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李佑把小姑娘領回家裡。這麼長時間習慣一個人了,屋裡突然多一個陌生小姑娘,李佑覺怪怪的。
只見李佑靠在椅子上,髒兮兮的小姑娘抱著個小布包坐在牆角小板凳上,兩人大眼對小眼。
“你什麼?”李佑忽然問道。
小姑娘見李佑開了口,低下頭去回答說:“奴家沒有名字。”
“那便給你起個名字,看你這般瘦弱,以後喚你小竹罷。”李佑很果斷的說。
“是,謝老爺。”
“去院子洗洗臉!收拾利落了。”李佑終於忍不住一個小姑娘蓬頭垢面的形象,指著院子裡的大水缸說。
“是,老爺。”小竹起道。
兩聲老爺的李佑骨頭輕了幾兩,開始指派任務道:“老爺我要去衙門辦差。東房裡有米菜,晚上煮飯做菜,等我回來吃。”他這破院子,只有兩間房,西邊的一間充當臥室兼客廳,東邊的是廚房。
黃昏時候,李佑回來見院落、屋裡都打掃的乾乾淨淨,飯菜都煮好擺放在桌子上,十分滿意。小姑娘洗刷整潔,不顯得那麼邋遢了,大概也悉了環境,亦不再怯生生的。
李佑放下碗筷,小竹殷勤的拿起茶杯倒水遞過來,讓李佑很是安逸。考慮著下次發了工錢給買像樣的,省得渾如此破爛出去丟他李家的臉。
添了一張,每月一兩銀子工錢很張啊,幸虧家裡時不時給送幾鬥米,勉強維持得住。爲提高生活質量,要設法賺些銀子了。李佑正胡思想間,忽然見小姑娘了鞋,往他的牀上爬去,吃驚的道:“做什麼呢?”
小竹很傻很天真的說:“聽隔壁阿叔講,在城裡當婢,晚上都要和老爺一起睡覺的…”
李佑以手額,嘆道:“我家沒有這個規矩。”就是有這個規矩,他對這種營養不良的、乾瘦癟癟的、只有一雙大眼睛能看的豆芽菜也沒有興趣。
最後,拼了兩張椅子,搭著木板,讓小竹在廚房安歇。李佑的預算支出又多了一筆:需窄牀一張,紗帳一套。頭痛,兩項加起來這最差的貨沒幾錢銀子也買不了。
實在養不起,就丟回家裡服侍母親去罷…李佑不負責任的想。
這幾日李佑的徵收欠稅任務完的不是很好。別的那些個差役都是橫徵暴斂、敲骨吸髓的老手,李佑這種靈魂來自於二十一世紀的新鮮人始終做不慣這樣的事。
封建王朝的皇糧國稅,收起來是天經地義的,欠稅後果很嚴重。但欠稅的人家多半都是有什麼悽慘遭遇的人家,李佑總是不落忍,使不出狠毒手段便收不上銀子。
他能買一個小竹,在別人眼裡是做了善事救了一家,但能買十個一百個小竹麼?就連張三李四兩個幫役都有些怨言,抱怨跟著李佑賺不到什麼好。
現實總是讓人無奈,李佑習慣的想逃避現實,眼不見心不煩。但負差使,豈能說逃避就逃避?公堂之上陳列的大板子也不是擺設,這是領教過兩次的。
苦惱之下,李佑找黃師爺訴苦。
黃師爺聽後嘆道:“胥役之橫暴,路人皆知,故本朝規定無事胥役不得下鄉。但又不得不用耳,不收糧稅,朝廷以何用度。”
“老先生救我,免掉我這收稅差事如何?”
黃師爺心生一計,便對李佑道:“李差役是會讀書寫字的罷。”
李佑簡直想翻白眼,暗道小爺我詩詞傳遍全城了,你還問我這等問題,“自然會得一些。”
黃師爺掌笑道:“妙哉,讀書然後明理,古人誠不欺我。”
老先生說的什麼糊塗話?李佑莫名所以。
黃師爺又道:“吾已有主意了,李差役暫且靜候佳音。”
這句話是懂了,李佑拱拱手退下。
黃師爺沒有食言,向東家陳知縣稟報道:縣衙差役李佑,縣尊教化,近日漸讀書明理,長存仁人之心,行差執事大違本心,不堪目睹生民困苦。可免去差役,轉爲六房書吏,以全其心,彰其行,並以獎掖知上進者。
黃師爺這理由真的很政治很玄幻,充分現了封建社會“人治”的髓,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白了這意思就一句話:李佑現在也算半個文化人了,還是去當差役有點暴殄天,不如當文員吧。
陳知縣判道:準!可擢典史。當然,正式的吏員要報到朝廷的,不過虛江縣此時有個吏員缺額,直接用李佑補上了。
一報一準間,李佑份便由衙役了小吏,這當然是非常可喜的變化。雖然衙役和小吏常並稱爲胥吏,但其實不完全是一碼事。衙役是屬於人、賤役,市井之流。而小吏怎麼也能算半個文化人,玩筆桿子的,天然就比衙役份地位高一些,名聲上更比衙役上得了檯面,雖然乾的齟齬事比衙役不到哪去。
想當年…也就是漢唐時代,小吏升大的例子很不稀罕,直到宋代,吏分流,小吏才了沉淪下僚的底層人士。
更何況,陳知縣直接把李佑提拔爲典史,那就不是普通書吏了,乃是小吏中的頭目級別了,雖然仍是不流的、沒有方級別的吏目。
陳知縣提拔李佑也有他的原因。上次把朱老大人哄得很高興,使得陳知縣認識到,李佑能寫詩詞雖然對治縣安民沒什麼用,但是面上迎來送往吹牛打屁的場合,遇到了追求風雅的上司,卻是能派上大用場。
這也是一項特長,但若是低賤衙役,詞寫得再好那也本上不了席面。所以陳知縣趁此機會將李佑轉爲吏職,順便提拔典史,以後有需要的場合也能拿得出手了。
李佑喜從天降,這是典史啊!薪水…以後俸祿了,每月制度是米三石,當朝實發米一石、銀二兩,幾乎是捕快的三倍。終於養得起一個小姑娘了,李佑很欣。
他當即去找黃師爺表達謝,很晦的表示師爺孤在外地多有不便,李家要贊助一些生活費。黃師爺斥責說:“吾引你爲腹心之人,豈爲這幾兩銀子?”
喜訊傳回西水鎮,李家知道李佑當了典史後,足足買了五兩銀子的香火,燒的宗祠濃霧滾滾,有鄰里之曰:“李家宗祠冒青煙矣!”
就是李佑不知道陳知縣的本意,也不知道他自己肚子裡還有多詩詞可以抄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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