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好險……]
在自己居所的室,枯羊聚會神地瞧著面前桌案上所擺放的那片瓷杯的碎片,瞅著瓷杯碎片側那個潦草而模糊的“詐”字。
詐者,詭計也!
只要有點腦子的人都能想到,這顯然王建的堂兄王亮為了提醒並且警告王建而塞給他的。
深思了片刻,枯羊舉起那片瓷杯碎片把玩著,搖頭說道,“王建,你堂兄可是個機警而聰明的人呢!”
王建聞言一愣,疑問道,“大帥莫非已經參末將堂兄在瓷杯碎片上所刻之字的含義?”
聽聞此言,枯羊搖頭說道,“無非就是報警訊於我等罷了,還有何含義可言?——多虧了王亮乃你堂兄,你二人堂兄弟之堅不可摧,否則,此番我等必死無疑!”
“……”王建與徐常面面相覷,面不解之。
“此番可真是大意了!”緩緩站起來,枯羊負背雙手在室踱步,口中冷冷說道,“真是想不到啊,我原以為可設計助周軍一臂之力,鏟除伍衡結束這場戰事,卻沒想到,那伍衡竟然早已預料到此事……等等!”說到這裡,枯羊面微微一變,瞇了瞇眼繼續說道,“如此說來,伍衡之所以要拆散阿虎的金陵天權軍,全是因為我枯羊麼?——那個家夥,從一開始就沒打算信任我,將我留在帳下聽用!”
與徐常對視一眼,王建一臉不解地說道,“大帥,末將越聽越糊塗了,伍衡何以變要加害大帥了?——雖然這麼說有些不合適,但伍衡確實是給我牛渚天樞軍擴編到了兩萬人,這難道不是伍衡想拉攏大帥的舉措麼?”
“拉攏我?他不得我死!”冷笑一聲,枯羊低聲音說道,“自從我與姐夫謝安的關系暴,伍衡那廝便不再信任我,全賴阿虎從中周旋,幾番懇求那廝,甚至用他自己項上首級為我擔保,這才我得以避免被閑置……如今阿虎已故,伍衡又豈會再信任我?——他不得我死,但是他不敢貿然殺我!”
“因為大帥乃名門公羊家後裔?”徐常試探著說道。
“不錯!”冷笑一聲,枯羊搖頭說道,“賴我公羊家祖輩澤,我公羊家乃南唐舊臣,先父更是力助初代太平軍總帥薛仁大帥攻克金陵,雖最後落得個滿門皆被誅的淒慘下場,但也因此獲得赫赫賢名。陳帥與公主殿下尚在時,伍衡之所以招攬我,無非也就是想借我公羊家賢名助漲聲勢罷了……而眼下他羽翼已、爪牙齊備,自然不再需要我公羊家的聲……”
“過河拆橋麼?還真是附和那家夥的作風!”徐常在一旁低聲罵道。
“過河拆橋也好,鳥盡弓藏也罷,他伍衡要殺我,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瞥了一眼徐常與王建二人,枯羊低聲說道,“你二人以為我何以有膽量來這廣陵?——來此之前,我斷定伍衡十有不敢殺我,牛渚之敗非戰敗之過,而金陵又非因我而失陷,若伍衡一意孤行要殺我,勢必會手底下的人寒心……楊姓的楊峪、衛氏的衛縐,太平軍初代時延續至今的有名的老卒脈,如今早已戰死七七八八。因此,若無重大罪名,伍衡絕不敢殺我,哪怕他心中清楚我枯羊有意投向周朝!”
“哦哦,原來如此……”王建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話音剛落他面微微一變,驚聲說道,“什麼?大帥的意思是,伍衡那廝已知我等有意要投誠於周軍?”
“啊,他心知肚明!”瞇了瞇一雙虎目,枯羊似笑非笑地說道,“我總算是想明白了……早前伍衡那般寵信阿虎,可為何阿虎死後我在廣陵替他辦後事時,他卻連來都不來一下。——原來他是故意做給我看的,為的就是我枯羊對他寒心,一怒之下投向周軍……他這是在我投向周軍啊!”
