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觀園建之後,正門一共五間,門欄窗,皆是細雕新鮮花樣,絕不用朱漆塗豔紅,白石臺磯,雪白牆,富麗清新而不落俗套。
推開大門,迎面就是一座屏風山,將園中景致盡數擋住,要想探園中風景,須沿著曲徑通向幽。
賈政想著要迎接賈妃園,不能單是景太過單調,稍一沉思,命人把寶玉了過來,聲稱要帶他去遊園。
寶玉素來是玩的,若是和旁人,不知會多願,但是和賈政遊園,他可是一點也開心不起來,當然,他也不敢拒絕。
“最近一直忙於大觀園籌建,沒有管你的學業,今日陪我一道遊園,正好順便考校考校你最近的進益,若答得不好,仔細你的一對狗。”
賈政說著背手先走,賈裡玉戰戰兢兢地跟在他的後,同行的還有賈政的一眾門客。
眾人從大門進園,一路所見景致,皆是堂皇雅致、清麗俗,令人覽之心曠神怡。
賈政每見一出風景就要讓寶玉擬題匾額,不論寶玉題了什麼,總不了一頓臭罵,然後後面門客再跟著打圓場。
一路到家,寶玉被為難了一路,雖說自己也杜撰了幾個沒有依據可考的,但總表現還算過關,展示了通靈寶玉加持下的敏捷才思。
賈政中間也一度念想擬幾個,但思來想去,終究覺得不合適,結果園子遊完,他終究一個也沒做出。
園子遊完後,賈母剛好派人前來寶玉,賈政原本還想多留他片刻,但聽得失母親傳喚,不敢久留,罵了一句“小畜生,暫且放過你”,就讓他滾了。
賈寶玉出了大觀園,簡直如蒙大赦,一路小跑著去見賈母了。
賈政今天把賈寶玉來遊園,一則固然是為了考校他的才學,實際上還有另外一個更重要的目的,就是做一件能討賈妃開心的事。
賈元春是賈政之,從小看著長大,對的脾氣心如何不了解,賈元春在家時,最疼寶玉,教他識字念書,可以說一定程度上承擔了母親的部分職責,和寶玉的姐弟之極深。
依賈政的想法,到時候賈元春園的時候,看到寶玉題寫的匾額一定會很開心,這也是做臣子的揣上意的一個現。
到了十月份,念經的道姑、唱戲的優伶都已經采辦好,並請了教習教他們念經卷、演雜戲。
此外,園各古董文玩,皆已陳設齊備,采辦鳥雀的,自仙鶴、孔雀以及鹿、兔、、鵝等類,也都已買全。
如果說大觀園落時符了一個“大”字,那麼現在的“觀”字也已經達,山木水榭,古玩鳥,活就是一個配備頂級的大型公園,其奢侈程度,可見一斑。
到了臘月,終於萬事齊備,賈政開始奏本聖上,當今聖上以仁孝治國,自然應允,朱批準奏:次年正月十五上元之日,恩準賈妃省親。
對榮寧二府來說,迎接賈妃回家省親是今年頭等大事,到了正月初八,就有太監前來探路定位,何更,何燕坐,何禮,何開宴,何退息……
其後又有一批負責關防的太監帶領一大批小太監前來清街、布防,指示賈府中人諸般禮儀。
賈裡玉作為寧國府護院總管,兼著兩府家學武藝總教習,因此在賈妃省親的過程中,也擔著極大的責任,總領兩府安危大任,配合總理關防的太監在府外各布防,定巡邏方位。
簡單來說,賈裡玉在賈妃省親期間,擔任的是榮寧二府的保安隊長一職,責任不可謂不重大,當然,這也是王熙一力促,是徐徐圖之的一步。
到了正月十四,賈府上下整整一夜無人眠,待天微明,自賈母以下,眾人都換了大裝,恭候賈妃駕。
賈裡玉也有做皇帝的經曆,對這些禮儀倒不陌生,但如今親眼看到賈府上下為了迎接賈元春省親,前後準備了一年時間,還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好像他們一家人都沒什麼正事要做似的,似乎真是這樣。
當然,另外一個可悲可歎的地方是,因為份改變,兒回趟娘家都變得如此繁瑣,各種繁文縟節,賈元春到底是什麼心,恐怕只有自己才能深切,文中一句“不得見人的去”令人頗為慨。
賈府為了家業繁榮的繼續,將賈元春送進不得見人的皇宮,等於是將賈府的前程在了賈元春的肩上,細思起來,不免讓人覺得太過可悲。
到了正月十五,賈妃終於是回到賈府,賈母、王夫人見了,不敘離,先行大禮,禮節未,賈元春已是滿眼垂淚。
賈妃省親是賈府最輝煌榮耀的時刻,也是賈府最冰冷悲涼的時刻。
與和母親相見,本該是撒抱怨、回歸初心真的時候,然而賈元春心中無數委屈、無數離愁別緒說不出一句,只是一手拉著賈母一手拉著王夫人,嗚咽對泣。
封建時期綱理倫常的冷酷和不近人,全部濃在“嗚咽對泣”這四個字裡面了。
之後賈政隔簾拜見,父相見,更加墨守規,對答之間,皆是君臣有別,一簾之隔,咫尺天涯。
隨後賈妃宣賈寶玉晉見,賈寶玉行了國禮,被賈妃到近前,一把拉懷中,【其頭頸笑道:“比先竟長了好些……”一語未終,淚如雨下。】
不久,王熙、邢夫人進來啟奏,請賈妃遊園,賈妃攜寶玉之手,開始遊覽大觀園。
……
負責後院護衛的柳詩草趁空出來,走到賈裡玉跟前,滿臉若有所思,賈裡玉看了一眼,問道:“怎麼了,一臉慨良多的樣子?”
