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泥小火爐裡的火燒得正旺,康熙和韋小寶坐在榻上聊得正熱絡。
二人從相見比武時聊起,聊到擒鼇拜,聊到拆穿假太後,聊到大破吳三桂……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太久,但一起經曆的事卻絕對不。
兩人聊得盡興,似乎微醺,再無君臣之分,只是兩個久別重逢的老朋友。
康熙一時緒激,咳嗽起來,韋小寶忙過去給他捶背推拿。
“老了……”康熙歎道:“不服老都不行。”
韋小寶心裡一酸,有心出言安兩句,但卻不知道說什麼,轉移話題道:“剛才陪你進來的那兩個人都是你的兒子。”
康熙道:“你也是老眼昏花了,哪裡看都是兒子。明明是一個兒子一個孫子。”
韋小寶笑道:“當初我娶了七個老婆,以為自己一定勝得過你,現在看來,當初實在是太天真了。”
康熙不無得意道:“說到這個,小桂子我要問你,你現在有多兒子,多孫子?”
“那我可要掰起手指好好數一數……”說著真的一本正經地掰起手指“一二三四”地數起來。
“你不要數了,肯定沒有我多。”
小寶只好放棄,認輸:“這個我輸得心服口服。”
康熙皇帝一生生了五十多位子,這還是“不耽於”的結果,相比之下,韋小寶六子三九個孩子就遜太多了。
康熙笑了笑,隨即又搖頭歎息道:“兒多了,未必是好事……”
韋小寶點頭贊同,道:“所以我都給他們的母親去管,我每天只管釣魚、聽書、喝酒……”
“……你比我運氣好。”
“這話從何說起?你做皇帝,管著天下,再沒人比你威風的了。”
康熙擺擺手道:“皇帝哪有那麼好做……不過不管好做歹做,這麼多年也已經做下來了,原本以為江山穩固下來,祖宗的基業守住了,如今年紀大了,可以清福了吧,但……”
說到這裡,又咳嗽起來,韋小寶忙上前為他拍背。
康熙邊擺著手邊說:“但事與願違啊。”
韋小寶道:“究竟是什麼為難的事竟然讓你也這般犯愁,要不你說出來,看看我是否能為你分憂。”
康熙也不直說,轉頭看向韋小寶:“你坐下來,我好好問你幾個問題。”
韋小寶在康熙坐下,認真地看著康熙,等待他的問題。
“小桂子我問你,你的幾個兒現在開始爭奪你的家產了嗎?”
“我……我哪裡有什麼家產,在您眼裡,我那點東西算得了什麼?”
“呸,你不要跟我打馬虎眼,別人不知道你的能耐,我不知道?看你那小氣的樣子,以為我會要你的東西嗎?”
韋小寶尷尬地笑了笑,道:“這習慣也改不了了。不過說起爭奪家產的問題,恐怕沒有哪家哪戶能避免得了。”
“這麼說,你也遇到這個難題了?”
韋小寶點點頭:“嗯。”
“你是如何理的?”
“一視同仁,大夥平均分了完事。不過……積累了這麼多年,著實也攢了一些家業,真要做到平均分也是不可能,只能慢慢地觀察他們,看看到底哪一個有本事管得了這份家當。”
“如果是各有所長,但又必須只能給其中一人呢?”
聽到這裡,韋小寶已經知道康熙在問什麼,他沒有立即作答,而是想了很久,突然了句口:“那就去他媽的,哪個順眼給哪個。”
康熙忍俊不,隨即道:“好一句哪個順眼給哪個……”過了一會,又道:“一家一戶還可以如此任妄為,但一個國家的重擔豈能這樣兒戲?”
韋小寶道:“你是知道我的,辦辦小差事,坑坑對你不服的人我還,這種大事,我可就一竅不通了。”
韋小寶雖不在朝野多年,但他仍舊擁有無與倫比的政治敏銳,知道這種事只能裝瘋賣傻,不能妄言,因為一言不慎就可能招來殺之禍。
“小桂子!”康熙拍了桌子。
韋小寶趕起,躬道:“奴才在。”
康熙瞪了他一眼,過了一會,又讓他坐下,悠悠道:“你還記得當初我與眾大臣商議削藩的事嗎?”
“當然記得,現在回想起當時的場面還覺得稽。”
“是啊,稽,天下之大稽,滿朝文武,國之棟梁,在面對削藩這等大事的時候,個個都跟我踢皮球,見風使舵,草立牆頭……那天如果不是你機智,我差點下不了臺。”
兩人回憶起那天君臣的雙簧戲,心裡都覺得一陣溫馨。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朝中再也沒有人願意陪我演那樣一出戲。”
韋小寶道:“那是因為你威儀已,他們都怕你。”
“難道你就不怕我?你不怕我,又幹麼一躲躲了幾十年?”
韋小寶默然。
康熙又搖頭道:“不提這個事了,小桂子,我今天正經問你一句,倘若你現在坐著我的位子,面對幾個各有所長的兒子,你會如何挑選繼承人?”
韋小寶仍舊猶豫沉默。
康熙道:“你但說無妨,話出你口我耳,世上不會再有第三個人知道。”
“既然如此,我就大膽直言,說得不上道的,你千萬不要嘲笑我。”
“說吧。”
“小玄子,倘若我現在坐著你的位子,我會選一個能管得了那些當的王子做繼承人。”
“管得了當的?”
