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翌日卯時衛戟睜了睜眼，坐起來往外看了看，寢殿中的緙繡金帳幔層層疊疊，衛戟分辨不出如今是幾時了，他心裡記掛著褚紹陵一會兒要上早朝的事，想他又怕早了耽誤了褚紹陵的覺，正輕手輕腳的想下床出去看看，沒留神被褚紹陵一把摟在了腰上拽了回去……

“想起夜麼，”褚紹陵睜開眼看了看外面，“讓人送夜壺進來，”

衛戟搖搖頭輕聲道，“吵醒皇上了，臣想出去看看幾時了，別耽誤了一會兒的早朝。”

褚紹陵失笑，扯過被子來給衛戟蓋上了：“你倒是勤謹，上朝就是遲個一刻半刻的又怎麼了？先帝那會兒遲上兩個時辰都是有的，昨夜還不累？再躺會兒……”

“頭一回上朝哪裡能遲呢？”衛戟蜷在被子裡也不忘勸諫一句，“再說皇上跟先帝不一樣，皇上是要做盛世名君的。”

褚紹陵心道我何時說過要做什麼明君了……但面上還是很教的樣子點了點頭：“是，這還得勞煩卿時刻督促朕。”

衛戟失笑：“臣在說正事……”

“我也在說正事啊。”褚紹陵側過子來輕輕按著衛戟的後腰，聲道，“這次腰還酸麼？”

衛戟垂眸搖了搖頭，褚紹陵重重了下：“信你？真的酸你也不說，一會兒我去上朝，讓王慕寒給你準備枸杞紅花湯浴。”

褚紹陵將衛戟領口的中掀開一些了他上的傷疤低聲道：“醫說天寒時這些傷是會又疼又的，你怎麼也不知道說呢？”

衛戟連忙搖頭：“醫誇大其詞了，不過是剛下開始下雪那會兒有些，之後也就不覺得什麼了。”

“那還是難過？”褚紹陵在衛戟頭上了一把斥道，“以後每隔一日章醫會來給你請平安脈，若你再有這疼那的是讓我從章醫那知道的……看我怎麼折騰你。”

衛戟心裡一暖，垂眸道：“是，臣知道了。”

“聽醫說冬日裡多泡熱湯會好些，都是活補的藥材，你耐心泡泡，總要把這病除了兒才行，這麼小……”

“皇上，卯時二刻了。”暖閣外王慕寒低聲提醒道，“皇上可要起來了？”

“這麼小的年紀落下病算什麼？”褚紹陵拉過被子給衛戟蓋好，下了床放下床幔對外面道，“進來吧。”

外面伺候的宮人聞言魚貫而，輕手輕腳的伺候褚紹陵洗漱，十幾個人卻無一人敢往床榻一側看一眼，只是專心侍奉褚紹陵，王慕寒接過宮人遞上來的龍袍給褚紹陵穿上，褚紹陵微微抬頭方便王慕寒給他系領間的盤扣，淡淡吩咐：“等他起來先讓他吃些東西再泡湯藥，朕看了看章太醫開的藥單子，有些藥材藥房裡面的怕是不夠好，你先著庫裡的用。”

“是是。”王慕寒連聲答應著，垂首道，“奴才怕下面人料理不清，那些藥材都是奴才盯著下鍋的，一兒錯都出不了。”

褚紹陵輕鬢間絛，點頭道：“小心無大錯。”

褚紹陵出了暖閣去外面用早膳，王慕寒摒退眾人低聲道：“皇上，昨晚榮王果然將那個明曦的舞娘獻上來了，那會兒皇上正跟衛大人說話，奴才就將人扣下了。”

褚紹陵冷笑：“誰幫忙送進來的？”

王慕寒低聲答：“務府總管，狄寶。”

“那正好了……”這狄寶不是褚紹陵的嫡系卻居要位，褚紹陵正想找個由頭發作了他呢，褚紹陵一笑，“傳朕旨意，務府總管狄寶，不遵法紀，罔顧國孝，即日起革了他的職位，打發他出宮榮養吧，務府總管一職由公公接管吧。”

王慕寒大喜，連忙磕頭謝恩，褚紹陵淡淡一笑：“應該的。”

王慕寒謝恩不絕，又道：“那舞娘該怎麼置？”