柳詩草搖搖頭道:“我看這做皇妃也沒什麼好,按說那賈妃今日風風回府省親,大家都應該高興才是,但我見到他們府山上下下,都哭得兩眼通紅,哪裡有半點高興的樣子。”
賈裡玉道:“如果讓你回揚州去見你父母,擺這麼大陣勢,你父母見了你就要跪拜,你會開心嗎?”
柳詩草搖頭:“我絕不會讓我父母跪拜我。”
“那就由不得你了,今日不知有多雙眼睛在盯著賈府,一舉一都不能出錯,不然傳了出去,就是禮儀崩壞,不把皇家規矩放在眼中,距離傾覆也就不遠了。”
“若是如此,不要說皇妃,做皇帝也不會開心。”
“不要在這裡信口開河了,被人聽到,又要劫一次獄。”
柳詩草吐了吐舌頭,道:“我要進去了。”
賈裡玉點頭。
柳詩草剛要轉,又回過來,道:“對了,剛才我聽到三小姐和三妹底下說,今日那賈妃可能要讓園的各位姑娘題詩來著……”
“噢。”
“你,你不是也會作詩嗎?”
“打油詩啊,上不了臺面。”
雖說似是而非,但現在的時間軸的確轉到清朝,那些經典的詩詞幾乎被前人寫盡,實在沒什麼可文抄的,連納蘭容若都已經去世了二十餘年。
總不能寫一首“再別康橋”給吧。
“喂,你就是想讓我求你嗎?”柳詩草面怒。
賈裡玉不解:“什麼意思?”
“等會賈妃讓眾人寫詩,唯獨我寫不出,多難看?”
“你是武藝教習,誰規定要作詩的?即使到時候要你作詩,你找三妹便是,一低頭就一首,要多有多,你盡管放心好了。”
“我偏要你寫!”柳詩草瞪著賈裡玉。
“呃……”賈裡玉滿臉為難,腦子飛速旋轉,第一個想到的自然還是納蘭,畢竟有”北宋以來第一人“之稱,想到這裡忽而靈機一:“北宋以來第一人?古今第一傷心人?”
王國維!
沒錯,這兩句對納蘭的評價是出自王國維,而王國維雖是學者,也有一些品詩詞作品,比如那首《蝶花》,因為最後兩句太過經典,賈裡玉還特意背誦過全詞。
“呃什麼你?”柳詩草滿臉兇蠻。
“有了。”
“啊,真的?”柳詩草滿臉欣然。
“你聽好啊,我只念一遍。”
“念吧念吧。”柳詩草以前雖然沒怎麼讀書,但為了學習籍心法,也被迫學了認字和解詞句,背誦口訣心法更是不在話下,練就一個好記。
賈裡玉特意像傳授心法一樣將《蝶花》念給柳詩草,果然只用了一遍就記住了這首小詞。
雖然一時未能全部理解其中意思,但能覺到詞句中的一苦楚,記住小詞,古怪地看了賈裡玉一眼,轉進去了。
柳詩草回到大觀園時,黛玉、寶釵等人已經題完詩,賈妃正在點評,轉眼看到有人進來,問道:“不知這位是哪家姊妹?”
姐回道:“啟稟娘娘,這位柳大姑娘是府姑娘們的武藝教習。”
賈妃頷首,道:“既是妹輩教習,也當題一首。”
園眾人皆把目集中在柳詩草上,林黛玉暗暗著急,苦不能相助,不料柳詩草行了一禮,道:“遵旨。但民有一請,請娘娘恩準。”
“但說不妨。”
“民常年練武,雙手已使不慣筆墨,就由民口述,請林妹妹代筆,請娘娘恩準。”
“準。”
林黛玉疑不定地走出,先對著賈妃行了一禮,然後走到桌前,拿起筆,回首著柳詩草,不知道是否是想請自己相助,卻聽念道:“蝶花。”
林黛玉心道:“這是詞牌啊。”運筆寫下。
柳詩草繼續念道:“閱盡天涯離別苦,不道歸來,零落花如許。”
林黛玉聽罷一怔,詫異地看了柳詩草一眼,這三句開局非同凡響,難道大姐也是深藏不嗎,趕寫下。
“花底相看無一語,綠窗春與天俱暮。”
賈妃、賈母等人聞言也若有所地過來,剛才相見場面,可不就是心有千萬句話,卻“相看無一語”嗎?
“待把相思燈下訴,一縷新歡,舊恨千千縷。”
聽到這裡,賈妃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只聽柳詩草繼續念出最後兩句:“最是人間留不住,朱辭鏡花辭樹。”
“啊!”林黛玉聽了先輕呀了一聲,其他姑娘如薛寶釵、探春幾位也是聽得心神一震。
點鐵金的兩句,對這些貴族小姐來說直指人心的兩句。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辭鏡花辭樹。”賈妃重複了一遍,抬手道:“今日當推此首為最佳了,柳教習文武之才,巾幗不讓須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