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廳外豔高照,京華的心卻寒冷如冰。他一步一步挪到江朝天所在的桌前,端著菜盤的雙手微微抖,站在桌邊,一不,強烈的恥心和最後的自尊讓他無論如何也彎不下膝蓋。
江朝天一夥兒饒有興趣地打量著京華,看著他寫滿悲憤的臉蛋兒,彷彿喝了水一般,歡快無比。又一個跳起的猴子被拍了下去,四九城還有敢跟咱爺們兒板麼?
“作麻利點兒,愣什麼呢?跪吧!”王勇跟了上來,角含笑,眼睛直瞟著衆紈絝,一副求求你表揚我的賤樣。
聞聽王勇讓京華跪下,衆紈絝發出鬨堂大笑,沒想到王勇這孫子還私自加了佐料,齊齊對他豎了個大拇指。江朝天也端起高腳杯對王勇致意,意思是這活兒幹得漂亮。王勇幾時獲得過衆人的一致肯定?尤其連素來看不上自己的天竟給自己遙敬了杯酒,這實在是太不容易了。此刻,他得意已極,一顆心樂得快要跳出膛來。
張胖子和陳佛生瘟頭瘟腦地站在京華後,腦袋低低地垂著,京華所的屈辱,他們同。
“不跪?你可以回去了,菜咱也不要了,請吧。”王勇又惻惻地開始宮。他諳紈絝的心理,知道他們最擔心禍及家人,越是輕鬆地放過,他們越是多疑、惶恐。這套路數他早用得了。
果然,王勇輕輕的一句話摧毀了京華最後一自尊,心理防線霎時坍塌,當下,就彎了膝蓋要跪下去。就在這時,京華只覺上一,被提了一下,手頭一輕,手裡的菜盤沒了,擡頭一看,立時歡喜地了出來:“三哥!”這聲“三哥”是他得最自然、最心甘願的一次。
“薛……三哥!”張胖子驚訝。
“三哥!!”陳佛生驚喜。
“怎麼又是你?”江朝天驚疑。
來人正是薛向。早在薛向和柳鶯兒就餐前就發現了江朝天的影,早把飯轍打到了他的上,所以薛向纔對柳鶯兒說了句“不用自掏腰包”。這邊喧鬧一起,他就知道肯定是江朝天一夥兒又在耍衙威風,剛立起,又瞧見三個老人。當時他就樂了:這飯轍也忒容易尋了吧。再往下看,才發現起齷齪的正是他這兩幫人。他不急著摻和進去,招呼侍者給柳鶯兒上了杯咖啡,拍拍柳鶯兒的肩膀,讓稍坐,自己尋飯轍去了。柳鶯兒不知道他又做什麼怪,不過聽他的意思,好像有人幫著結賬。自是抱著能給郎省點就省點的心態,點頭放他去了。
薛向就在兩撥人附近尋了個座位靜觀事態發展,原以爲以京華的紈絝脾氣,兩撥人還會撞一番。哪曉得陳佛生和張胖子專門敗壞己方士氣,京華又是個耳子的,人家還沒手,自己倒先了,這仗還怎麼打?看著看著,越發地不對勁了,閩南暴發戶居然混到要下跪的程度,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陳佛生算是勉強進了薛向的圈子,薛向自不會看著他吃虧;張胖子和薛向雖說並無什麼,可人家人做到了、做足了,這個人債,他得記著還;至於京華,雖然給他的第一印象相當惡劣,可人家知錯改錯,小心賠盡,尤其是送給他一臺極其珍惜的電視機,這個可欠得大發了。
薛向見京華要跪下,哪裡還坐得住,一是要還人家人,二是也見不得江朝天一夥囂張至此。他一個箭步轉出來,一把扶住京華的子,劈手奪過菜盤:“京華,幹嘛呢,小心點,怎麼站都站不穩,這麼好的菜灑了可就可惜啦。我老遠就聞著香味,尋了過來,一路還嘀咕到底什麼菜這麼香,沒想到是你小子這麼好的口福啊。”薛向故意裝作不知,給京華留下臉面。
聽得陳佛生、張胖子和江朝天各自不同的招呼聲,薛向擡頭一笑:“佛生,張長,江大,幾位都在啊。今兒個,人可真不啊,看來中午的飯錢是有著落了。”
薛向的出現讓陳佛生彷彿了欺負的小孩見到家長一般,眼睛紅紅地朝薛向奔來,一個閃就躲到他的背後。張胖子也鬆了一口氣,他在場裡打滾得久了,早混了人,聽薛向和江朝天打招呼的口氣,便明白這位爺不是在頑主圈裡呼風喚雨,對上江朝天這樣的頂級衙亦無半點惶恐。這三哥到底是何等人,這底牌也藏得忒深了吧!
