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錚自東宮接了梅茹，二人乘馬車回府。

這會兒對著傅錚，梅茹總有一尷尬。先前聽聞傅錚過來接，太子妃可是拿說了好一通笑話，笑他二人恩，還笑傅錚對好，片刻都分不開。這話與前世那些婦人恭維梅茹的一模一樣，那些人也曾經一口一句“燕王妃，燕王待你真好啊”，捧著，讓活在最苦的夢里……往事歷歷在目，心窩子像是堵著什麼，梅茹悄悄嘆了一聲，只覺得沉甸甸的。

傅錚著，想到外面丫鬟手中提的那些東西，他淡淡問道：“今日在皇嫂那兒都做什麼了？”

梅茹敷衍回道：“喝了一道鷓鴣茶。”

“還有呢？”傅錚不依不撓，繼續淡淡的問。

他的聲音著威嚴與強勢，總是管著，不容人抗拒……梅茹訕訕的，說：“還見到了周良媛，給了幾盒胭脂當明日生辰的賀禮。”

“胭脂？”傅錚蹙眉。

梅茹明白他的意思，回道：“聞過了，里面就是芙蓉花再加了一味玉蘭，沒什麼。”

“回去就扔了。”傅錚面無表道。

梅茹咋舌。傅錚狠心的時候是真狠。周素卿好歹是他的青梅竹馬，他還曾過娶此人為妻的念頭，但傅錚現在提及時卻是半分面都不留，還如此這般的防著，對周素卿，他哪兒有過半分真心？梅茹“哦”了一聲。

傅錚依舊淡淡代道：“阿茹，我不在京，你離那些人都遠著一些。”

“知道。”梅茹自己也不喜歡湊宮里的熱鬧。每說一句話都費盡心思，都要轉好幾個彎，小心翼翼的仔細斟酌，嫌累。

傅錚默了默，道：“阿茹，我今日沒跟你商量，私自在父皇跟前替你求了件差事。”聞聽此言，梅茹不免好奇：“什麼差事？”傅錚道：“你不是在替父皇弄那些典籍麼？我索讓鴻臚寺將庫里其他的都運到府里，你就留在府里慢慢看。”

梅茹一聽心里就有氣，本來就忙不完呢，這人居然又給折騰回來一大堆！

見小臉氣呼呼的，白里紅，怪有意思的，傅錚心底的，他笑了，眉眼舒展開，最是俊朗。

傅錚笑道：“不過給你多找些事做，你還跟我生氣？”他解釋道：“此舉既能在父皇跟前長臉，又省的那些人總有事沒事的惦記你。我不在京的時候，你要是實在不愿意進宮，就拿父皇的這事兒當借口打發了，們也不會為難你。”

確實是這個道理，拿延昌帝吩咐的事做借口，最能搪塞皇后了……梅茹客氣欠道：“謝過殿下。”

傅錚忙抬手虛虛一扶。他的手還沒到梅茹呢，梅茹就躲了回去。手停在半空中，頓了一頓，傅錚道：“阿茹，若們還是為難你，讓你不痛快了，你就給我來信，我自會有法子給你出氣。”

聽他這樣字字句句為自己著想，梅茹怔怔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傅錚凝睇著，忽然又笑了，薄薄的揚起來，漆黑的眸子里滿是不舍。他聲音了，道：“阿茹，我今日就要離京了。”

“啊？”梅茹回過神，略有些驚訝。

傅錚難得嘆了一聲，面凝重道：“遼東況不妙，昨日一連幾道八百里急報回京，父皇是萬萬不準我再耽擱了，讓我今日領了虎符就過去。”他本打算初十走的，今日不過才初八，中間還隔著一個梅茹生辰呢，只能說人算不如天算吶。

梅茹聽著，沉默良久才“哦”了一聲。

到了王府，二人自馬車里下來，梅茹便吩咐管事兒的劉瑞替傅錚收拾東西。有皇命在，傅錚沒法再耽擱，偏偏他心里還裝著一件事，這會兒見梅茹要回立雪堂，他喚住道：“阿茹。”梅茹頓住形，回頭疑地過來。

