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李佑上衙閒坐,預計陳知縣到了房,正準備去請知縣明日到城隍廟上香,順便讓大老爺無意之中看看自己找來的姑娘稱不稱心。估計讀書人出的都喜歡這個橋段,後花園閒逛或者廟宇燒香偶遇佳人。
有個衙役來找李佑,道:“李先生!剛纔縣衙大門外聚了一羣人,都是各家廟裡的,擡著四五個神像,還打著兩個佈告,聽人說寫的什麼爲民請命,還有什麼典史不公盼青天做主的。”
李佑聽了就到好笑,他們的哪門子瘋。供著幾個神像就真把自己當教主了?不知道本國正式在編的神仙都是府封的麼,擡著神仙就敢來要挾府?
那衙役好心道:“他們似乎都是對著先生您來的,可得當心。”
李佑並不在意,這時候有個來傳話的說:“大老爺李先生你出去置縣衙外的事。”
奉了命令,李佑便糾集了十來個當班的皁役,以及雜役若干。出得縣衙大門,果然看到門外的街上擡來了五個彩神像,還打著幾個白底黑字的佈告。神像周圍跪了二十來個道袍打扮的人,也不吵鬧,靜坐而已,依稀認得其中有昨天來過的幾個廟祝。
此時周邊百姓觀者如堵,近期五項令下來,不許辦會不許演戲不許辦喜事,平民小百姓的熱鬧多了,難得有今天這麼一個看頭。何況今天是個天,涼快得很,在外面很舒適。
那佈告也有意思,對著縣衙一面寫著:“爲民請命乞辦雨事,李典史不公求青天做主”,背面對著觀衆一面寫著兩行字:“三日我廟香火五折卜卦解籤免費,並神靈法力絕不打折無慮”。
這些廟祝們還真是有點小聰明,一是不喧譁大鬧;二是離衙門有段距離,快到街對面了,所以不能算作聚衆圍堵縣衙,這年頭可是沒有什麼市容管理條例去管這種事;三是隻反小吏李典史不反大老爺陳青天,政治絕對正確,既不激怒知縣又衆人心生同;四是招來百姓強力圍觀,衆目睽睽之下有恃無恐。
李佑看了佈告心裡怒意漸生,昨天駁了一次你們的臉面,就敢這樣蹬鼻子上臉?難道我看起來真的好欺負嗎?他哪知道這中間的誤會真的很深,糾結的堪比青春偶像劇那些必備橋段了。
李佑走到跪在關帝像前的賈廟祝邊,呵斥道:“你們這些神意何爲!”
那賈廟祝忽然擡頭便罵:“你這賊子禍本縣祈雨大事,導致久旱無雨,我乃爲民請命!”
李佑恨意大起。本來考慮的是,爾等不就是想要擡神遊街麼?準了你們就是,又不是什麼原則的問題。但如今哪裡還丟得起這個臉,便對衙役們下令道:“給我打散了!”當了典史之後,近墨者黑,李典史心靈越來越墮落,沒有市容管理條例又怎樣?
衙役們手持制式水火長便要手,只聽得周圍有人在民衆中喊道:“天化日之下還有沒有王法!”又有人喊:“神像之前,不怕神明震怒麼!”惹得人羣議論紛紛,指指點點。
切,這太老套了,李佑不屑道,讓無組織的圍觀民衆像前幾日祭天那樣起鬨好都敢,但真要一齊毆打吏衙役那得是多大怨恨?就憑打了幾個神?
賈廟祝覺得預謀得逞,忍不住自得,出口繼續罵道:“李佑你不敬神明、婬神祠,必遭天譴!”他卻不知道,這一句中“婬神祠”四個字真的是今天最大敗筆了。
周圍民衆一聽這四個字,立刻將些許不平之氣拋到了九天之外,回憶起李典史貌似是個真正的風流人,難道還有婬神祠的新段子?沒聽說過啊,於是一個個臉上都充滿了求知,原先個別有心人好不容易鼓起來的張氛圍一掃而空。
衙役們虧心事幹多了倒不怕神明民衆什麼的,但這幾個大廟廟祝也都是有點小勢力,不好太過於暴,於是趁此停了手,臉上一樣就差寫求真相三個字。
面對赤的潑髒水,還是他最不想聽的那種,李佑暴怒,發作起來擡就踢,關帝和姜太公就算了,還是趙公明和虛河龍王好欺負。
連續踢倒了兩個柿子神像,李佑咬牙對廟祝們道:“你們也敢妄稱代表神明麼!什麼天譴不天譴的,膽敢污衊本典史,我教你們知道王法的厲害!”
李佑話音剛落,衆人就忽然聽到九天之上傳來滾滾雜音,這悉而又陌生的聲音顯然就是已經好幾個月沒聽過的雷鳴了。天不知什麼時候更加沉。
賈廟祝得意大笑道:“天譴果然來了!你膽敢神明,此刻上天有所應,要降下天雷懲戒你了!這是天罰!天罰!你還不認罪!”
伴隨賈廟祝大笑,空中咔嚓一聲炸響。衆人不心頭齊齊震,再去看李佑,他卻安然無恙,還出手掌去接著什麼東西,原來有豆大的雨滴噼裡啪啦落下來。
此時竟然下雨了!狂喜的氣息一瞬間傳遍了全城,這一刻整個虛江縣的百姓集仰星空,齊齊歡呼起來,有激的農戶直接跪在田間地頭,拜謝上天。
鏡頭再回到縣衙門外,強力圍觀衆們目睹了巧合而又神奇的一幕,狂喜完之後都驚呆了,按他們樸素的天人應邏輯分析如下,因爲李佑砸了神像所以就天降甘霖,這其中該怎麼解釋?
這巧合李佑自己都哭笑不得,他也不知道說什麼好。事都到了這地步,在現場久待無益了,沒事在外面淋雨作甚,李佑趕領著衙役回了縣衙。
圍觀民衆目送李佑高大的背影遠去,不由得竊竊私語。
“這幾個神仙都不中用了,連李典史也降伏不了,還得送雨求饒。”
“我也有此意,看來以後不必理會他們了。難道李典史在天上有後臺?”
“以前看封神故事,還奇怪七歲小兒能打龍王,如今看來也不是胡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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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要認真想一想以後去拜哪個神仙。”
“聽說西洋來的亞威佛祖和椰菩薩很管用,能以星辰日月算人生死,要不供上這倆,燒幾柱香看看靈驗否?”
“且試一試罷,不靈驗再換,畫像哪裡有賣?”
被信仰所拋棄的賈廟祝呆呆的癱坐在神像堆裡,哭無淚。在這個看慣興衰榮枯的古老國度裡,又在虛江縣這個極度商業化的縣城裡,信仰這種東西就和天上的浮雲一樣飄渺不定。
城隍廟裡戴廟祝也同樣哭無淚,擡神遊街祈雨事宜都籌備齊了,明天就要出一個獨家風頭,然而此時卻天降甘霖,心的準備隨著雨水全部泡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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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擰的一章寫完了,自己也無語,覺費力不討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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