“誰送來的給誰送回去。”褚紹陵放下銀箸起道，“不用藏著掖著的，就明正大的給榮王送過去，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王慕寒恍然大悟，笑道：“奴才明白了，皇上這是告訴眾人，不要再在這上面下功夫了。”

褚紹陵漠然道：“不單是因為這個……回來你就明白了。”

王慕寒沒想卻也不敢再細問，伺候著褚紹陵出門上了步輦，自己去辦剛才褚紹陵代的幾件事了。

早朝時褚紹陵代了下自己準備大力整頓六部的安排，又將雲南那邊的事代了一番，百心裡都惴惴的，皇帝這是要給這朝堂換麼？

褚紹陵坐在龍位上將朝臣的神盡收眼底，末了一笑道：“今日是朕頭一回上早朝，那就再多說幾句……”

褚紹陵含笑慢慢道：“先帝仁慈，有些事是沒看見，有些事是看見了，但顧念著眾卿幾輩子的誼也不會多說什麼，可惜……朕沒隨到先帝的好脾氣，在朕這邊，萬事說一不二，丁是丁，卯是卯，朕眼裡是容不得沙子的，朕的脾氣……呵呵，想來眾卿也是知道的。”

下麵眾人不住想到了如今封和城懸著的一千多，朝中那些先帝之前倚重的人上都起了一冷汗，有個六十多歲的老臣支援不住，臉一片慘白，褚紹陵像是沒看見一般，淡淡道：“朕的意思，眾卿明白了嗎？”

眾大臣連忙答應下，褚紹陵起笑道：“明白了就好，朕初登大寶，朝中之事還眾卿輔助。”

朝臣連稱“惶恐”，下麵沒甚要的事就散了早朝，褚紹陵自去給太皇太后請安。

慈安殿中溫暖如春，太皇太后正倚在枕上跟幾位太妃閒話家常，褚紹陵進了暖閣恭敬的跪了下來給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一笑連忙孫嬤嬤將人扶起來，太皇太后一把將人拉到邊來笑道：“這孩子……禮數總是這麼多，這大寒天裡跪在地上不冷麼？”

說是這麼說太皇太后心裡熨帖的很，褚紹陵登基後對比以前更孝順，以前許多事做不得主，現在宮裡褚紹陵說一不二，登基前就代了務府，慈安殿一切供應翻倍，太皇太后吃喝穿戴全是宮中最好的，宮裡宮外誥命夫人們來請安都欽羨太皇太后福氣好，太皇太后頗為自得，子都好了些許。

“哀家聽說你又賜了靖國公府三個誥命？”太皇太后笑嗔道，“折死們了，封個三品的也就罷了，連祥兒媳婦都封了正二品誥命，太過打眼了……”

褚紹陵一笑：“皇祖母的母家，再大的榮寵也是應該的，如今韋含祥也很得用了，孫兒將他派到戶部去了，戶部那邊的爛帳還指著他呢，給他夫人賜一個誥命不算什麼的。”

淑太妃聞言湊趣道：“靖國公府的公子哪裡會錯呢？就算年輕些，有皇上提點著想來也差不了。”

太皇太后笑的更為舒心，道：“也不可太縱著他們了，有做的不好的地方皇帝該怎麼置就怎麼置，小孩子家家的不教訓著些不行……”如今靖國公府和梓君侯府的人陸續接管了朝中要職，太皇太后徹底的放下心，褚紹陵跟先帝不一樣，是個知恩圖報的人，兩府被先帝制了幾十年，如今終得揚眉吐氣了。

褚紹陵笑著答應下，又陪著太后說了會兒話才回了承乾宮。

承乾宮裡衛戟剛出了浴桶，衛戟怕上有藥味又擰了帕子將上了，剛收拾好穿上裳褚紹陵就進來了，褚紹陵笑道：“你倒是愜意……快給我將這裳換了，拘束的很。”

衛戟連忙取了褚紹陵的常服出來伺候褚紹陵換裳，褚紹陵低頭在衛戟頸側聞了聞輕笑道：“這泡的什麼藥？怎麼這麼香呢？”

衛戟連忙聞聞上，低聲道：“臣還特意了呢，還有味兒？”

“有點，好聞的，以後常用吧。”褚紹陵將腰間的玉佩掛好，垂首在衛戟上親了下，笑道，“下午沒甚要事了，陪你在宮裡下棋。”