一，鬢間的珠釵輕搖，傅錚的心一并就跟著搖擺、恍惚，他仍是不舍。傅錚道：“阿茹，我還有其他的事要跟你代。”

“殿下請說。”梅茹道。

的手握在前，傅錚還是想握的，可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傅錚不敢。雙手負在后，蜷了蜷，他道：“你跟我來。”說罷，傅錚先行一步往自己院子去。

兩輩子加在一起，梅茹都極來他這兒。傅錚屋子里頭的陳設不多，黑漆木雕花蓮花刺繡屏風，青花白地瓷梅瓶里空著，攏在兩側的帷幔都是青，著冷冽沉峻之意，和他這個人一樣

府里上下皆知王爺今日要走了，誰都不敢多打擾，里間一時安靜，剩他二人獨。

這種離別前的靜謐拼命下來，讓人心底好沉重。

傅錚覷了眼梅茹，那人安安靜靜坐在南窗榻底下，面淡淡的，看不出任何悲喜。前世他要帶兵出征的時候，梅茹可是哭得難呢。眼睛紅紅的，像小尾似的跟在他后，萬般舍不得，叮囑的話更是說了一遍又一遍……如今卻再也見不到，再也聽不到了。

的心尖被狠狠絞了一絞，傅錚從書案里取出一個剔犀如意云紋方盒。他坐到梅茹對面，眸黯然道：“阿茹，明日是你生辰，我也不知你喜歡什麼，這里頭是一對翠玉手釧。我原本想明日早上給你的，沒想到卻要匆匆離京。”人生總是有太多太多的憾，但好像永遠都彌補不了。比如傅錚費盡心機在五月娶到梅茹，就想要在六月初九這日陪一陪，萬萬沒料到遼東.突然出事……

沉沉嘆了一聲，傅錚怕梅茹不要，不得不又添了一句：“你若是喜歡就留著戴，若是不喜歡就擱在旁。”

這話未免太過委曲求全了一些，又不像他了，梅茹看了看傅錚。

傅錚也著，墨黑的眸子里全是不舍。他想要抱一抱面前的人，再親一親，再疼一疼，偏偏梅茹怕他怕得不得了。如今好不容易才對他好一點，愿意去祭拜母親，傅錚已經很知足了，他不想嚇到。兩個人的日子那麼長，他一點點的總能撬開的心。

可是，對著面前的人，傅錚仍是舍不得，他放不下啊。人一旦有了羈絆，冷的心就會跟著。“阿茹，”傅錚忽然道，“你跟我一道去吧。”

聞聽此言，梅茹臉一變，登時慘白了好多，還有些惶恐。

傅錚自知失言，不該的。

那邊梅茹慌地撇開眼，道：“殿下說笑了。”又喏喏提議道：“殿下要是想有人在跟前照顧，不如……”

聽又說納妾的事，傅錚故意沉著臉道：“可不許再說了。”

梅茹一時噤聲，看了看他，道：“今日皇后還提了這事……”

傅錚道：“那是的意思，你不用管，你反正答應過我的。”

梅茹有些懊悔，當時腦子肯定糊涂了，稀里糊涂就被傅錚捉到了話柄，這下是再也沒有回轉余地。低著頭有些惱意，傅錚道：“別惱了，我如今就在府里幾個時辰，跟我說說話，省的我在外頭還要惦記你。”

這人要不就冷著臉管著，要不就信手拈來說這樣的話！梅茹臉漲得通紅，冷冷嗆道：“可不敢要殿下惦記。”

“我不惦記你，還惦記誰？”傅錚笑道。

梅茹臉還是紅，道：“殿下在外頭也能收人，到時候帶回來再給名分就是。”

傅錚嘆氣：“我要走了，你還拿這話氣我。”

