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是在本市雲龍山莊大酒店看到《誰？三十萬競買一個手機號碼》這則新聞調查的。本省這檔《新聞調查》欄目，酷似中央電視臺的《焦點訪談》，於每晚8時準時播出，爲本省政要必看之欄目。上行下效，向晚他們這等七品縣令自然也就格外重視，即便是其正在酒桌鏖戰，也要讓服務員打開電視瞄上幾眼，幾規律。向晚他們如此關注是有道理的，《新聞調查》欄目的記者可以說是無孔不，尤其喜歡揭各地的暗面，本縣發生的事，只怕向晚他們還不知道，《新聞調查》說不定就已經在播放了。搞得向晚他們不得不百般小心，真要是本縣有什麼見不得的事曝了，當縣長的自然得在第一時間趕快理，消除負面影響，以免上層問起，自己一問三不知，陷被。

向晚這段時間關注新聞，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新營縣科級幹部競聘上崗的事正進行的如火如荼，省、市電視臺都有報道，向晚自然上心。一看當晚的《新聞調查》播的是這麼一檔子事，向晚當時沒怎麼在意，他走進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就聽到電視裡不停地提到‘楊志遠’‘新營縣楊家湖農業科技發展控有限公司’，向晚趕忙跑了出來，湊到電視機前盯著電視看，電視鏡頭裡：楊志遠笑意盈盈，滿面春風；楊家坳古村悠悠、楊家湖碧波盪漾；映山紅漫山紅遍，油菜花隨風搖曳；茶山裡採茶們的山歌此起彼伏；漂亮整潔的車間裡，山泉水隨著生產線一瓶瓶魚貫而出，一派繁忙的景象。

饒是向晚這等經常到楊家坳去的人，也被電視裡楊家坳綺麗的景緻和熱鬧的生產場景所吸引。向晚心想這才幾天沒去，楊家坳怎麼就大變模樣了。電視裡的評論是正面的，播音員聲並茂的說，這些天來人們都在議論是誰竟然用三十萬買了一個手機號碼？這麼做到底值不值當？是公款消費還是假公濟私？我們記者通過調查發現，這次拍賣事件的背後竟然還有著一個值得稱道的故事，一個名牌大學的大學生，甘願放棄一切，回鄉帶領鄉親們創業，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時間，就讓楊家坳這麼一個原本貧窮的山村發生瞭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一個現代化的新農村已經初規模。我們除了嘆，就是懷，三十萬競買一個手機號碼值不值當，這個問題就很好解答了，如果我們每一個像楊家坳這樣的鄉村都可以拿出三十萬來參加拍賣，那我們是不是應該歡欣鼓舞，到高興纔對。

向晚心想這個楊志遠真是會折騰，他花三十萬買了個手機號碼這事，我怎麼不知道。其實這也不怪向晚，楊志遠競買號碼的事在省城火得不得了，兩大競價的照片、報道，佔據了各類娛樂新聞的頭版頭條，讓楊雨霏和方芊一不留神火了一把。像本省日報這類正統的報紙，除了發幾條短新聞，再無其他。至於省報後來對楊志遠和他的公司進行一系列的挖掘報道，那也是在《新聞調查》播出以後纔開始的。向晚現在才知道楊志遠折騰了手機號碼拍賣這個事也就有可原。

《新聞調查》一結束，向晚房間裡的電話就響個不停，洪國烽第一個打來電話，興致頗高，一個勁地表揚，說：“這個楊志遠不錯，會來事，特別是這個關鍵時候，意義非同尋常，你我勝算更多一。”

向晚心領神會。然後是各縣書記、縣長，一個個向向晚表示祝賀，說：“看不出來，你新營縣還會在恰當的時機來上這麼一手，可喜可賀。”

向晚打著哈哈，也不爭辯。連市委組織部鄧武部長也來電話，說：“晚，這個勢造的好，時機和火候都把握的不錯，值得稱讚。”

向晚這次自然不能打哈哈，連連向鄧武道謝，說：“這是部長指導有方。”

鄧武哈哈大笑，很是用。

再接一電話，卻是楊志遠，向晚說：“我正要找你呢，你在哪裡？”

楊志遠在電話裡笑，說：“縣長，你不用找了，我現在就在‘雲龍山莊大酒店’的大門口，進不去，得麻煩縣長屈駕親自來一趟。”

向晚二話沒說，放下電話就往外走。楊志遠趁天高夜黑之際，百里迢迢地趕來見他向晚，不會無緣無故。楊志遠這人主意太多，向晚現在也懶得多問，見面自然知道。

按說既然是酒店，自然就得開門營業，楊志遠文質彬彬冠楚楚，還有些銀子，沒有被人擋在酒店門口不讓進去的道理。但這幾天況特殊，酒店外有武警站崗，楊志遠長得再瀟灑再有銀子人家也不興趣，人家只認證件，不認人。什麼證件，“兩會”代表證。‘雲龍山莊大酒店’爲本市唯一五星級酒店，此時正逢“兩會”召開，已被“兩會”徵用，所有閒雜人員一概不許接近。

