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往常這般下了朝后,皇帝回到了書房,夏日的清晨,知了藏在樹梢上嘰嘰喳喳,平添了幾分煩悶。
皇帝松了松領口,瞅了一眼門口候著的元寶,吩咐道,“去把三省宰相來。”
“遵旨!”
皇帝了子,換了一干凈的常服,再出來時,中書令王琰,納言蘇瞬卿和尚書右仆李元朗,三位白花胡子的老臣已經立在了書房里頭。
“給陛下請安!”
皇帝掃了三人一眼,指了指兩側,“坐!”
他起蔽膝坐在案后,接過侍遞過來的茶抿了一口,開門見山道,“李相,聽聞你一大早著人去蕭府,將蕭楚楚接去了報恩寺?”
李元朗心咯噔了一下,了胡須,試探問道,“是有此事,陛下怎的關心起了這事?”
皇帝冷笑了一聲,“你要給朕娶媳婦,還問朕怎麼知道的?”
李元朗深吸一口氣,改坐為跪,滿腔澎湃道,
“陛下…老臣半月前已經說了,您若是再不立后,那老臣這個右仆您就撤掉吧,也省的天下人笑話我們三省宰相無能,江山社稷,無后為大,無后便容易滋生事端,陛下,容老臣說句放肆的話,如今五王爺,六王爺都年輕,六王爺之下,還有八王爺和九王爺,您年過二十了,依舊無子,可想過未來太子要面對叔叔們的虎視眈眈嗎?”
“陛下再不立后,老臣是飯都吃不下了!”
面對這個麼一心要當和尚的皇帝,老臣們也是豁出去了。
皇帝沉著眉瞪著他,氣得不行。
若不是這三位老臣確實是為國為民的肱骨忠臣,沖他這大逆不道的話,皇帝當場就要把他給撤了!
皇帝咬著后槽牙道,“朕要立后沒錯,可也不是非得蕭氏!”
眼見皇帝臉奇黑,納言蘇瞬卿立馬接話,
“陛下息怒,李相也是為了江山社稷著想,陛下,之所以選蕭氏,其實還有一傳言,陛下可否容臣稟來?”
“說!”皇帝彈了彈袖,眉目森嚴,
蘇瞬卿緩緩道,
“百年前,蘭陵蕭氏乃是南朝國主,當年南朝歸附大雍,將玉璽卸出來可是有條件的,便是讓蕭氏為后,只是當初□□已有皇后,此諾一直沒能兌現,江南士族暗中多有些不滿,八十年前那場江南豪族之,想必陛下在史書中見過。”
“雖說這麼多年過去了,江南已然安定,只是既然□□許了這個諾言,總有人記著這事,容易為那些歹人作的由頭,江南有彌勒教,陛下是清楚的,這彌勒教時而歸順,時而教唆教眾抗賦,終究是個患。”
“前不久江南巡檢上報,彌勒教又有做的苗頭,這麼多年來,彌勒教之所以沒能被徹底制,與這些江南士族暗中保護不無關系,陛下,牽一發而全,何況這蕭楚楚,老臣與流過,談吐不凡,京中能比得上的,之又,如此子,襟寬闊,眼界極高,正是皇后不二人選。”
“大雍統一南北已有百年,可皇后出自江南者,不見其一,為了江山社稷計,我們幾位老臣商議,蕭氏可堪為后,還請陛下圣裁!”
皇帝瞇了瞇眼,暗暗吸著氣,掃了一眼一直沒吭聲的王琰,王琰對上皇帝銳利的視線,也是俯再拜,顯然也是一個意思。
“若是朕今日要撤掉報恩寺的法會呢?”
三位宰相驚聞,同時后退一步,齊齊跪在了皇帝正前方,“臣等便長跪不起!”
皇帝氣笑了,
“好,真是太好了!”
皇帝拂袖而起,在案后走來走去,瞪著那三個長拜不起的老臣,十分無語道,“要朕準許蕭楚楚去,也行,但朕有個條件!”
