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計有看要奇怪的問,朝廷敕書也能寫錯?蘇鬆道分明屬於南直隸江南地區,但陳大人的巡道銜怎麼會是浙江按察使司的?
這並沒有錯。以國朝制,南北直隸不設承宣布政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這兩司,需要派遣本該屬於兩司下屬的守道和巡道時,採取寄銜鄰省制度。北直隸寄銜于山東,江南寄銜於浙江,所以陳大人銜纔會是浙江按察使司按察僉事,並非敕書寫錯別字。
也有另外一種況,若像趙良義這樣的,在南京部院掛了職,就不用再去浙江寄銜了。
爲何說陳大人又了李佑的頂頭上司?這要從他的位說起。提刑按察使司負責刑名按劾,三品主按察使之下有四品按察副使和五品按察僉事,都可以出任巡道,負責某一地區相關事務。
而李佑任職的蘇州府推也是負責本府刑名獄案的,與按察使司的業務正對口,上面恰好是巡道。所以陳大人才會擺出上架子,等李推來參拜。
這個時候,李佑心中的震驚難以用言語形容,陳大人這升的有點誇張了。他自己從九品到七品,表面看升了兩級,其實不算什麼。低品職的升遷本來隨意就大,在很多人初授便是七品的況下,從九品雜職升到七品佐貳還不是那麼扎眼,可以算擡舉李佑了真正場的門檻而已。
但從七品開始,程序和規矩就十分嚴格了,越級升很是罕見。你就算是狀元文曲星,一般況下也得自從六品開始一級一級的向上爬。記得國朝初年有幾位牛叉縣令直接升爲知府,但在如今這文治國系十分的年頭絕對不可能。
而陳某人居然一下從七品跳到了五品,簡直是鬥了十年…與他同科的狀元公現在還只在翰林院當個六品修撰熬資歷罷。
李佑到人比人氣死人,難道這就是一位重譽隆的吏部天的威力?可就算理論上吏部許尚書可以自行決定外地四品以下員的升遷去留,但怎麼敢如此明目張膽的越級提拔陳英禎?朝廷上下都瞎了眼裝作看不到?
真是疑雲重重,李佑想來想去,還是那句話,不知這背後有多黑幕…不過無論怎樣,對他總不是壞事。如果趙良義再當了分守道,那他李推在蘇州府就是“”大氣了。
黃師爺上前對陳大人說:“恭賀東主高升了。”
李佑便停了胡思想,也上前參拜兼道喜,他一拱手要張時卻卡了殼。
前面說到過,場上稱呼上司多用別稱、尊稱,什麼府尊太守中丞之類的,很用本名的。
但按察僉事分巡道該怎麼稱呼?書本上沒有這些知識的,這方面比較菜鳥的李佑還真不曉得,他總不能跟黃師爺學著東主…李佑不由得以目示意,向黃師爺求助。
那邊黃師爺比劃了一個型,看在李佑眼中似乎是眼屎的發音…正爲難之際,此時有人在李佑邊低聲說“廉使”,卻是前來報喜的洪巡捕。
“下參見廉使。”李佑總算完了參拜禮儀。
出得縣衙,沒了陳巡道當對比,李佑重新陷自己升任推的喜悅之中,這可是實權七品,和縣太爺一樣等級,以後李家在虛江縣也算得上鄉宦人家了。
之所以李佑極其中意推這個職位以至於人前失態,不僅僅是因爲品流升格的原因,還有其它緣故。
推這個位置,有一層特殊的環,它和知縣、主事、史、給事中、中書舍人等一樣,是朝廷規定的新科進士初授職之一。也就是說推有進士環,所以和其他佐雜相比是比較特殊的一個。
話說這麼多年科舉考下來,每科進士都要安排京不可能的,沒有那麼多坑;若都任命爲知縣,也沒有那麼多好地方可供選,偏遠窮荒的縣進士們又不願去,不然辛辛苦苦考進士幹什麼。後來朝廷就出了新政策,名次不靠前的三甲進士,可以打發去擔任府推,以臨事親民。
雖然李佑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可能有進士出,但不妨礙他因爲能和進士一樣當推而沾沾自喜的意。
以後若有人看本年輕有爲,誤會是進士問起年序,該怎麼解釋?李佑不產生了這種幸福的煩惱。心大好之下他倒也沒忘了洪巡捕,讚許道:“多謝洪差役提醒了。”
“都是小的分之事,大人無須在意。”洪巡捕討好說。
其實在府衙的權力架構中,推的主要任務說白了就是審案子,雖然也能指揮巡捕去抓人,但畢竟正式分管巡捕治安之事的一般是通判,通判沒分量時還有知府。用二十一世紀的狀況類比,推更像是個法院院長角,不是警察的局長。
那爲什麼洪巡捕驅馳百里死命結李佑?
一來李佑是本土,其他的員幹幾年就人走茶涼了,只有李佑有能力可以一直保持影響力,值得投效。
二來他聽見王同知在府衙說,現在署裡缺缺的厲害,打算李佑這個推分理巡捕之事。還用二十一世紀況比喻,這樣的推就了公檢法大權集於一的政法委書記角,因而類似於大隊長的洪巡捕敢不結?
李佑回家一路無話,到了巷口,卻見人頭攢,擁不堪,將自家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看見李佑,人羣裡有人高呼,“推老爺回來了!”
洪巡捕主爲前導,大聲呵斥著從人堆裡開出一條路。
李佑走近大門,卻見張掛著喜報,上書大字“飛報:貴府老爺李高升府推命下!”
原來這纔是報人來正式報信了,洪巡捕向李佑報喜純粹是私下裡通風報信拍馬屁來的。
又見李父指揮僕役擡著筐子,裡頭裝滿了不知道從哪換來的銅錢。等到放下筐子,僕役大把大把抓起銅錢向人堆裡撒去,引得衆人哄搶喜錢,一派熱鬧景象。
整一下午,李家人流不息,訪客絡繹不絕,把下人們累的苦連天。大堂得進不去,便在院中立著,院中滿了,又在大門扎堆。
縣有頭有臉的人,只要是自認爲夠資格的,都來到李宅拜訪道賀,連幾個致仕居在家的場老前輩都過來向李推致意。
李佑這裡,甚至比陳巡道那兒熱鬧多了。畢竟陳大人在虛江縣人眼中是外來戶,李佑纔是自己人。
尋個空子李父對李佑嘆道:“如夢如幻,爲父此生無憾矣!”
李佑被父親異常的口氣嚇了一大跳,急道:“爲了兒子名聲,父親千萬不要也出家!”
在旁邊幫忙招待賓客的洪巡捕心裡疑,爲何說“也”出家?
到了晚上,李佑沒在家睡。他上了夜航船,連夜趕往府城,趕接了敕命正式上任纔是正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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