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佑恭恭敬敬和老大人喝完酒,又聽那盧尚書道:“回鄉兩月,得了這詞也算不虛此行,本要懸於書房時時自勉。李巡檢可願辭追隨老夫?”
在老大人看來,似乎當個尚書府上的清客幕僚也比當小破芝麻巡檢強得多…李佑大驚,主角環耀眼到這個份上了?幾句詞一出,便有位高達二品的實職大佬視若珍寶,還要收他當小弟…這是什麼狀況,他腦子麻木的什麼也不能想了,更別說去冷靜思考拒絕還是答應。
滿堂只有陳知縣曉得一二,躬對老尚書道:“老大人勿怪,下要斗膽留人,我縣一時離不得李巡檢。”他這等於是替李佑給回絕了。
盧尚書點頭道:“是老夫見詞激,有些莽撞了。”便不再提此事。
李巡檢的命運便在上和上上上裡轉了一圈,彷彿又回到了原有軌跡。到此別人誰還敢上去獻醜,宴席也就散了。
還在懵懂的李佑卻被陳知縣留下問話,“朝中局勢你是如何得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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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問的沒頭沒尾,李佑不明所以。一個九品巡檢連邸報都不常看得到,朝廷大事哪裡得到他來心?尚還不如當初在縣衙作典史,閒的無事每天工作就是看五十遍邸報時知道的消息多。想了想便問:“縣尊這話從何說起?”
“浮雲遮月不分明,誰挽長江一洗放天青?”陳知縣誦了剛纔李佑這詞的最後兩句,又道:“若不深明朝局,你怎會寫出這兩句送給盧老大人?”
李佑李巡檢李大人呆住了,隨隨便便抄了一首咋就牽涉到時局了?他這最底層的待命九品小知道個什麼啊,太冤枉了。抄襲的時候也覺得這兩句不很應景,但事起倉促沒時間細細修改,就這麼湊合念出來了,到底怎麼了?不小心道:“還請縣尊明示。”
陳知縣疑反問道:“難道你不是暗諷朝中浮雲遮月不分明,而老尚書本次回朝是要去一洗放天青的麼?你若不明怎會如此深刻的以景詠事?”
聽陳知縣這意思,好像京師朝堂上有什麼爭鬥,三朝元老盧尚書回去將會扮演一個重要角…能讓二品尚書趕回去助拳的爭鬥,那至是閣老級別的罷。
譏諷朝政…簡直六月飛霜一樣的冤,李佑無語問蒼天。好大的反差,原本以爲最不應景勉強湊的兩句,卻了最應景、最襯托老尚書的兩句,難怪他說要懸於書房自勉。
無意之間,莫非咱也名士範兒寫了首憂國憂民的諷喻詞?李佑怎麼知道原作者那個什麼的誰誰誰,爲何會寫出這兩句,依稀記得伊是前世辮子朝嘉慶年間的人啊。
他原以爲只要注意不剽竊沁園春雪北國風之類的反詩,只抄那個被辮子朝文字獄仔細犁過一遍人頭的詩詞,怎麼也犯不了政治問題的,結果稍一疏忽怎就了諷刺時政了…他可是連幾個閣老大學士的人名都認不全的。
李佑不由慨道,剽竊有風險,行需謹慎,這年頭神知能力最強的莫過於某些敏文人了,隨隨便便的景花草都能影出一番道理。
他再一想又安心下來,傳出去了好像也不需擔憂。如今不是文字獄盛行的恐怖時代,罵人更兇殘的比比皆是,寫個含含糊糊的詩詞不是啥大問題。況且京師離他太遙遠了,即便盧尚書敗了也沒人會去關心一個江南的小芝麻寫過什麼送別詞,關鍵是面前這位頂頭上司怎麼想的。
李佑更加小心翼翼的說:“下實在無心之舉,見今夜雲重月暗,不知爲何就想出這兩句。請縣尊不要在意。”
“真是如此?其實也沒有什麼。”陳知縣仔細一想,也覺得李佑這本地土包子怎麼看也不是個能手眼通天的人,大約真的是巧合罷。
巧都能的這麼正點,這得是多大的運氣。陳知縣忍不住半是慨半是羨慕道:“深恨吾寫不出也。”對於他來說,這樣的景融又暗含政治諷喻的出詩詞,甭管罵的對錯,只要能寫出來都是可以刷士林聲的,讓李巡檢寫出來簡直是明珠暗投,白費了一篇好詞。
李佑冷旁觀,判定縣尊是了刺激真流,便當什麼也沒聽見。若是以爲,主角這時該上前說一句“下可以捉刀代勞”,那纔是不可救藥的完蛋,李佑上輩子就犯過這錯。
不是什麼時候都要打蛇隨上的,有時裝作沒聽見更好。好比上司喝多了酒後真言自揭其短道,我子不行了,那話兒不中用了。你也要上去說一句,屬下代勞!?陳知縣這個慨就是類似的況。
李佑不爲自己心,又關心起陳知縣來。難得和他有這樣的機會深談,該趁機打探一下縣尊的後臺是誰?旁敲側擊問道:“這個,朝爭不會牽連到縣尊罷?”