“這……”王建聞言面微驚,詫異說道,“恕末將難以理解。——伍衡下令擴編我天樞軍,又幾番盛厚意對待大帥,何以不是拉攏反而是迫大帥離開太平軍而投向周軍?”
“這便是伍衡做事的高明之!”點點頭輕讚一聲,枯羊冷哼說道,“那家夥看樣子已了我枯羊子,知我不在乎權柄而重義,因此故意薄虧待阿虎,我心中憤懣……”
“即便如此還是有些說不通啊……”徐常詫異問道,“若伍衡當真要反大帥,何以還要擴編我天樞軍,在我等手中多塞兵力呢?——這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麼?”
枯羊聞言搖了搖頭,忽然正問道,“平心而論,你二人覺得究竟有多人肯跟我等一同歸降周軍?”
“這個……”與王建對視一眼,徐常遲疑說道,“大概……不,至也得有個三五的吧?”
枯羊輕笑著搖了搖頭,低聲音正說道,“投靠周軍僅僅只是你我三人的想法罷了,再有就是加上犧牲的張奉,以及你我邊一乾親信護衛,至於底下的將士們……他們應該還是認為自己乃一名太平軍士卒。按我的估計,跟隨我等者超過三這已經是了不得了……”
王建聞言皺眉說道,“可是……”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抬手打斷了王建的話,枯羊低聲說道,“此事與在金陵那夜,那是截然不同的!——當時麾下將士們雲從,那只是因為阿虎設計扣押了我,又傳言要接管我天樞軍,因此我軍的將士們心中氣憤,故而反了阿虎。聽清楚了,是反了阿虎,而不是反了太平軍!”
“……”王建、徐常聞言一臉恍然大悟之,信服地點了點頭。
“多給我等一萬兵在伍衡看來無大所謂,因為只要他給我等冠上謀造反的罪名,保不定最先向我等亮出兵刃的,相反還是我等麾下的將士們……只要我等在謀事失敗後無法逃離這廣陵,我等手中的兵力,最終還不是得落到他手中?——不可否認,伍衡確實乃心機深重之輩!”
面面相覷之余,王建與徐常只聽得心驚膽戰。待半響之後,王建這才吞吞吐吐地說道,“照大帥這麼說,伍衡那廝豈不是希我等反叛?——這對他有什麼好?”
“當然有莫大好!”輕笑一聲,枯羊頗為篤定地說道,“我若是有意要謀反,則必定會設法聯絡城外的姐夫謝安。旁人暫且不提,若我枯羊真心實意要歸降周軍,姐夫勢必深信不疑,而這,便是伍衡所希的!——他希借我枯羊的手將周軍引城,一舉殲滅!到那時他再以勾結周軍的罪名將我枯羊收監斬,保管沒有一個人會提出異議!——於是乎,周軍除掉了,我枯羊也除掉了,我等手中的兵力,最終還是落到他手上!”
“嘶……”徐常聞言驚地倒一口涼意,喃喃說道,“虧我等還沾沾自喜,自以為伍衡不知我等謀之事,沒想到……”
“因此我才說,此番多虧了王亮!——不,應該是多虧了王建,若不是王建,王亮又豈會暗報我等如此機之事?”枯羊讚許地著王建說道。
“不敢不敢……”瞧著枯羊心中的讚許,王建心中歡喜,忽然,他愣了愣,疑問道,“等等……若此事當真如大帥所言,那堂兄何以不明確告訴我?”
枯羊聞言詭異一笑,低聲音說道,“那是因為,當時屋多半還有外人……而且還是一個份了不得的家夥!——是故你堂兄不敢明說,只能通過這種辦法警告你!”說到這裡,枯羊想了想,冷笑著繼續說道,“依我看來,若不是伍衡本人親臨,那就是五方天將之後軍天將張洪!——應該是張洪!若伍衡親臨南城門,則城門上的將士們勢必會雀躍不止,如此一來極有可能被我等看出不對勁;而若是後軍天將張洪……張洪本來就負責著整個廣陵的城防,你堂兄王亮亦是他麾下將領,他親臨南城門,理所應當,不至於橫生枝節!”
