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炸出來的煙霧彌漫了整個白府大門，眾人捂著耳朵看著，卻見那白霧中邁出了一只腳，然后冒出來一張平凡無奇的臉。

白府家奴？一看這人的裳，白梁氏很納悶，這個時候怎麼還會有家奴從正門出來？

然而，下一瞬，就瞧見了那家奴肩上扛著的擔子。

“嘿！還有呢！”數數的人眼尖瞧見了后頭的東西，拍著大笑起來，“就說怎麼可能只給十四擔嫁妝！”

兩個家奴一前一后，抬著紅綢蓋著的嫁妝擔子就往外走。以他們開頭，后頭還跟了一連串的家奴，都兩兩行抬著嫁妝，提步去追前頭的迎親隊伍。

“十五！十六！十七！……”數嫁妝的聲音跟著又響了起來。

白梁氏愕然，迎上白璇璣的眼神，連忙搖頭小聲道：“我藏好了的呀，他們不可能找得到！”

“東西都在眼前了，還說什麼不可能？”白劉氏嗔怪。

白璇璣皺了眉，看著那一擔擔的嫁妝被抬出去，心口直發疼。

這可都是的東西啊……

然而，疼著疼著，覺得不對勁了。

“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怎麼后頭還有啊？”

白孟氏給準備的嫁妝就只有二十六擔，眼下這府里往外越抬越多，竟像是沒個完了。

“怎麼回事？”

別說們了，前頭走著的靈秀回頭一看也傻了眼，低聲連連喊：“小姐！小姐！”

轎子里啃著蘋果的懷玉口齒不清地應：“怎麼了？”

“后頭……后頭突然多出來好多嫁妝啊，三十五……三十六！三十六擔！跟江府的聘禮一樣了！”

一口氣沒順好，懷玉差點被蘋果噎死，咳嗽兩聲有點意外地問：“你確定你沒數錯？”

“不止奴婢在數，大家都數著呢！三十六擔，一擔也不！”靈秀激不已。

懷玉有點茫然，心想白德重那老頭子難不舐犢之心大發，替補了嫁妝？可是不可能啊，他今日忙著迎賓客，哪來的閑暇管這些事？

紅彤彤的嫁妝跟在迎親隊伍的最后，綿延了半條街。圍觀的人嘖嘖稱奇，直道那白四小姐好福氣，婆家看重不說，娘家也疼。這麼多的嫁妝帶過去，以后誰敢輕半分？

江玄瑾策馬走在最前頭。沒聽四周人在議論什麼，只覺得實在太吵。

要不是不得己，他才不會騎馬游街。目所及之全是人，看著煩躁極了。更煩躁的是這些人都還對他指指點點的，雖說應該都是在夸他，但他毫不覺得高興。

到底是誰規定新郎必須迎親的？

心不好，江新郎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不僅不笑，一張臉還越來越沉，搞得最后百姓們都猜：君上難道是被婚的？

乘虛很想提醒自家主子，這是親，不是奔喪！人是他自己決定要娶的，就算不喜歡笑，好歹也表現得高興點啊！

可是，一靠近他邊，覺到那撲面而來的涼意，乘虛打了個哆嗦，沒出息地把準備好的話全咽了回去。

多年的侍奉經驗告訴他，主子生氣的時候，還是別去招惹來得好……

于是，江玄瑾就獨自生著悶氣，從白府門口一路氣到江家，渾氣息暴躁得喜娘都不敢給他遞同心結。

“怎麼啦？”覺到落轎了，外頭卻半晌也沒靜，懷玉忍不住小聲問了問。

靈秀不安地回答：“奴婢也不清楚……君上好端端的，突然就不高興了，眼下站在江府門口，沒人敢靠近。”

又生氣？李懷玉一愣，接著就忍不住笑了：“他可真是個小公主啊！”

這麼壞的脾氣，比簡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靈秀一聽這話就嚇得一個趔趄，扶著轎子小聲道：“您可仔細些，君上聽見就不好了！”

“慌什麼啊？”懷玉道，“他又不吃人。”