陳知縣搖頭失笑,“你太多心了,本區區一個知縣如何能牽涉進朝局。”
誰問你了,李佑不聲的指了指上面,我真正擔心的是您的後臺。
陳知縣又看了李佑幾眼纔開口道:“到如今,告知你也可以。本次朝爭,本老師並不牽連其中,必定安穩無事。”
“怎奈人在場,不由己啊。”李佑憂心忡忡、長吁短嘆道。
只聽陳知縣傲然道:“雖然是兩個閣老斗法,但本老師乃當朝太子太傅、吏部天,他要事外,誰人敢隨意攀扯。”
吏部尚書…李佑眼前彷彿有一個黃金打造的大晃來晃去,這是比掛著宰相虛榮的閣老還實用的後臺啊!從理論上,吏部可以自行決定四品以下地方和五品以下京的升遷去留,所以對於小來說,這個吏部比閣老能夠更直接影響到他們的命運。
舉個例子,本朝京中低品員一般並不跪拜上,拱手見禮即可,畢竟京師高太多了,哪裡跪的過來。但唯有見了閣老和吏部尚書要跪拜行禮,爲何如此不解釋。
可惜李佑是個武職,不屬於吏部銓選的範圍,但想著以後也不是沒有機會。難怪陳大老爺不怕升慢,膽敢跑出中樞來當知縣,國朝傳統上可都是以升遷快又清閒的京爲清貴的。
不知道他是怎麼攀上吏部尚書的,李佑想著改日要諮詢諮詢黃師爺。但還有件蹊蹺事是,爲何陳知縣有這樣的後臺,又是排名很靠前的進士,還不了負天下之的翰林院?不過李佑擔心惹起陳知縣不好的回憶,更不敢直接去問。
最後李佑問了一個在外人眼裡莫名其妙的問題:“上個月看邸報說刑部尚書楊老大人閣爲相,這人如何?不會出事罷?”
陳知縣奇道:“在京師時聽說楊閣老事以公正著稱,和此次關係也不大,應當不會被人捉住把柄。你又爲何問起他來?”
李佑避而不答,隨即告辭道:“下從今要多多關心時局,如此先回去了。”
他之所以關心楊閣老,是因爲無聊翻看舊邸報時發現一出消息:今年年初楊閣老還是刑部楊尚書時,提出要將天下巡檢由武職改爲雜職,但不了了之。這事也沒引起多大靜,卻引起了李佑的關注…李佑回到家中,長隨一直打著燈籠將李佑送到二門。進了後院,李佑接過燈籠打發長隨走人後,步子便邁不了。因爲他要做一個艱難的抉擇,一二三,該去哪一房睡?
正思量間,忽然從牆角下竄出一個小黑影到他面前,將李佑嚇了一跳。擡起燈籠照去,原來是婢小竹,便問道:“夜深時候你在外頭作什麼怪嚇老爺我?”
換別的奴婢如此,早就開口責罵了。但這個小姑娘是他還在當小衙役時親手買回來的,各種意義不一般哪。何況年紀又小,當初窮苦的讓睡廚房打地鋪,一起混過最落魄時,有點患難的意味,後來容貌長了又是當後備小妾蓄養的。所以李佑心裡對小竹有些偏寵,態度與別的奴婢明顯不一樣。
小竹攀住老爺手臂,笑嘻嘻的說:“奴家在這裡等老爺回來,一直等到現在,臉都是涼的。”
“等我作甚?”
小竹用力引著李佑向金寶兒和的房間過去,“我和金姐姐等老爺回來睡覺,以前不都是這樣的麼。”
李佑順其自然隨著走了,省得站那裡再做艱難的抉擇,睡誰不是睡。邊走邊說:“秋夜涼,以後不要在外頭等這麼久。”
小竹小聲問說:“是不是怕總被奴家拉走,那兩位娘子不高興?”
“你這小小年紀都在想什麼。”李佑笑道。
“唉,還是以前住舍時好,金姐姐也這麼說。”小竹小小嘆一口氣懷舊道。
“金姨娘這樣說自然有的道理,對你來說住在哪還不是都一樣。”
小竹忽然停住,子很不練的上李佑說:“當然不一樣了,其實奴家更喜歡老爺當衙役住小房沒有別人的時候,真的很想念。其次纔是在舍和金姐姐一起。”
前幾回夏季攻勢屢屢挫,竇已經初開了兩個月的小姑娘今夜又發了對老爺的秋季攻勢。
李佑抱住小竹的肩膀認真地問:“你真的懷念那時麼?”
“嗯!”小竹很堅定的點頭,到了老爺的膛。
“好!”李佑大手一揮道:“才知道你懷念在廚房睡覺的時候,今後家裡的幾個廚房都歸你了,想怎麼睡就怎麼睡!”
小竹又被假裝不解風的老爺給虛晃一槍,秋季攻勢土崩瓦解。
李老爺暗歎,苗越來越香了,還能頂住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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