“啊哈,三哥,真巧啊,吃過沒,走,中午這頓我老張請了,誰都別跟我爭,誰爭我跟我誰急。”張胖子眉眼通,見針,知道現在是打破尷尬的最好時機,激間,竟忘形地怪一聲。
張胖子這邊說得熱乎,妄圖“化力氣爲漿糊”,不過是剃頭挑子一頭熱。江朝天知道薛向的脾和手段,可他手下的跟班不知道啊。王勇正著京華下跪,急著展現他的“赫赫武功”呢,被薛向突然這麼橫一槓子,生生地攪了,又見薛向大模大樣的和衆人打招呼,視自己如無,當下就惱了:“嘿嘿嘿,我說丫是哪裡鑽出來的,…….”
王勇的“媽”字剛到邊,還沒完全說出來,迎面飛來一個掌,掌迅速在他眼珠裡放大,接著就聽見一聲巨響,再沒了聲息。出手的自然是薛向,他早看王勇這狗子不爽利,這會兒見他敢辱及自己去世的母親,哪裡還按捺得住心火,反手一個耳,狠狠到王勇正抖的臉上。薛向恨極了他,決定給他個深刻的教訓,竟使出五分力氣,將他得飛出了老遠,狠狠撞在還沒反應過來的一衆紈絝上,立時衝擊得江朝天等人作一團,連帶著椅子也“噼裡啪啦”倒了不。
當!當!當!
京華、陳佛生、張胖子三人的腦袋同時當機,對眼前突如其來的混做不出任何反應。
江朝天最先從人堆裡爬了出來,裝斯文的道——金眼鏡也缺了條,打理得一不的頭髮業已散。他一把扯開領口的扣子,將眼鏡狠狠擲在地上,惡狠狠地盯著薛向:“薛向,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管好你邊的狗,下次再敢咬,就不是隻打狗,連狗的主人我也一塊兒收拾。”薛向穩穩地託著還冒著熱氣的黑松煎海鱸魚,看也不看江朝天。
“你,你……”江朝天你了半天,也沒你出個所以然來。他氣得牙發,可又拿薛向沒有一點辦法。自上次在薛向面前了壁後,他就對薛向進行了一番調查,這一調查就發現問題比想象的更爲複雜。這個無父無母的傢伙家世倒是不凡,可已經衰落,雖然在四九城的頑主圈裡呼風喚雨,但在他看來也是上不得檯面的。可不知怎麼回事,這傢伙搖一變了安辦的參謀,其中關節他怎麼也想不通。再後來,聽聞他在秦唐大地震中立下卓越功勳,更被授予特級英雄,他就對這個人更加好奇了,還打算找個機會和他結一番,哪想到這麼快就又面了。
江朝天對付人的手段很多,總的說來,無非是對付當事人和對付當事人的家人兩種,可這兩種手段放在薛向上是一點兒也不好使。首先,對付薛向本人。這個想法剛冒出來,就被他掐死了。看這小子亡命徒的狠勁兒,還是歇菜吧,王勇被他一掌得生死不知呢,咱可不去這黴頭。其次,對付薛向的家人。可這小子的家人本用不著自己對付,浩劫基本就把他家給整垮了,還能怎麼對付?總不至於去傷害他弟妹?那簡直是老虎屁,在老虎沒死之前,想都不要想。
江朝天上薛向就是耗子拉——無下手,且壁。原本的紈絝之爭,家世之爭,謀略之爭到了薛向這兒,完全了混混之爭,暴力之爭,拳頭之爭。自己這秀氣的還想多玩幾個姑娘,哪裡經得起這莽夫折騰,怪就怪這小子不按套路出牌,上來就手,一點也沒有紈絝應有的風範。
江朝天腹誹的時候,京華三人也從震撼中回過神來。霎那間,京華對薛向的激之心,敬仰之猶如滔滔江水連綿不絕(用得濫了,本來想換一個,想了半天,愣是沒發現比這個更形象的),頓時驚爲天人。如果說以前京華對薛向只是佩服,現在完全就只剩了崇拜。薛向的家庭況他也瞭解了個大概,人家完全是赤手空拳搏出來的地位,面對江朝天,照樣敢揮拳相向,得對方彈不得,這是何等聲威。
原來瘟頭瘟腦的陳佛生也直了腰桿,從薛向背後跳了出來,顧盼自雄。原來的熊樣兒完全不見了,似乎正在四下裡尋找著對手,要來個一決生死。看他這二百五的勁頭,就差在腦門兒上著“我家大人來了,你再我下試試”。
張胖子則是不住地收剛纔鬆開的腰帶,先前又氣又嚇,皮帶鬆得狠了,特大號的子快掉了下來。此刻,他表示鴨梨很大,這三哥到底是什麼人啊!我原本接近你,只想靠著你接幾個比我大個一兩級的員的衙,走走門路。這下倒好,跟著你把這種級別的紈絝都踩了。丟他媽,過癮!我老張也沒白活一回,縱是丟了,也夠老子得瑟一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