衛戟垂眸一笑，想了想問：“按理臣還是該去軍中應卯的，之前因為先帝大喪的事一直沒顧上，如今也沒什麼事了，臣想著的還是要去軍中看看……行嗎？”

褚紹陵頓了下點頭道：“行，當然行……只是如今天寒地凍的，你上的傷還沒好，再等等吧，等開春暖和了我自然要派你差事的。”

衛戟只得點頭，褚紹陵笑道：“讓你清閒些還不好麼？天生勞碌命不？今天十六，我陪你去海晏樓上看煙花去。”

衛戟笑笑：“好，只是……晚上皇上千萬在意些，別總當著那麼多人那樣……讓人看見了不好。”

褚紹陵失笑：“我哪樣了？”

衛戟抿了下不好意思說，昨夜筵席上褚紹陵每隔一會兒就要看看自己，雖然自己也總是忍不住看褚紹陵，但臣子看皇帝這也沒什麼，換過來皇帝總盯著一個臣子看就有點說不過去了……

衛戟想了想低聲道：“就是……別總看臣。”

“這話說的有意思，你不看我怎麼知道我看你了？”褚紹陵一笑，“再說今晚你也不用擔心，只咱們兩個，不怕別人看見。”

衛戟愣了：“不是還有親貴們麼？”

“國孝當中，總是尋歡作樂的怎麼？我吩咐下去讓他們今年不必來了。”褚紹陵說的分外有理，“海晏樓已經收拾好了，咱們倆代親貴們賞玩一二也就是了。”

衛戟忍不住笑了，點頭：“是。”

晚間兩人用過晚膳後一同登上海晏樓，海晏樓臨窗的敞間裡燒了十二個熏籠，雖開著窗戶敞間裡卻不多冷，褚紹陵與衛戟一同倚在瀟湘椅上看外面的煙花。

褚紹陵懶懶的，每年都是如此，他早就看夠了，衛戟倒是高興的很，以往他都是在外面看的，不如樓上看的景好，衛戟不錯眼的盯著外面看那一簇簇的煙花，褚紹陵覺得好笑，拿過一旁的點心匣子喂了他一塊龍眼，衛戟將點心含在裡，舌頭不經意蹭過褚紹陵的指尖，褚紹陵心中一熱，低下頭正要親一親時王慕寒進來了，褚紹陵坐回來淡淡道：“怎麼了？”

王慕寒走近躬下低聲道：“皇上，老榮王薨了。”

衛戟坐起來看向褚紹陵，褚紹陵不甚在意道：“朕知道了，讓務府著手發喪吧。”

王慕寒躬下去了，褚紹陵對衛戟安一笑道：“死就死了，莫要壞了興致。”

衛戟見褚紹陵一點也不吃驚，自知這是褚紹陵預料之中的事，不再多言，褚紹陵拿過一旁準備的狐皮毯子來蓋在兩人上笑道：“你喜歡我讓他們多放些……”

翌日褚紹陵早朝時代了榮王的事，只說顧惜榮王年紀還輕，且是因為來皇城才出了事，所以多加恤，加封世子褚紹陶為親王，褚紹陵出征時褚紹陶一直在皇城中幫褚紹陵打點諸事，從龍之功功不可沒，朝臣們也明白褚紹陵的意思，隨之附和了幾句就定了下來。

原本是褚紹陶耐不住手了，褚紹陵派的醫回來也只說是榮王突發急病，這事明明就要揭過了，卻不知怎麼的宮裡竟傳出流言來，說老榮王是因為進獻給皇帝，犯了皇帝的忌諱，聖上大怒所以了手結果了老榮王。

這話剛一出來眾人並不相信，獻了個人，皇上不喜歡倒怒？這說不通啊，又有人私下議論起來，皇帝獨寵那一位，不喜別人瞎攙和，所以怒了。

眾人將信將疑，後來漸漸的聽說了幫忙進獻的務府總管已經被貶斥出宮了，這下所有人都相信了，確實是因為此事惹得皇帝不快了。

自此，往皇帝床上送人了皇城中人的大忌，老榮王的死和務府總管狄寶的撤職讓眾人明白了，這一條路討好不了皇帝，只會死的更快。

褚紹陵倚在榻上聽著王慕寒說下麵的議論含笑點點頭，如此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