二人正拌著呢，石冬在外頭稟道：“殿下，十一殿下來了。”

傅釗定然是聽到他要離京的消息，所以特意趕過來的，傅錚朗聲道了一句“知道了”，又著面前的人，叮囑道：“十一弟的婚事你替他留心著，省的以后被皇后拿住。”梅茹點頭，起要回立雪堂，料傅錚突然捉住的手腕子！

他的力氣總是很大，梅茹一臉驚恐地過來。那種驚恐令人心底愈發酸楚，傅錚默了默，只是將剔犀如意云紋方盒遞到手里，他松開手道：“不喜歡就收起來。”

若收起來了，就別讓他知道。

愣愣看著手里的盒子，梅茹福道：“多謝殿下。”

回到立雪堂，梅茹坐在梳妝臺前，好半晌，打開織錦多格的妝奩最底下那層。

那里面收著個彩錦如意的小盒子。這也是傅錚給的，里面是一對珍珠耳墜。去年他離京前給的，賀及笄之喜。梅茹一直沒打開過。后來傅錚死訊傳回京，才拿出來看了一眼，卻一直沒有戴過。被梅茹收在最最底下，不敢輕易。

沒想到今日傅錚要走了，又送一對翠玉手釧，和去年一模一樣。

梅茹坐在那兒，沉默良久，終沒有打開方盒，一并收在那里，然后闔上妝奩。

傅錚這日是在府里用過午飯再走的。

飯擺在梅茹那邊，食不言寢不語，兩人誰都沒有講話，直到用完了飯，見梅茹又多吃了口涼的，傅錚嘆了一聲，道：“天氣越來越熱，你莫要貪涼，自己子總是知道的，別總是疼起來才想到要忌口。”

梅茹被他一說就不好意思吃了，訕訕擱下筷子。

看著眼前的人，傅錚怎麼放心的下？他恨不得全叮囑了。

傅錚道：“這次石冬就不跟我去了，留在京中，能時時護著你的安危。”

傅錚又道：“府里不管有沒有事，記得給我多來信。”

頓了頓，他還保證道：“我定早些回來。”

梅茹不說話，只是默然點頭聽著。

離別越來越近，人的心也越來越難，傅錚格外想聽說一句話，如前世那樣，哪怕叮囑一句也好。默了默，他問：“阿茹，你沒什麼要對我說的？”

梅茹這才抬眸，視線拂過他的右臂，道：“殿下上有傷，務必多加小心。”

去年他走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句話，卻比去年好太多了，至沒有要他迫才開口對他叮囑一句。傅錚嘆了一聲，起道：“我走了。”

梅茹亦跟著起，似乎要送他。

傅錚見狀心底又了，他道：“外頭曬得慌，你別出去了。”

梅茹看著他，傅錚亦著，他真想抱抱呀，抱抱這個的小東西。

倏地，傅錚只是抬手了的頭發。梅茹稍稍一躲，然后僵在那兒。他什麼都沒做，溫熱的指尖僅僅了的發。這種牽絆著他的心，像是撕扯，傅錚沒說話，眼底慢慢的，沁起一些之意。

他道：“阿茹，照顧好自己，安心等我回來。”

傅錚沒讓梅茹跟著出去，他翻上馬的時候，回頭看了看府里。人一旦有了羈絆啊，一輩子無論走到哪里都不會踏實。他有了魂牽夢縈的地方，他知道府里有人在等他回來，無論真還是敷衍。傅錚想，這樣就夠了，還在府里，他就高興了。

梅茹坐在南窗下，意嬋進來道：“姑娘，王爺走了。”

梅茹點點頭，面無表的“嗯”了一聲。

傅錚問要不要一道去，梅茹這輩子都不想、亦不會再去了。去了，傅錚自然會對好，可這種好只會令梅茹愈發過不了自己那一關，這種好只會讓不停的回想起自己曾無數次追過去，然后對著他的背影難的模樣。

看著現在的自己，再看著前世凄苦的自己，總覺得像是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