這話剛落音，江玄瑾就沉著臉往轎子這邊來了。

靈秀被他這渾的戾氣嚇得連連后退，抖著嗓子喃喃道：“也不一定啊……”

懷玉正想問什麼不一定，結果就聽得花轎的簾子“刷”地被人掀開。

“拿著。”有人兇地把同心結塞到手里。

懷玉下意識地接住，覺到他的暴躁，壞心一起，倏地一用力，反將他半個子拉進了花轎。

“你……”江玄瑾愕然，手在轎門上，眉頭皺。

笑嘻嘻地將蓋頭掀起半個角，睨著他道：“氣什麼呀？”

面簾搖晃，擋不住一雙水瀲滟的眼，這樣帶笑瞧著他，似花開春風，又似云藏皓月。瞬間將外頭的嘈雜了個干凈。

暴躁的氣息突然就褪了一點下去，江玄瑾板著臉看了一會兒，終于還是悶聲悶氣地道：“人太多了。”

太多了，又全盯著他看，吵得要命，很不舒服。

這語氣，活像是小公主在撒。

懷玉聽得這一個心啊，拉著他的手就哄：“你忍一忍好不好？等禮行完，我給你剝橘子吃！”

“不要。”

“哎呀，你聽話嘛。”手理了理他的襟，聲道，“外頭的人一輩子也沒見過幾次天仙下凡，你大發慈悲，讓他們開開眼。要是覺得吵了，就當他們在誦佛經！”

江玄瑾一聽，認真地皺著眉頭思考起來。

外頭等著的喜娘見新娘子半晌不出來，哆哆嗦嗦地上前喊了一聲：“吉時到了。”

喊完，連忙退開三大步，生怕紫君回過頭來沖發火。

然而，轎子里的人出來的時候，臉竟然平和了下來，像是清風吹散了烏云，一戾氣盡消。

眾人愕然，接著就見他扯著同心結將蓋著蓋頭的新娘子牽出了轎子。新娘子段苗條，一花開富貴并蓮的嫁好看極了，惹得四周的人嘰嘰喳喳地又贊嘆起來。

李懷玉低頭就對江玄瑾道：“這是在背《觀音經》呢。”

“瞎扯。”

“你別不信，聽聽這嗡嗡嗡的聲音，像不像觀音經第一段兒？”

“閉！”

懷玉委屈的隔著蓋頭道：“我安你，你為什麼反過來兇我？”

沒理會，江玄瑾牽著就往江府里頭走。懷玉看不見他的表，以為他還在生氣，一路上便喃喃不休地繼續小聲哄他。

然而乘虛在旁邊看得很清楚，他家主子從牽上同心結開始心就緩和了，雖然依舊板著臉，但眼里也算有了喜氣。可他偏不跟白四小姐說，就任由低聲下氣地說好話。

無恥，太無恥了！

然而，更無恥的還在后頭。

江小公主掃了一眼門前的火盆，很是不耐煩地道：“不想。”

懷玉哭笑不得地道：“這還能不想的？是規矩呀。”

“了又沒有好。”

好？懷玉頂著冠和蓋頭想了一會兒，小聲問：“你想要什麼好啊？”

旁邊的人沉默片刻，悶聲說了一句：“算你欠我的。”然后便過了火盆。

懷玉這一個激涕零啊，在喜娘的幫助下跟著過去，跟上他便想說多謝。

但是，話到邊，覺得有點不對勁，反應了一會兒之后大怒：“這是咱倆都得行的禮，我為什麼要給你好？”

江玄瑾頭也不回地道：“你答應了。”

“那是你詐我啊！”

“你答應了。”

“……”

李懷玉覺得，男人真是不能寵，一寵就容易扶搖直上九萬里，天高無頂海無際。

江府的宴席擺得極其壯觀，從前庭一直到正堂，架勢比之前江小爺的生辰宴會大得多。巳時一過，席位上都漸漸坐上了人，但白家娘家席上始終只有零散的幾個影子。

剛開始還沒人說什麼。畢竟時辰還早，娘家人趕過來許是要慢些。但新人已經抵府，各都要坐滿了的時候，有人注意到了不對。

“白家的人呢？那麼多張桌子，怎麼連一張都沒坐滿？”