一般“兩會”都會在春節前召開，以方便新任書記、市長在春節期間訪貧問暖，增強親民力。然而今年比往年推遲了一月有餘，只因況特殊。年前本市市長在外考察期間突生變故，遭遇車禍，車毀人亡。市長就任兩年，此次自當連任，這次遭遇橫禍，一下子打了省裡的安排。市長貴爲一方諸侯，位置重要，盯其位置的人大有人在，現在憑空空出了這樣一個位置，各方人等自然是各顯手。省委組織部經過細緻的考察，最後任命省通廳副廳長鬍捷爲本市代市長。胡捷春節前就任，“兩會”自然得延期召開。而且胡捷非本市幹部，本市幹部羣衆對其並不瞭解，爲確保胡捷在人大會上順利通過，“兩會”也就並不急著召開。春節期間，代市長鬍捷在市電視臺頻頻面，或工廠或鄉村，笑容可掬、親切自然，本市人民無不沐浴在胡代市長的春風之中，胡代市長通過市人大的表決也就是指日可待的事。此時時機已經，市政協、人大“兩會”終於得以召開，胡代市長開始接全市人民的考驗，能不能取消‘代’字，在此一舉。

《新聞調查》後，各縣書記、縣長紛紛向向晚表示祝賀，也基如此，此次會議還有多項議程，其中有一項，選舉產生林原市幾名副市長，新營縣縣委書記洪國烽爲其候選人之一。新營經濟落後，洪國烽能爲候選人，不服氣的大有人在。此時，在“兩會”剛剛開始之時，省臺如此大張旗鼓地對楊志遠加以表揚，這從側面也是對新營這些年來農村經濟工作的一種肯定。這個欄目收視率高，這從“兩會”期間，各位書記縣長代表百忙之中仍然空收看就可見一斑，而且這個欄目高層重視，現在省裡竟然出了楊志遠這麼一號銳意改革勇於創新的人，只怕現在想不引起省裡書記、省長的關注都難。楊志遠這件事的影響是深遠的，洪國烽的興之也就可以理解，這次“兩會”期間，再出現刁難新營經濟落後的聲音，洪國烽大可以用楊志遠這個事例作爲回敬。事實勝於雄辯，誰又能說新營這些年農村經濟工作沒有效。

向晚來到酒店大門口，一看，楊志遠正站在一臺嶄新的‘江西五十鈴’旁邊，車上是滿滿一車的山泉水。

向晚不解，說：“志遠，你這唱的又是哪一齣？”

楊志遠笑，說：“這不，知道我市‘兩會’召開，領導們臺上臺下，作報告，做演講，肯定口乾舌燥，爲表示全市人民對代表們的敬意，我楊家湖山泉水公司特意向代表們贈送一批我公司新生產的‘楊家湖山泉’，希領導笑納。”

向晚一聽就知道楊志遠這是在打‘兩會’的主意，試想每個代表面前擺著一瓶‘楊家湖山泉’，那它的鏡頭只怕會比書記、市長的鏡頭還要多。楊志遠這是什麼機會都不放過，向晚搖頭，說這不是縣裡開‘兩會’，我現在只是一名普通的代表，這事我可做不了主，你得找樑大智書記、胡捷代市長，看他們是否願意笑納你楊家湖的敬意。

楊志遠嘻嘻哈哈，說：“本市書記、市長，我認識他們，他們不認識我。我認識的領導就只有一個向縣長，作爲向縣長麾下的子民，有困難，自然找縣長。”

向晚說：“你這不是爲難我嗎？”

楊志遠笑，說：“我這又不是僞劣產品，我這裡有省質監所的檢驗合格證、有食品檢測部門的衛生許可證、還有生產許可證。所有證件一應俱全，請問縣長這有什麼好爲難的。而且本產品屬於免費贈送，不需要會務組另行開支，說什麼也比代表們的桌上擺著外省的礦泉水好。”

向晚說：“你說的都有道理，可這個我真做不了主。”

楊志遠不管，說：“縣長做不了主，但總可以找那做得了主的人試試。縣長這麼大個領導，不是一般臣民，總會認識那麼一二位領導，書記、市長、書長之類的。”

向晚沒法，只得點頭同意試試。楊志遠誇，說：“還是縣長好，一心爲本縣臣民分憂。”

向晚說：“你貧。我正要問你，三十萬拍個手機號碼是怎麼回事？”

楊志遠指了指車上的山泉水，說：“跟今天找縣長幫忙免費贈送山泉水的用意，異曲同工，都是廣而告之，引人注意。”

向晚說：“這個價格是不是貴了點？”

楊志遠笑：“如果不是這個價格，就不會引起爭議，人家電視臺就不會想著去刨問底。我只想問縣長，縣長上次讓我在‘兩會’期間製造點正面的話題，現在這個話題的效果怎麼樣？”

向晚實話實說：“效果不錯。”

楊志遠說：“既然效果不錯，這三十萬就值當，何況還一舉兩得，世間沒有什麼可以得了便宜還可以賣乖的事。”

向晚笑，說：“你現在在我面前不就是得了便宜還賣乖麼。”

楊志遠連連擺手，說：“縣長這話說的，我們‘楊家湖山泉’往桌子上一擺，給咱新營賺的不就是臉面？”

向晚知道楊志遠說得沒錯，趁《新聞調查》的影響力還在，現在再往代表們的桌上添上這麼一把火，對洪國烽副市長的選舉肯定可以起到推波助瀾的作用，這又是一個雙贏的好事。向晚替楊志遠在保衛做了登記，到底是一縣之長，這事沒費吹灰之力，向晚就辦了。二人爬上‘五十鈴’，向晚一眼就看到汽車座椅上的那個‘大哥大’。向晚好奇，說：“就這麼個磚頭，就宰了你楊志遠三十萬，有沒有用？”

楊志遠直笑，說：“這東西，在楊家坳整天都不會響一下。一到市裡就叮叮噹噹響個不停，全是想要採訪的，還有邪乎的，大概是在電視裡看到楊雨霏長得漂亮，竟然還有打電話來求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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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晚哈哈大笑，說：“這麼看來這個三十萬用得值當，我看是一舉三得，說不定還把楊雨霏捧了個大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