這丁公子,只是在天書上見過他的名字,見了他又該說什麼呢?
抿了抿,下定決心,對著師父搖搖頭。
蘇毓角一挑,把還給阿亥:“告訴丁公子,蕭頂已斷絕塵緣,此事作罷。”
阿亥一臉憾,咕噥著“年歲相當”、“一對璧人”,不不愿地去傳話了。
布年得了答復,在云臺邊又站了好一會兒,這才默默轉離開。
……
上臺競技斗法的金丹期修士共有八九百人,便是每批有二十八對上場,也要耗費不時間。
二十場五百六十對下來,一晌午過去,顧蒼舒宣布比試暫時停止,歇息半個時辰,下晌繼續。
蔣寒秋等人要去指導別的弟子,蘇毓見小頂對著水鏡眼睛,便用下頜點點旁邊一座樓閣:“你去樓上休息會兒,養蓄銳。”
小頂點點頭,便即上了樓。
一離開,蘇毓立即來葉離:“去查查那人的底細。”姓丁的小子與小頂是青梅竹馬,年歲相差無幾,小小年紀已經結丹,其中當有緣故。
不用說“那人”是誰,葉離馬上會意。
修真界中不乏以買賣消息為業的人,一甲子一度的十洲法會他們自不會錯過,只要找到門路,哪怕是丁一這樣名不見經傳的小人,也能輕而易舉地出祖宗十八代。
葉離很快便打聽出了年的來歷,他與小頂同樣來自一個偏僻的村莊,村子在凡人界和修道界的界,村子里有凡人,也有脈混雜或因故避居的修道寒門,小頂家與丁家便是后者,兩家背景相當,不錯,在兒未出生時便定下了親事。
丁一比小頂大兩歲,三四歲上,他父母相繼病故,臨終前將他托付給親家,他是在小頂家長大的,兩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地長大。
十歲時,丁一機緣巧合被個游方的修士看上,收為關門弟子——這修士便是昆吾派前任掌門。
昆吾派在修仙界中籍籍無名,但那種小地方的人,連散修都沒見過幾個,正經仙門的一門之長,在他們看來無異于神仙。
小頂的雙生哥哥骨比丁一更佳,父母自然眼熱,想讓自家兒子也拜這位“大能”為師,但不知為何,昆吾掌門不愿收下他。小頂父母為了兒子前程賣掉兒,這也是個因。
昆吾掌門將丁一帶回門派中悉心栽培,更在彌留時將自己的修為盡可能轉給弟子。
蘇毓點點頭:“他的金丹是這麼來的,我方才一看他便知資質平平。”
修行沒幾年便筑基,筋脈能承結丹所需的靈力,這資質平平?葉離腹誹,以為都像你們師徒,結丹像鬧著玩一樣。
丁一世簡單,經歷一覽無余,比起世撲朔迷離的連山君,清白得如同小蔥拌豆腐。
蘇毓挑了挑眉:“家無恒產,無長,還想著娶媳婦,呵。”
葉離:“……”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他果然不配娶媳婦。
他給蘇毓傳了個音咒:“師叔,一會兒小師妹上場比試,其實只需服顆丹藥……”
對戰境不能攜帶丹藥——不然人家一邊打一邊補,打到天黑都打不完,何況也有失公平。
不過小頂質特殊,把丹藥藏在中境也查不出,只需服顆能讓筋骨的丹藥,自可以立即結束比試。
蘇毓用音回他:“不行,太冒險。”
徒弟的質匪夷所思,若是讓人知道能用煉丹,又擁有河圖石的全部靈氣,那便是個行走的天材地寶,如今他在還好,若是他不能渡過雷劫,隕落了呢?
