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收起軍證,道:“先別高興地太早,此事得細細謀劃。若是你我二人直接去找革委會領導通知此消息,必會引起他們震。他們一個電話掛到中央,就會知道咱們是自作主張,萬不可取。咱倆還是等夜,凌晨之際,在坊間散佈此消息。一來,事發突然,衆人來不及思量,第一反應必然就是撤離和尋找空曠所在;二來,你要去軍分區送東西,我正好去那裡會個朋友,號召力量,廣而告之。”
薛向知道地震什麼時候發,三四個小時足夠大多數人尋到避難之所,不是他不想給大家更多的時間撤離。實則,時間一久,衆人難免懷疑此消息的真實,拖得越久越容易底。
馬鐵錘聽他說得鄭重,邏輯嚴,連連點點頭。他心思簡單,倒也沒考慮薛向怎麼比自己還確定地震發的時間和地點。馬鐵錘慨然應道:“,就按你說的辦,現在八點多了,快進市區了,咱先找個地方休息,還是直接去軍分區?”
薛向也是困得不行,現在去找柳鶯兒顯然不合適。原計劃是不由分說地扛起就走,現在既然計劃已變,就不能如此唐突。待消息擴散開來,自是有了帶離開的由頭,自己有車,通知完羣衆撤離,帶尋個避難之所的時間也儘夠的。
“找個空曠的地方,咱哥們兒就在車上困會兒吧,你若是了,我包裡有吃的、喝的。”薛向自不會去找什麼招待所,環境太安逸了,一覺睡過頭可就糟糕了。
馬鐵錘自無不可,自打看了薛向的證件,他已主把自己放到被領導的位置上了。能和j委的幹部一塊兒做任務,而且還是這種拯救萬民――這麼有創造的任務,他自是與有榮焉、熱高漲。也虧得他子質樸,換個心竅百轉的傢伙,誰肯陪一個認識不到一天的傢伙玩兒命。
車子已進了市中心,轉過主幹道,開進寬廣的八一廣場。八一廣場是秦唐最大的廣場,佔地一千多畝,除了廣場正中的一個升旗臺,四個角落各有一個花池,再無其它建築。不知道有多所謂的反革命、工賊,走狗在此地被打倒、批鬥,正是羣衆開展ZZ生活的聚集地。
馬鐵錘把長城大卡穩穩地停在西北角花池的一側,此地涼、背,正是休息、避暑的好去。薛向早困得不行了,車子剛停穩,他就靠著座椅沉沉睡去。馬鐵錘看著薛向疲憊的俊臉,搖搖頭,憨厚地笑了笑,從車座下扯出個灰皮的枕頭,起把薛向的擡起來放在自己的座椅上,幫他把子打橫,輕輕移薛向的腦袋,把枕頭塞了進去。安置好薛向,馬鐵錘打開薛向的挎包,尋出食,一通大嚼,飽餐一頓後,翻出了駕駛室,進了拖箱,隨便整理出塊空地,就倒下睡了。
朝正好,麗的秦唐在下瑰麗多姿,誰又知道就在今晚的夜裡,這座麗的城市將會化爲廢墟。悲劇嗎?是的,將好的事生生毀滅,不正是悲劇麼!
金烏西墜,玉兔東昇,薛向一覺醒來,擡手看錶已經八點一刻了。他實在是太困了,儘管心裡一直惦記著千萬不能睡,千萬不能睡,結果還是睡的沉了。薛向起,打開駕駛室,華燈初上,燈火璀璨,玉盤半缺,夜正。他可沒一點心思欣賞眼前的景,時間倉促,轉到拖箱門,見大門虛掩著,就知道馬鐵錘宿在此。
薛向打開大門,輕輕敲了敲側壁,馬鐵錘陡然坐起:“兄弟,幾點了?哥們兒這一覺睡得沉了。”
薛向道:“八點多了,時間差不多了,咱們出發。”
馬鐵錘趕下了車,向駕駛室奔去,“咦,兄弟,你看那是什麼?”他手指著東北方向的天空,遠嗡嗡、嗡嗡的聲音傳來,好像一架飛機就在你耳邊起飛。幾百,幾千只蜻蜓遮天蔽日,從天空掠過,甚是嚇人。
“蜻蜓,你看好多的蜻蜓啊,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蜻蜓,快點跟上,我去找小明哥幫我抓蜻蜓啦。”一個扎羊角辮的娃歡喜地對邊的小夥伴喊著,喊罷就朝遠方跑去。
“等等我,等等我嘛,我也要蜻蜓,我也要…”的男娃喊著追了過去。
薛向面嚴肅,趕向駕駛室衝去:“馬哥,快,地震恐怕就在今天夜裡,晚了就來不及了。”
馬鐵錘哪裡還用薛向提醒,他家學淵源,早知道眼前的景象不是什麼好兆頭,薛向剛一上車,還未及關門,他腳下的油門就轟然響起,向軍分區飆去。
秦唐軍分區隸屬於京城大軍區,此地只駐紮了A軍的166師。馬鐵錘技藝高超,左突右進,一菸的功夫就來到166師駐地。166師的駐地位於秦唐市區的西北角,薛向遠遠地就看見二層小樓的軍分區辦事前設了一道封鎖線,和邱治國駐地的設置如出一轍。
及至近,馬鐵錘減緩了速度,在崗亭窗口停下,從包裡出一張單據和一張綠的殼小證遞了過去。未幾,欄桿升起,馬鐵錘一踩油門,車子就了進去。
馬鐵錘衝薛向一笑,道:“你的證件太嚇人,用他們給的通行證就好。”
薛向不莞爾,看他長得五大三的,心思還細膩。車子在警衛戰士的指引的位置停下,薛向領著馬鐵錘直奔師部指揮所而去。
“唉,唉,你們哪兒去啊,後勤部在那邊兒。”接待的小戰士指著左側的方向,喊道。
薛向雖未來過秦唐軍分區,但是對軍的單位佈局還是門兒清的。馬鐵錘不是第一次來,自是知道後勤的位置,但這次是隨著軍來做大事兒的,自然一切跟著薛向行事。薛向掏出軍證遞給小戰士道:“帶我們去見你們s令員。”166師的師長兼任秦唐軍分區s令員。
小戰士接過軍證,打開一看,愣在當地。乖乖,這麼年輕的j委參謀,還是安辦的幹部,這豈不是通了天?