“這怎麼回事？是不是還在外頭陪著新娘子呢？”

“沒有，我從外頭看了過來，新娘子邊只有喜娘。”

議論之聲四起，轟轟響一片，比方才外頭圍觀的百姓還吵。

江玄瑾掃一眼右側的娘家席，眉頭微皺。

懷玉自然也聽見了，但早就料到會如此，所以很是平靜：“他們念的是觀音經的第二段，你別在意。”

還他別在意？江玄瑾有些惱，側頭便問邊的乘虛：“怎麼回事？”

乘虛小聲答：“白史在白府招待賓客，其余的人……倒也有請過，說是來得晚些。”

白孟氏等人說過不來，但畢竟是大門婚事，做得太難看也不好，于是們就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頭，打算最后再慢悠悠地進去落座。

這樣算不得他們不給江府面，但對新娘子就算是十足的怠慢輕視。

懷玉嘆了口氣，小聲嘀咕：“我之前就告訴過你了，今日會有很多的意外。”

也是沒辦法的事，的娘家人就沒幾個盼著好的，平時拿沒轍，好不容易抓著個機會，可不就得趕給點看看嗎？

江玄瑾盯著那幾空席，想了一會兒，揮手把正在忙碌的管家給招了過來。正待吩咐點什麼，就聽得門外一陣。

懷玉蓋著蓋頭看不見，只覺周圍的人瞬間都安靜了下來，忍不住小聲問：“怎麼啦？”

靈秀結結地道：“陸……陸掌柜來了。”

哦，陸景行啊，懷玉微微點頭，又有點不明所以：“他不該來嗎？”

“該是該，但……”

咽了口唾沫，靈秀沒敢說下去。

江府門口，陸景行著一湛藍錦袍，執一把南玉扇，笑瞇瞇地看著新娘的方向進門來，一雙眼里眼波橫陳，端的是風流多。他在前頭站定，后十個英男子隨之在后頭排開，氣勢之足，嚇得家奴們紛紛戒備。

乘虛下意識地就攔在了自家主子面前。

江玄瑾冷冷地睨著他：“陸掌柜這是何意？”

抬步走過來，陸景行合了折扇便道：“來吃喜酒罷了，各位為何這般張？”

廢話，這一副要來搶親的模樣，擱誰誰不張啊？

江玄瑾皺眉，掃一眼他后那些人，沉聲開口：“若是客，當迎。若是賊，當清。”

后頭那些人，個個都是他上回放走的賊。

“哦？”眼一瞥，陸景行笑了，“那敢問君上，若是娘家人，當如何啊？”

此話一出，在場的人都怔了怔。

李懷玉聽得有點意外，但很快就反應了過來。娘家人，他們可不是的娘家人麼？真正的娘家人啊！

本還疑嫁妝怎麼突然多了，眼下見著陸景行也就能想得明白。這個上說不給賀禮的人，原來老早就給準備好了，甚至一發現有難，立馬就替解決了難題。

這人還真是……

暗罵兩句，有點，正想讓江玄瑾放行，結果門外接著又是一陣。

“來遲了來遲了！”韓霄的嗓門一向極大，不用看都知道是怎個風風火火的模樣，進門來便朝四周的人拱手，“真是對不住！路上耽擱了片刻！”

云嵐清跟在他后頭進來，沒好氣地踹他一腳：“你大呼小個什麼？本來可以著溜進去，眼下人全被你過來了！”

被踹得一個趔趄，韓霄回頭就道：“娘家人吃喜酒，誰說要的？”

“你……”

眼瞧著要吵起來了，門外卻又進來個人。

“都吵什麼？”他皺眉呵斥一聲，韓霄和云嵐清頓時老實了。

整了整擺，徐仙大步上前，朝著江玄瑾就拱了拱手：“我等來遲，還請君上恕罪。”

方才還吵鬧不休的前庭。因為這幾個人的到來，瞬間雀無聲。連江老太爺在前堂里聽得消息都驚了驚，連忙打發江深出來看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