“沒錯,前些年還好,最近幾年,那些當的越來越膽大包天了。”
康熙面鄭重起來,問道:“怎麼個膽大包天法?”
“貪贓枉法,買賣,仗勢欺人,還有那個什麼,蘇荃跟我說的那個做什麼什麼餐什麼位來著?”
“素餐位!”
“對,就是這四個字。”
“你如何得知這些?”
“我在大理城做生意,一番買賣要想順利做,上下員打點,一個不能,至於買賣,更是明碼標價,不瞞你說,我為了生意進行得順暢,也買了幾個給手下的人去做了……”
康熙又瞪了韋小寶一眼,道:“對場那一套欺上瞞下的技巧,沒人比你更通了。”
“我這是愧不敢當。”
康熙哼了一聲,隨即陷沉思,半晌後一聲長歎:“我早知吏治出了大問題,卻仍舊不知道問題居然嚴重到如此的地步。”
“京城在你眼皮底下,或許不是這樣也說不定。”
“哼!”康熙冷哼一聲,道:“京城更甚!”
韋小寶其實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想安一下康熙罷了。
“我的幾個兒子中,倒是有一位能管得了那些貪汙吏的……”
韋小寶接道:“莫非就是剛才那一位?”
“就是他,老四胤G,因我封了他做親王,人人都他冷面王,最能治貪。”
韋小寶點頭不語。
“這次促你我見面的也是他一手辦,回頭我還要賞他一點什麼才好。”
韋小寶道:“這麼說,那個賈裡玉是在四阿哥手下當差?”
“賈裡玉?”
“就是這房間主人家的孩子,也是這次把握從大理接到揚州的人。”
“那可能就是他手下當差的。”
韋小寶道:“倘若賈裡玉真是四阿哥的人,那四阿哥勝算又大了三。”
“噢,此話怎講?”
“你可能還沒見過那個賈裡玉,這樣說你就會清楚了,他與四阿哥,譬如當年的我和你,但賈裡玉文武雙全,簡直是乖乖不得了,勝我一百倍。”
“他有這麼厲害,得你這般誇獎?”
“若不是他,這世上除非你親自去大理,不然我一步都不會離開。”
“這麼說來,我倒有必要見見他。”
“一定要見,而且如果他並非四阿哥的人,你大可先收為己用,當做一把利刃寶刀,將來必有大用。”
康熙道:“那就傳他進來見見。來人!”
門外的胤G聞言推門而,問道:“阿瑪,有什麼吩咐?”
“去把此間主人之子賈裡玉請來。”
“是。”
胤G退出關門,一會把賈裡玉帶來,賈裡玉抱拳為禮,問道:“不知貴客我來,有何吩咐?”
康熙臉陡變,喝道:“見到朕竟敢不下跪參拜,敢當何罪,來人,將他給朕拿下!”
胤G嚇得變了臉,趕跪下求:“皇阿瑪,賈兄弟江湖中人,不懂廟堂禮儀,還請皇阿瑪恕罪。”
不等胤G把話說完,門外竄進來六個黃人,不由分說地上前捉拿賈裡玉,但讓他們震驚的是,賈裡玉明明站在那裡一未,他們就是無法抓住他的任何一個部位。
場面頓時變得詭異,只見一群人張牙舞爪地在賈裡玉子周圍抓來抓去抓空氣,就是抓不到人。
康熙也是見識過上乘功夫的人,但此刻他仍舊看得驚歎不已,除非眼前這人是神仙下凡,懂得諸葛之,不然怎麼可能不不搖就能躲避抓捕?
康熙擺手道:“你們下去吧。”
已經被急驚嚇得滿頭大汗的黃人如蒙大赦,趕躬退出。
康熙看向賈裡玉時的表變得溫和起來,道:“剛才你使的那是什麼功夫?”
“片葉不沾。”賈裡玉答道。
“好功夫,好名字。”康熙贊了一句,問:“你跟了四阿哥多久了?”
賈裡玉搖頭道:“在下一介江湖草莽,和四阿哥僅僅有過一面之緣,並無跟從之說。”
“那麼你為何要幫朕將韋先生從大理請來?”
“因為弘曆兄弟的一片孝心。”
“弘曆?”康熙笑了一聲,道:“竟然是為了弘曆,嗯,朕知道了,剛才韋先生大力向朕舉薦你,說你文武雙全,是個大大的人才,那麼朕問你,你願不願意替朕做事?”
“只要不用見人就跪,我不介意為兩位老人家分憂。”
康熙剛才跟韋小寶聊久了,皇帝的王霸之氣多得到稀釋,此時又見賈裡玉形貌堂堂、宇不凡,立即判斷此人非池中,若能順勢利導,將來未必不能為新君所用,當即也不再追究他失儀之事,道:“既然如此,朕先讓你做一個南書房行走如何?”
“沒問題。”
沒問題?康熙覺又被噎了一下。
當晚,康熙在賈家和韋小寶一起用了飯,晚飯後便起駕回行宮,臨行前囑咐韋小寶:“離開揚州前,務必再見我一面。”
韋小寶送走康熙後,獨立路口,著康熙的背影站了良久。(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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