見小戰士被震住了,馬鐵錘裂地跟荷花似的,心中驚歎,我還只當自己見識,當兵的不也一樣?沒想到薛小哥的證件這麼厲害,逮誰震誰。
“咳咳”見小戰士好久不發話,薛向咳嗽了兩聲。
小戰士一個激靈,立正,敬禮:“首長好,這邊請,我給您帶路。”
硃紅的辦公室大門被打開,小戰士喊了聲“報告”,一聲沉鬱的男中音答道:“進來。”
“報告s令員,這位是z央y委下來的安辦高參,找您有事商談。”小戰士做了個簡單的介紹,他沒有介紹馬鐵錘的份。因爲他一時也弄不明白堂堂j委高參怎麼會坐貨車到來,莫非是到來,還有什麼特殊任務。小戰士退在一邊,心裡展開了聯想。
辦公室大門打開的剎那,一道悉的影就映了薛向的眼簾,正是166師師長洪映。上次見他還是八年前的軍區大院,記得那時他還是512團的團長。洪映四十多歲,赤紅臉,臥蠶眉,標準的軍中壯派,正是薛安遠著力保存的火種。
薛向盯著洪映出神,半天不說話,倒讓洪映做了難。薛向年紀輕輕,扛的卻是z央j委、安辦兩塊牌子。可你牌子再大,軍中的禮節總要講吧,下級給上級敬禮總是要的吧。薛向不先給洪映敬禮,洪映又怎好拿自己的熱臉去他的冷屁,洪映是標準的職業軍人,這種沒骨氣的事兒他可做不出來,他不信總不至於你小小年紀級別比我還高吧。
洪映皺了皺眉,剛要出聲,薛向才發現冷場了一會兒,趕給洪映打了個敬禮:“首長好。”他心裡正納悶兒,咱倆的關係還用講這個虛禮嗎?他忘了自己已從垂髫子長昂藏青年,樣貌大變,洪映哪裡認得出他來。
見對方主敬禮,洪映鬆了口氣,自己好歹不用丟臉了。他雖然耿直,可並不魯莽,當然不願意爲這點小事兒得罪軍委的人。若是薛向再不敬禮,他打算找個話頭,直接問他的來意,省得尷尬。洪映擡手給薛向回了個禮,揮手讓勤務兵和小戰士退去,開口道:“不知j委同志到我有何貴幹,若是有上級命令,我一定嚴格執行。”他是個直來直去的子,不願講些虛禮、廢話。
薛向大是納悶,這洪映是跟我玩兒真的?他忍不住出口道:“洪哥,旁人都走了,這位是我兄弟,咱用不著搞的這麼正式,忒累。”
洪哥?我跟你有這麼嗎?咱今天才見吧?再說就算你是j委下來的,看模樣不過十七八,我大你二十多歲,你不經我同意,就這麼直眉楞眼地跟我稱兄道弟,也忒不禮貌了吧。洪映心裡也納著悶兒,上這麼個自來,他可真沒招了。他撓撓頭,道:“這位j委同志,尊姓大名?”
此話一出,薛向啞然失笑:“怪我,怪我,哈哈,洪哥,你仔細瞅瞅,我啊,薛老三,以前老搶你槍的那個。”
洪映盯著薛向,迷瞪了下眼睛,“啪”的一拍大:“哎呀,是老三啊,好小子,好些年沒見了,老首長有命不準我去看他,更不準我去找你們,可把我憋壞了。來來來,抱一個,小老三也長大小夥子嘍,好大的個子,怕有一米八十多吧,比你洪哥我還高。”洪映大是激,跑過去給了薛向一個擁抱,像打著機關槍,突突突地說個不停。他是薛安遠的鐵桿心腹,是薛安遠老搭檔團z委洪軍的兒子,洪軍在四二年反掃犧牲了,後來薛安遠就安排他伍。洪映一直在薛安遠的自留地裡任職,升遷迅速,一步也沒踏空過。因爲是烈士子弟,倒也沒到衝擊,只被調離京畿要地,打發到秦唐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