三位宰相齊齊抬頭,
“陛下請講。”
“若蕭楚楚不是命,今后朕立后一事,你們三位不許再手。”
三省宰相相視一眼,面面相覷。
畢竟是浸潤朝堂的老狐貍,跟皇帝掰手腕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李元朗據理力爭道,
“陛下,萬一您一輩子不娶妻,難道也讓臣等不管嗎?這是不可能的!陛下一日不娶妻,老臣一日不下朝堂!”
皇帝似乎早料到他這麼說,角略勾,瞇眼笑道,“朕一定會立后,只是這人選,從此往后,你們再不得手!”
這一回三位宰相互看了幾眼,竟是有些釋然。
最開始幾位大臣都想讓自己的孫或侄宮為后,鞏固自家權勢,到后來皇帝無于衷,再久而久之,幾位大臣心想著,只要皇帝找個人,他們也就滿意了。
如今都拖到了利用造勢來著皇帝娶妻的地步,若是再不行,他們也是回天乏力。
王琰和李元朗一臉無妨。
唯獨蘇瞬卿依舊有些擔憂,
“陛下,那□□當年的允諾……”
皇帝著眼打斷他道,
“這世間只有一個蕭氏嗎?”
蘇瞬卿頓時啞口無言。
三位宰相對了下眼神,最終王琰開口道,
“只要陛下肯娶妻,至于人選,臣等再無異議。”
“好,一言為定,這法會,朕許了!”
三位宰相紛紛了額頭的汗,一前一后出了書房。
面對這麼一位年輕有為,手段老辣的皇帝,幾位老臣要說一點都不害怕是假的。
畢竟魏老爺子前不久才被發配去了衛所。
之所以敢賭一把,還是因為他們堅信這位他們誓死效忠的帝王,一定不是那等聽不進諫言的君主。
“李相,慈玄大師那邊怎麼說?”
“放心,都安排好了。”
三人相視一笑,為自己功算計了皇帝而暗暗得意。
總算是能幫皇帝娶個媳婦回家了。
元寶在門口著三位笑呵呵離開,連免步進了書房。
皇帝又換了一出行的打扮。
“陛下,三位宰相離開了,您打算怎麼辦?”
皇帝一邊給自己系帶子,一邊哼笑道,
“還真讓一個和尚來決定朕的皇后人選?沒門!”
元寶笑呵呵道,
“就知道陛下放心不下曦曦姑娘,連路都給鋪好了!”
剛剛皇帝與三省宰相掰手腕,目的何在,元寶可是一清二楚。
皇帝聞言覷了他一眼,
“誰知道那小丫頭領不領,萬一還是不肯呢!”
皇帝留下元寶打掩護,帶著黑龍衛悄悄出發了。
報恩寺坐落在城南靠西,與曲江池遙遙相對。
報恩寺因一座九層的報恩塔而聞名,平日香火極盛,更不消說今日有慈玄大師開的法會。
顧曦今日穿了件雪青蓮紋的長,一件月白的小坎肩,滿頭青挽了個隨云髻,只留一小撮秀發垂在右側前,比平日多了幾分活俏。
顧老太太帶著一眾孫前往報恩寺。
寺人滿為患,知客僧有些時候顧不過來,香客們便自行前往大雄寶殿祈福或去客院休息。
顧老爺子的長生牌貢在報恩寺,顧家平日也沒捐香火錢,報恩寺給顧家留的客院還是不錯的。
顧曦跟著人群跪拜一番,求了個平安符,便隨著去客院用齋飯,小憩一會兒,法會便開始。
廣場上肩接踵的,大家提前都占據了位置,等著慈玄大師面。
一個個流著上去,有算卦問能否考上科舉的,也有問婚姻的,更有甚者問自家母豬何時能誕下一窩崽的,千奇百怪,引得眾人哄笑。
后來才到世家貴。
顧曦站在廣場旁的一顆大槐樹下,瞧著盧湘和蕭楚楚都在。
先上去的是蕭楚楚。
眾人屏氣凝神,都很好奇,這位被三省宰相定的皇后人選,是否真的是母儀天下的命格。
慈玄大師仔細瞧了一會兒蕭楚楚的面相,直道貴不可言,把夸的天上沒有,地上無雙,暗示之意十分明顯。
盧湘哪里肯任命,甩開自己母親的手,待蕭楚楚退下,便大步走了上去。
“大師,你看看我如何?”盧湘皮笑不笑盯著慈玄大師。
慈玄大師是一位六十歲的老頭,長得其貌不揚,如果不是那高規格的袈裟,實在難以想象他是一位備先帝推崇的得道高僧。
慈玄大師覷著盧湘,給了幾句中規中矩的評價。
盧湘頓時笑了,“慈玄大師,還記得十二年前,我才四歲時,我祖父抱著我來報恩寺求簽,當時你看了我一眼,還說此貴不可言,嘖嘖,如今怎麼又變了呢?”
