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永福宮中甄思正倚在貴妃榻上跟羅氏說話，甄思產期將至，因為懷相不好又吃了那些要命的藥，如今人憔悴了許多，腳腫的穿不上鞋，每日無事就倚在榻上，極出去。

“娘娘……可不能整天這樣不活啊。”羅氏端著一個琺瑯金碗慢慢的攪著，勸道，“我聽太醫說，總不活生產時容易下不來，娘娘這一胎不小，總是這樣生產時要罪的啊。”

甄思懶懶的倚在一個枕上，慢慢道：“母親說的我都知道，只是這腳和實在腫的不得，沒走幾步就漲的疼，看著外面的我頭也暈……”

羅氏將手裡的燕窩遞給甄思，歎息道：“前幾個月沒養好，如今這樣的罪。”

甄思嗤笑了一聲沒說話，一個宮人轉過屏風來垂首躬道：“娘娘，麗嬪娘娘來了，帶了些補品珍玩，想要見見娘娘。”

羅氏皺了皺眉頭，道：“娘娘要安心養胎，哪裡能見人，你去回了麗嬪，就說娘娘吃了藥剛睡下了，請以後再來吧。”

“不必。”甄思拿過榻邊的一隻鑲寶長簪幾下將頭髮綰起，整了整裳道，“請麗嬪娘娘進來吧。”

羅氏不大放心，一臉擔憂：“娘娘這是何必？你忘了你父親跟你說的話了？”

甄思搖搖頭：“一心要見我，我躲得了今天躲得過明天麼？不如今日都說開了，省的以後麻煩。”

話音未落麗嬪帶著一眾宮人進來了，笑道：“剛回來就聽說你近日上不大痛快，我來看看你……”麗嬪看向一旁的羅氏皺眉道，“今天不是你們進宮請安的日子啊，你怎麼進來的？”

羅氏福了福：“給麗嬪娘娘請安。”

甄思也不起，慢慢的用銀勺攪著手裡的燕窩粥，道：“姑母也知道本宮近日上不大好，皇上說有自己母親在邊也許好些，就特許本宮母親可隨時宮陪伴，這事兒太后也是知道的，哦本宮忘了，姑母之前在麟趾宮養傷呢，所以不知道。”

麗嬪被甄思搶白了幾句就要發作，想到自己今日來的目的狠狠下心頭火氣，勉強笑了下：“是本宮孤陋寡聞了。”

甄思笑了笑：“姑母快坐，恕本宮不能起相迎了，子重，一起來就難呢。”

麗嬪只得坐下，羅氏也傍著甄思在榻上坐了下來，一時無話，麗嬪笑笑道：“今天打發們收拾庫房，看見了不好藥材，燕盞老參什麼的，這些東西我不常用，白堆著也是散藥，就讓他們收拾好了給你送來了。”

甄思掃了一眼淡淡道：“難為姑母有心了，我這裡也不缺這些東西。”

“知道你不缺，到底是我待你的心呢。”麗嬪了鬢邊簪花，頓了下道，“我命苦……如今兒子也不在邊了，這宮裡就還你一個親人，這些東西不給你給誰呢？”

甄思輕笑：“姑母這話要仔細，皇上和太后不是姑母的親人了麼？”

麗嬪幾番被甄思氣的要發作，想到自己如今的境只得苦苦按捺，笑了下：“是我說話不仔細了，你表哥他……著實不易呢，還不都是為了甄家，說起來……咱們不都是為了甄家麼？”

麗嬪極力想將話頭引到褚紹阮上來，奈何甄思本不接話，點點頭道：“自然，要不是為了甄家我也進不了宮，說起來都是祖母和姑母幫的我呢。”

“思丫頭……我知道你心裡還記恨著當初的事，但你也想想，你並沒有真的嫁給褚紹陵，宮做了皇上的妃子，還懷上了皇嗣，如今更是與我平起平坐了，你不吃虧吧？”麗妃實在不住甄思一句句的冷嘲熱諷，苦苦勸道，“你如今有太后護著，有皇上寵著，還有什麼不知足的？若是當日沒有進宮，你也最多也就是嫁給一個世家公子，能有現在的日子？”

羅氏見麗嬪說的越發不堪連忙打斷道：“麗嬪娘娘何必提之前的那些事，如今娘娘都有這麼大的肚子了，還說那些做什麼，娘娘如今也不能費神，麗嬪娘娘還是先回吧。”

麗嬪轉頭看了羅氏一眼，笑道：“我記得以前大嫂都是跟著母親宮的，那時候大嫂一句話也不會說，時移世易，如今大嫂也這麼伶牙俐齒的了，果然是腰桿了啊，阿彌陀佛保佑甄嬪這一胎是男孩兒，若生出個公主來豈不枉費了大嫂今日的氣勢！”