葉離:“那……”
蘇毓淡淡道:“我已傳了音給龍淵,他第一可進前五,直接請戰蕭頂便是。”
葉離一驚:“這……”
龍淵是他們耗費幾十年,好不容易楔進大衍宗的釘子——大衍宗門像個不風的鐵桶,要往里塞個自己人難于登天。
一旦用,他的份便暴了,只能回歸藏。
師叔為了保護小師妹無虞,真是舍得下本。
蘇毓不等他說什麼,先道:“別告訴你小師妹,不可讓養不勞而獲的習氣。”
葉離:“……”還真把自己當爹了。
……
小頂上了樓,在塌上躺了片刻,驀地想起方才那落寞的布年,又坐起,潛靈府,取出天書。
翻開天書,找到丁一第一次出現的那頁——那已經是后半本書了。
書上丁一第一次出現不是在十洲法會,許是因為書里沒來法會的緣故。
小頂大致翻了一下,丁一占了十幾頁,然后就再也沒出現過。休息時間只有半個時辰,不可能全抄完,連蒙帶猜地掃過去,決定只抄頭尾。
能生巧,經過最近的練習,抄書的速度突飛猛進,不一會兒便抄完開頭幾段,用金筆讀完,明白了個大概。
書里連山君去西極收伏什麼兇,小頂大約是病了,子虛得厲害,這時候丁一就出現了,趁著連山君不在帶著逃了出去。
兩人找了個山坳里的小村莊躲了起來。
小頂跳過幾頁,又抄了兩段。
連山君的人找來了,了丁一設下的法陣,丁一要帶小頂繼續逃,一路上九死一生,終于逃到一座邊境小城,出了城再翻過一座山,就是北陲了,到了那里連山君就抓不到他們了。
看到這里,小頂抓了抓耳朵,這又是什麼道理,他們能翻山,師父也能翻啊。
高深莫測的天書也沒半句話解釋,反正就是這麼回事。
書里兩人一進城,立即發現重金懸賞兩人的告示得到都是,
【心中有些酸,又有些暗暗的歡喜,他還是有些在乎的吧,即便只是把當作一只低賤的爐鼎……】
小頂:“?”這話就不聽了。
耐著子繼續讀,書里的小頂和丁一去逆旅投宿,聽客人閑談,說起連山君近來好似得了失心瘋,輒殺人,比先前更暴戾。于是毅然決然地決定回他邊。
小頂:“???”讀了三遍也不明白兩件事有什麼關系,而且師父雖然又兇又小氣,似乎也沒這麼不講理,認識他以來,只知他殺了那兩個綁的壞人。
難道是因為還沒得失心瘋嗎?小頂著下思忖。
跳過兩頁,找到丁一的段落抄下來。
【年渾是傷,幾乎無法站立,但他覺不到痛,因為什麼都比不上他此刻錐心刺骨的絕。但他從小便習慣將小心翼翼呵護在掌心,他努力微笑,然而笑意還未到達眼底便已破碎,他輕聲道:“為什麼?回到他邊,你會送命的。”】
小頂也很想知道為什麼,迫不及待地潛靈府又抄了一段。
【“對不起阿一哥哥,我只能回去,”噙著淚,捂住,“對不起,我沒辦法,真的對不起……”】
【年像小時候一樣輕輕了的頭:“我永遠不會怪你的。”】
小頂一頭霧水,兩人的說話由師父清冷平板的聲音念出來,更讓人覺莫名其妙。
接著“丁一”兩字再出現,就是兩頁后。
書里的小頂已經回到連山君邊了,不知怎麼還被關在烏漆墨黑的地窖里,手腳用鐵鏈子鎖著。
連山君來了,奄奄一息的小頂問他:【師……師尊……你怎麼罰我都行,求你放過阿一哥哥,好不好?】
兩大段風霜冰雪之后,連山君出一個洗得發白的青布囊,布囊一角已被鮮浸了。
【在眼前晃了晃,薄扯出個殘酷的微笑,聲音繾綣如人呢喃:“你再也見不到那個……”】
金筆在關鍵時刻一頓,滋出兩墨,接著道:【見不到那個口口了。】
小頂:“……”
書里的小頂臉一白,哆嗦,連山君打開青布囊一倒,十幾顆糖蓮子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地上。
【小頂泣不聲,無聲地低喚著:“阿一哥哥,阿一哥哥……是我害死了阿一哥哥……”】
小頂懷疑自己是不是看了什麼,又抄出兩段,可丁一的事還是沒個代,書里兩人莫名其妙地吃起糖蓮子來。
我的愛是如此的卑微,到死都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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