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手導演完祭天典禮,李典史出了一頭大汗。
幸虧這個場面裡不需大老爺什麼演技,只要像平時一樣面無表、大怒、斥責即可,都是他門路的,好歹也做了半年父母了,進角確實很快。值得一提的是,陳知縣最後閉目潸然淚下那一刻,絕對是演員與角徹底融合之後纔會有的超常出發揮,得到了圍觀百姓的一致好評和歡呼。
反倒是李佑自己,不但是導演,還兼任主要配角,很考驗。他需不停地變換出驚訝、無奈、激等多種複雜表,另外又有飛攔人的作戲,還要注意不能搶了主角的風頭。
其實現場很簡單,以上如此複雜的說辭,都是李典史在縣衙部吹噓用的,縣衙這些老江湖,纔不會相信真有青天。
次日,李佑坐在公房思量道,祭天典禮完後,也該辦些其他法事。但他也真不想再去找和尚道士了。前頭說過,國朝神力資源富得很,還真不缺各種神仙。
就拿這虛江縣說,錢多廟也多。城裡大點的廟有城隍廟、關帝廟、龍王廟、姜太公廟、神伍子胥廟、財神廟等等。之外各行業敬奉的木匠神、織造神、鐵匠神、酒神等一大堆專業小神仙,很多也是有小廟的,尤其是縣極盛的織、釀酒、木三大行業。
李佑考慮勒令這些廟全都擡神祈雨去,管它靈驗不靈驗呢,有個虔誠樣子給衆人看就好。至於佛道這樣擁有合法方組織的教派,自己是沒法強制的,且靠邊去罷,小爺不侍候!
正想時,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門子稟報說本縣城隍廟的人來找他,李佑心道來得好,便讓請進來了。
這各地城隍,都是國朝初年太祖皇帝敕封過的,縣城隍封作顯佑伯。城隍廟都由當地府修建,規制與衙十分雷同並非巧合,方彩很濃,所以廟裡的人能出縣衙也不奇怪。
李佑等了片刻,卻進來位穿著奇怪的婦人。年紀三十二三歲,生的雖然貌,但也端莊而不妖冶。奇怪在穿著似道非道的袍子,頭頂蓮花束髮冠。
“你似是城隍廟裡的韓神婆?有何貴幹?”李佑倒是認出來了。這樣打扮的也就巫祝一類人了。平日裡城隍廟由廟祝管事,這個韓神婆便是本縣城隍廟廟祝戴某的妻子,在廟裡接待客的。
韓神婆低頭不敢與李佑對視,小聲答道:“小廟有一事相求,懇請先生準予小廟擡神遊街,以祈求甘霖造福衆生。”
話說回來,擡神遊街這事,以前比較隨便。但本朝天子嚴格重申了制度,前年剛下詔曰:無特殊端由,只許法令年節和神尊生日才準遊街,其他時間不許,以免擾民生。兩年來,江南因爲這事拆了二十多個個祠。
但兩月大旱也應該算是詔書所說的特殊況了,農爲國本這四個字,是舉朝上下從皇帝到知縣誰也不敢反對的,至表面是不敢反對的,大旱就是搖國本的事,還能不算特殊況?
批準擡神遊街也不是不可以,不過李佑奇怪的問道:“此事不該廟祝來說麼,爲何是你來?”
聽李佑如此發問,韓神婆臉一紅,想起昨晚丈夫對那番話:“我的乖乖,你明日去尋那李典史,他爲人出了名的風流好,耳子易聽婦人之言。你且拿出姿語相求,他憐香惜玉無有不準的,說不定還能給我們些便利。想必在那衙裡,他也做不出什麼無法無天的舉,你也吃不了大虧。說了好事,必要教我廟搶在前頭。”
這戴廟祝還是不瞭解李佑,他若見到李佑當初怎麼暴打苗春桃和辱姚興兒的,就會不作此想了。但巧的是,韓神婆的請求和李佑的想法不謀而合,這比請貪得無厭的僧道花費似乎小多了。
看著對方扭答的,李佑納悶了,你如何說來也是個在廟裡迎來送往的人,也年過三十了,裝什麼害子?莫名其妙,懶得再問,便道:“此事準了!且撥你十兩銀子作遊街花銷!記得要祈雨,萬萬不可離了題,不然本典史饒不了你們!”李佑還是不夠老到,習慣的就撥下十兩銀子,心裡還覺得十兩銀子就能打發了很劃算,比和尚劃算多了。
“那真多謝李先生了。”韓神婆雖然年過三十,聲音和皮卻都的很。事如此順利,心裡又驚又喜的,莫非真如丈夫所言,李典史衝著的姿才如此痛快?想到這裡,韓神婆的臉又紅了。
此時那同房的書吏王忠出外回來,正好撞見這韓神婆臉腮微紅神思不屬的走出去,不好奇問李佑道:“敢問先生,那韓神婆來做甚的?看上去滿臉春意,你把怎麼了?”
李佑倒沒瞞著王忠,把擡神遊街的事告訴了他。王忠哎呀一聲道:“何必給十兩銀子,你就是找要十兩,也是肯的!”
李佑滿臉疑問。
王忠答道:“先生看來不信鬼神,不常進廟罷。本縣城隍廟和關帝廟爭香火爭得厲害,因爲這倆神仙管的事多有雷同了。今年不知爲何那關帝廟香火日盛,城隍廟就冷清了些。那戴廟祝必是想借祈雨這機會擡神遊街,大造一個獨家聲勢挽回局面,招徠香客吸引香火。倒給你錢也要辦的。”
王忠說到這裡,忽然覺察到了什麼,立刻改口道:“先生你深思慮,必有定計的,屬下不明真相,自作聰明胡言語多了!”心想我就不信你這樣的人不明白這個,必然是那神婆許了你好!
自己還真是欠缺經驗啊,李佑心裡慨道,油水到了邊都不知道怎麼吃進去,還得靠老道的人去提醒。
不過亡羊補牢猶未晚也,跑得了廟祝跑不了廟。神的錢,勒索起來不會引發民憤,更不覺得良心不安。更何況本縣還有這麼多家廟。
再說那城隍廟的戴廟祝,見自家娘子不但順利辦了事,居然還領回十兩經費,心裡不由得疑慮萬分疑神疑鬼:爲何李典史不索要好,反而撥給十兩銀子呢?自家娘子和李典史之間發生了什麼?
開始懷疑因爲娘子這顆紅杏出了牆,你賣臉去沒你賣!能佔點小便宜不用多掏好費就可以了,沒讓你犧牲自我拿銀子回來!於是戴廟祝在家裡鬧了一通,得那韓神婆指著神像發毒誓說絕沒有做出背叛夫君的茍且事。
雖然使戴廟祝稍稍對帽子安心了,但心頭疑雲還是環繞不去,晚上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想這衙門胥吏都是過雁拔的狠角,爲何偏偏李典史本次分文不取反而給了十兩銀子?實在令人捉不啊。
太詭異了!只見胥吏要錢,沒見過給錢的,這十兩銀子燙手的很哪。莫非是李典史想通過這一道手,安全的把銀子從庫轉到自家腰包?那樣的話自己真不能不識相,還得去拜一拜李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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