甄思輕笑，就知道麗嬪繃不住，能跟自己和悅的說了那幾句話已經不易了，甄思坐起來，慢慢道：“姑母可是為了二皇子的事來的？想要我幫忙吧？”

麗嬪連忙點頭，努力出一笑意來，道：“說到底都是一家人，幫你表哥一把，以後他能忘了你不？只要讓你表哥回皇城來，我什麼都能給你，等到來日阮兒當了皇帝，你不就是太妃了嗎，指他的地方多了呢，有你今日救了他的誼，阮兒日後定然不會虧待了你的……”

“姑母想的太遠了。”甄思打斷，冷冷道，“別說是做皇帝了，他能活到日後的太子繼位就不容易了，本宮可不敢指他，再說……本宮為什麼要指他呢？本宮沒有自己的孩子了麼？”

甄思輕輕隆起的肚子，笑笑：“孩子，還是自己的好，不是麼？”

麗嬪說了半日都勸不甄思，還了這半日的臉，看著甄思的肚子想起自己還在行宮罪的兒子，嫉妒和憤恨在一，怒道：“你這是什麼話？！阮兒怎麼就當不上皇帝了？都虧了我你才能懷上皇嗣，如今倒有臉在我跟前顯擺了！若是阮兒還在我哪裡用得著來找你！”

甄思大笑，抬手將一碗燕窩粥摔在地上，大聲恨道：“終於說出心裡話來了吧？姑母真是事事為本宮算計的好呢！虧了你我才能懷上皇嗣？若不是知曉前事，本宮還真得念你的好！先是要本宮嫁給秦王，再又將本宮抬進了後宮，見本宮懷上了孩子又將我推進湖中要淹死我們母子，這就是你給我的好日子？！”

甄思扶著羅氏站了起來，直問到麗妃臉上來：“你一人做妾，就以為人人都想做妾了不？！若不是你們，若不是你們……”

甄思不知道想到了什麼，雙眼一下子紅了，恨不得生吃了麗嬪：“我何至於此？！甄碧荷……你毀了我一輩子！如今你兒子被了你想起我來了？告訴你！晚了！”

甄思了大氣，扶著羅氏息怒道：“我知道你是打著什麼主意來的，想要讓我給褚紹阮求是吧？是啊，如今我懷著孩子，皇上事事依我，若是我去求一求，就算不能放他回來怕是也會有些別的好，但我告訴你，我不害他就是好事了！讓我去救他？你做白日夢！！”

麗嬪從沒被人這麼劈頭蓋臉的罵過，一時愣了，反應過來後怒道：“你如今真是翅膀了啊，你以為是我在求你？你也想想清楚，阮兒若是倒了，甄家也就完了，覆巢之下無完卵，到時候你了罪臣之，你還能多厲害？！想想清楚你要不要一個面的娘家撐著！”

甄思聞言笑了起來，扶著羅氏重新坐下來，搖頭笑道：“姑母……你還是這麼蠢，要不是皇上這些年那麼寵你，本宮還真是想不到你是怎麼鬥到今天的，如今剛剛失了皇上的寵就淪落到如此地步，呵呵……”

“誰告訴你褚紹阮倒了甄家就會完了的？”甄思一隻手搭在羅氏的手臂上，輕笑，“褚紹阮倒了，你倒了，甄府還有本宮撐著，還有本宮肚子裡的孩子撐著，只要本宮一日無事，甄家也不會有事，哦本宮說錯了……我說的甄家可不是如今祖父當家的甄家，而是我父親甄賦文我母親羅山宏當家的新甄府。”

甄思看著麗嬪驚慌失措的臉心中舒服不，笑道：“祖父可早就沒了位了，不過是因為我父親孝順，所以才一直讓祖父主事，但是……有些事，還是讓職高的人來做決斷更好一些，不是麼？姑母，祖父是你父親可不是我父親呢。”

麗嬪強自穩住心，指著甄思和羅氏抖聲道：“你，你們竟然想要自立門戶……”

甄思輕笑：“當然，我們沒福姑母的惠澤，卻總要擔著姑母做下的孽，實在冤枉了些。好姑母醒醒吧，如今甄府中職最高的是我父親，宮中我的境也比你好了太多，還要我們甘居人後麼？”

麗嬪心裡完全慌了，一向依仗的東西一件件失去，最後的退路也被甄思堵死，麗嬪第一次這麼心慌，低聲反復道：“你們不能這麼對我，你們不能，你竟要取代我，你們不能，我要去跟父親說……”

甄思笑笑：“等到二皇子完全沒有希的時候，你看祖父是來向我示好還是依舊留在你這艘沉船上，呵呵……”