不得不說,枯羊雖然才智比不過長孫湘雨、李賢、劉晴那等堪稱妖孽的世間奇才,但絕對稱得上是心智聰敏之輩,稍稍一想,便推斷出了當時躲藏在屋的人乃後軍天將張洪。也難怪謝安曾說,此子假以時日必大。
“當時屋並無外……”說了半截,王建面微微一變,他忽然想起當時堂兄王亮在與自己談時曾幾次用眼瞥向屋的屏風,神亦有些不自然。
“屏風!——那張洪躲在屏風之後!”明白過來的王建驚聲說道,“怪不得我勸說堂兄與我等一同投誠周軍期間,堂兄曾幾次打斷我的話,當時我還以為是他不想聽,原來是屋有外人!”說到這裡,王建懊惱說道,“可堂兄為何不提醒我呢?若早知道屋有那張洪在,我也不至於將大帥的計劃全盤暴……這下好了!大帥的計劃被那張洪聽得清清楚楚!”
“你堂兄那是在保護你!”瞥了一眼滿臉懊惱的王建,枯羊正說道,“毋庸置疑,你堂兄當時很明顯是想提醒你,隻怪你不夠仔細罷了!——難道他還能手指屏風直說張洪躲在此?只要被張洪瞧出破綻,非但你堂兄命難保,你也絕對無法活著離開南城門!”
“可……”皺了皺眉,王建懊惱說道,“可大帥的計劃已被那張洪得知,那張洪得知便意味著伍衡那家夥早晚也會知曉,這可如何是好?”
“急什麼?”橫了一眼王建,枯羊慢條斯理地說道,“我方才不是說了麼?此番並非是我等打算謀造反,是那伍衡非要著我等這麼做,因此,泄不泄,無關要……眼下我等與伍衡好比就是在對坐下棋,雙方的棋勢皆能瞧得清清楚楚,關鍵在於下一步,即我等的想法,與他伍衡的想法!——相比此事,反倒是另外一件事更我吃驚……我原以為伍衡會死盯著廣陵西城門,而松懈對南城門的防備,沒想到,他竟然一下子就猜到我等打算在南城門手……這份機謀,實在是了不得,不愧是將陳帥拉下總帥寶座的梟雄!——與這等家夥對弈,若不打起十二分神,怕是結局難料啊!”
王建聞言笑道,“大帥何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末將以為,大帥亦是世間難得奇才,這不,伍衡那廝設下的詭計,輕輕松松就被大帥給破解了。”
枯羊終歸是年輕氣盛,聞言臉上不由出幾許自得之。
在旁,徐常亦恭維了幾句,旋即正問道,“大帥,既然如此,我等還在南城門手麼?”
“唔……”枯羊聞言深思了片刻,理清楚思緒的他,不對伍衡的深謀遠慮到佩服。
說實話,軍中誰都納悶之前只是後軍一名督糧將領的王亮何以搖一變為了南城門的守將,王建納悶,枯羊納悶,包括當事人王亮亦百思不得其解。
而現今,枯羊總算是明白了,他終於明白,伍衡之所以提拔王亮為南城門的守將,無非就是引枯羊在投靠周軍後準備行裡應外合之計時,選擇在南城門下手。理由很簡單,因為王亮與枯羊的部將王建乃堂兄弟,不出差錯的話,王亮多半會選擇與堂弟共同進退,而不是大義滅親。
畢竟堂兄弟間的親可要遠比如今已無幾分大義的太平軍重要地多,更何況眼下太平軍的局勢又不是如何的強盛,有幾個不想預先留一條退路?既然他枯羊這邊能夠搭上周軍主帥謝安這條路子,王亮又豈會置若罔聞,毫無意義地與太平軍一同覆滅?
而在看清楚這件事的前提下,伍衡設下了釣鉤食餌,將王亮破格提升為南城門的守將,坐等枯羊乖乖咬鉤。不得不說這一招極為高明,就連枯羊亦忍不住要讚歎伍衡的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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