盧湘此話一出,在場諸人無不驚愕,而慈玄大師也變了。
到底是游說各地的老神,大場面見多了。
當下面不改解釋道,
“那是因為施主心態變了,相由心生,盧姑娘時玉雪可,如今心中執念太多,故而面相有所變化……”
盧湘啐了一句,厲道,“來這一套,我記得你們報恩寺曾有開國軍師特制的簽筒,里頭有一支簽,今日若想批命,也得拿這簽筒來,若是蕭楚楚得了簽,我無話可說!”
慈玄大師聞言哈哈大笑,
“甚好,那老衲便請主持將佛祖前的簽筒請來,待會當場簽,命是誰,由天定!”
“好!”
當眾簽定結果,自然更容易人信服。
此時此刻的皇帝,手中正著那支所謂的簽,這是一支特制的竹簽,上頭鍍了一層鎏金,背面還刻了字。
這支簽是有來歷的。
當年開國皇帝立后,兩位功臣大打出手,都想皇帝娶自己的兒,最后軍師為了裁決,便出了這麼個餿主意。
世人都以為真有什麼天命所歸,只有皇帝知曉,不過是謀算罷了。
這支簽筒封存了許多年,不曉今日卻要拿出來。
他將那支簽收了起來,將另外一支普通的竹簽給丟了進去。
黑龍衛收好準備送回去,不曉皇帝忽然開口,
“等等!”
黑龍衛折了回來,皇帝一眼找出自己剛剛丟進去的那支簽,忽的又了出來,隨后提筆在簽上寫了幾個字。
兩刻鐘后,這支簽筒被兩個法僧請到了廣場上。
幾乎每個待嫁的姑娘都躍躍試。
盧湘走到蕭楚楚旁,著廣場人頭攢,輕笑道,“抱歉了,蕭妹妹,我心悅陛下已久,今日又有這樣的機會,不得試一試,希妹妹別怪姐姐唐突。”
蕭楚楚淡然之,含笑道,
“姐姐多慮了,我也欣賞姐姐這樣的子,既然要爭,咱們就堂堂正正爭,看這老天爺到底屬意誰!”
那簽筒被擺在慈玄大師跟前,通碩大,因年代久遠,竹雕外形已經起了包漿。
里頭麻麻有上百支簽,看出那一小節,無任何區別。
姑娘爭先恐后涌上去簽。
顧曦原本是不去摻和的,可春梅和顧蕓非要扯著上去,最后被在人群當中。
仿佛是誰先,就能到那支簽似的,誰都想有個好兆頭。
竟是有姑娘為此還打了起來,
簽筒被置在一個半人高的臺子上,臺子上有機關,那簽筒可以順著圓形的臺子四旋轉,方便四周姑娘簽。
因著大家在一團,有后面的人出手夠著去搶簽,這麼一來二去,有一只簽被挑了出來。
顧曦瞧著恰恰是朝自己方向飛來,下意識出手就這麼抓住了一支簽。
拿到那支簽后,退了出來,注意到周邊站了兩位姑娘,們各自撕開了封在簽上那層薄薄的油紙,竹簽正面是“上上,上,中上,中下,下,下下”幾個等級,背面便是批語。
這兩位姑娘雖然是普簽,一個是“上”簽,一個是“中上”,聽著批語仿佛都還不錯。
各自都很開心。
顧曦帶著幾分好奇撕開了自己那支,可奇怪的是,發現自己那支簽上并無等級,而翻看背后,與旁人不同,這支簽上頭只寫了個五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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