麗嬪心裡慌的幾乎站不穩，越聽甄思的話心裡越慌，又念叨了幾句就扶著自己的婢跌跌撞撞的去了。

羅氏看著外面有些擔憂，轉頭對甄思道：“娘娘……何必撕破臉呢？”

甄思冷笑：“不撕破臉總以為我這裡還有利可圖，現在讓清醒清醒吧，別再以為還能將我哄騙了去，再說也不是我先撕破臉的，當初敢對我下毒手就該明白，我若是逃出命來，他們這些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阿彌陀佛，提起當日你落水的事我這心就揪著，天可憐見沒有大礙。”羅氏輕輕拍了拍甄思的手憐惜道，“知道你出了這樣的事後你父親就說了，怎麼也不能再一門心思的給二皇子賣命了，撈不著好不說，還要將自己閨外孫填送進去，也是我兒命大，那樣的天氣掉進湖裡也沒有怎樣……”

甄思向外面，半晌道：“其實不是我命好，不對……也算是兒命好吧，正遇上他那樣好心的人。”

“你就是太好心！”褚紹陵看著錦盒中碎了的鏤空雕花玉瓶碎片道，“這是你打碎的？”

衛戟沒想到這事兒褚紹陵會知道，囁嚅了半日還是不敢騙褚紹陵，低頭道：“不是。”

好在還不敢對自己說謊，褚紹陵將錦盒丟在一邊，冷聲道：“下人弄壞了東西又與你什麼相干了？你給別人頂這個缸做什麼？！”

衛戟不知道褚紹陵是不是真的氣了，低聲解釋道：“打掃殿下外書房的順才可憐的很，因為他是外面買來的，府中沒人照應，別的下人都欺負他，搶他的東西，連飯食都搶，臣就看見過幾次，說過後轉過頭來他還是挨欺負，昨日他吃的太，手不穩才碎了這玉瓶的，臣當時正在外書房找書……就看見了，臣問過旁人了，說這東西不是古，約值百兩銀子，臣見他可憐就跟王公公說是我打碎的，也去帳房賠銀子了。”

衛戟小心的抬眼看褚紹陵，他原本以為是件小事，哪裡知道會鬧到褚紹陵跟前來，莫不是那東西是褚紹陵心的？衛戟忐忑的看著褚紹陵，小聲道：“殿下……很喜歡這個？”

褚紹陵其實本不記得外書房架子上還有這東西，見衛戟害怕了卻道：“自然，這是以前恭肅長公主給我的，一直留到現在才擺出來，卻沒想到沒幾日就了碎片了。”

衛戟聞言心裡更是愧疚，好像這東西真了他打碎的，小聲道：“那，那臣去尋一個相仿的吧？臣將這個拼起來，再讓老師傅雕一個一樣的，行……行麼？”

褚紹陵一笑，一把將衛戟坐到榻上來，道：“倒不用這麼麻煩，你陪我好好的歇個晌，我就饒了你。”

衛戟這才知道褚紹陵只是逗自己的，忍不住低聲道：“好，殿下睡吧，臣去外面給殿下守著。”

褚紹陵撐不住笑出聲來，道：“罷了不逗你了，我都忘了是什麼時候誰送來的了，碎了就碎了，沒事。”褚紹陵攬著衛戟讓他躺下來，道，“只是教訓你以後不要那麼好心，小心被人害了。”

“順才比臣還小兩歲，實在可憐。”衛戟怕著褚紹陵的頭髮，小心的將褚紹陵的頭髮順好，“臣想著又不是大事，就幫了他一下，殿下……是怎麼知道的？”

褚紹陵笑了下沒說話，這王府中只要是關於衛戟的事就沒有褚紹陵不知道的，褚紹陵在衛戟頭上了一把，道：“你既可憐他我就將他分到你邊來伺候，可好？”

衛戟想想覺得這樣最合適，點頭笑道：“如此最好了……謝殿下恤。”

褚紹陵側過來輕輕衛戟的後背，慢慢道：“原本你將人調到你邊來就好，你不說，我也不知道，白白繞了這麼大的一個圈子。”

衛戟笑了下沒說話，褚紹陵心裡卻都明白，低聲道：“早就跟你說了，將這當家裡就好，你想怎樣就怎樣，你就是不聽，把自己也當這裡的下人，摔了個東西還去帳房描賠，你是想氣死我？”

衛戟心裡一暖，垂眸道：“臣不敢逾矩。”

褚紹陵原本是喜歡衛戟守規矩的，如今卻希他能恃寵生了，褚紹陵在衛戟頭上了一把，道：“罷了，你越是謹慎規矩，我就越想多疼你一些，你就是來克我的……”

衛戟臉龐微紅，轉將頭埋進了褚紹陵寬大的襟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