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時不許殷紅豆靠近他。
殷紅豆也沒有要近伺候他, 只是想知道他每一天的變化。
奈何傅慎時不搭理, 除了做飯送進去, 跟他幾乎沒有任何流。
過兩日, 傅慎時發痘了, 殷紅豆送飯的時候, 聽到屋子里有痛苦的聲,細細碎碎的一點,像崽的嗚咽。
傅慎時從未這樣過。
殷紅豆躲在窗外聽著, 心里難得。
時硯在里邊給傅慎時涂藥,奈何沒有太大的作用。
傅慎時渾都在發熱,皮微紅,臉頰也是,燙紅的一片, 他閉著眼,眉頭蹙得的,雙肩忽然一,抬起的雙手不自覺地往上發痘的地方去, 到底還是忍住了, 雙手死死得拽住被子, 不去撓一下。
時硯也幫不上忙,只能像個木偶似的, 不知道停地給他涂藥。
是一陣陣的, 這一陣子過去了, 傅慎時略松了一口氣, 面蒼白地問:“臉上長疹子了嗎?”
時硯仔細檢查了一遍,紅著眼眶道:“沒呢,就脖子上有一點點。”
傅慎時痛苦地“嗯”了一聲,就沒說話了。
時硯出去打水。
殷紅豆蹲在門口,門一開就追了上去,問個不停。
時硯自去打水,緩緩地道:“發痘了,六爺很,但六爺忍著。六爺昨夜里好像不發熱了,今早又發熱了。”
“頭和嚨還疼嗎?”
時硯搖頭,背對殷紅豆,道:“不知道,沒問。”
“聽六爺聲音可聽得出來?”
“六爺說話,聽不出來。”
時硯打了水立刻大步進屋,殷紅豆快步在后邊追著,他扔下一句“臉上還沒長”,就進屋去,把門給鎖了。
殷紅豆并不關心傅慎時臉上長不長,滿心只惦記著他會,會難。
在廊下守了大半天,半下午的時候,屋子里好像靜了,耳去聽,傅慎時似乎睡了。
他睡了就好,睡著了總會些痛苦。
殷紅豆敲了敲門,時硯過去,卻并不開門,只站在門后問:“你要做什麼?”
“待六爺醒了,你替我取點兒痘漿,用棉花蘸取一點點。”
時硯沉默了半天,殷紅豆以為他走了,著嗓子喊了兩聲,時硯小聲斥道:“六爺不準,你走吧!”
殷紅豆聽到一陣淺淺的腳步聲,也就去了廊下坐著。
已經夏,殷紅豆穿了一件單薄的碧綠子,還是有些燥熱,去尋了把扇子打,靠著廊柱,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殷紅豆睡醒的時候,天暗了,一雙臂,冰冰涼涼的,站起,著窗戶往里看,卻看不清楚,了個指頭點在窗戶紙上,猶豫著要不要破一個,或者用樹枝,會安全一些,里邊忽然傳來低沉的聲音:“你若敢,我就時硯用深綢布糊上。”
“……”
他坐這兒呢。
傅慎時說話說得很慢,但聲音沙啞的很,仿佛很疲倦。
殷紅豆驀然心疼,當然也不去了,靠著墻壁問他:“現在怎麼樣了?”
傅慎時也披頭散發地靠著墻壁,下微揚,結突顯出來,上下兩下,他睫輕輕地著,齒微張,吐了幾口氣,才道:“熱,。”
還特別想抱在懷里,那樣肯定很舒服。
殷紅豆絞著袖子,不知道說什麼話才能安他,很平靜地同他商議道:“讓我取你的痘漿吧。”
傅慎時閉了一下眼,睫部一條線,他道:“紅豆,你實在不必。”
殷紅豆雙手扶在墻上,道:“我跟你解釋過了。而且我問了胡醫,接痘之法是有人在用的。”
傅慎時揚著角道:“胡醫還說了,只是聽說而已,沒見過。”
“我認定這個法子,我遲早會用的。”
傅慎時驀然睜開了眼,聲音又冷又冰:“紅豆,你從前不是這樣。”
從前多惜生命和尊嚴。
殷紅豆知道他有些惱了,耐著子解釋道:“你也知道我是什麼樣,不會輕賤自己的命。天花之狠毒,眾所周知,我若接功了,免于一死,否則傳到城里,我也只有等死的份兒。”
傅慎時不說話。
殷紅豆又道:“能的,肯定能,不過時間早晚。”
“那我也不想看著你先接,等有人接了你再接。”
殷紅豆心里著急,早些接了,也許還能照顧他幾日。
傅慎時還是不肯,便不說話了,殷紅豆輕輕敲了敲窗,他不搭理,還以為他又走了。
殷紅豆垂頭喪氣地靠在墻上,肚子也了,咕嚕咕嚕地著,一連了好幾聲,也不一下。
傅慎時的聲音又傳了出來:“你去用膳。”
“……”
殷紅豆對著窗戶道:“你一直都在?”
傅慎時沒說話。
殷紅豆抱怨道:“在你怎麼也不說話!”
“去用膳。”
殷紅豆又好脾氣地問他:“你想吃什麼?我去做。”
“你做什麼,我就吃什麼。”
傅慎時現在飲食當然宜以清淡為主,殷紅豆便去煮了粥,今兒早外邊送進來的青菜和瘦,煲了一大鍋,送到門口,時硯來來取。
殷紅豆也端著粥,站在窗外吃,傅慎時和時硯在羅漢床上吃。
殷紅豆嘗了一口,覺得不咸不淡,剛剛好,就問傅慎時:“粥還行嗎?”
傅慎時過了一會子,才回答:“還行。”
殷紅豆舀了粥,沒送進里,而是問他:“又難了?”
傅慎時坐著,著拳頭,皺著臉,寧心靜氣了一會子,等上不了,才重新拿起勺子,答道:“太淡了。”
“……”
殷紅豆有點兒氣,又有點歡喜,他難一點,就開心一點。
傅慎時一勺子粥正要送進里,才發現指里也長了疹,手腕一頓,到底還是把粥吃了。
三人就這麼隔著窗戶吃完了晚膳。
殷紅豆碗也懶得洗,就放在廊下,又跑去窗邊,靠著墻道:“我許久沒做菜,有些手生了,明兒我多放點鹽,就不淡了。”
傅慎時卻道:“不必了,我就想吃清淡點兒。”
殷紅豆翻個白眼,道:“那你還說太淡了?早知道剛才拿一勺鹽來添給你。”
傅慎時皺著眉頭,又笑了一下。
他為什麼會得要死的病,這要死的病,還讓他沒法抱。
這比死還難。
時硯收了碗,隨即在傅慎時的示意之下,拿了綢布過來,綁住他的雙手雙腳。
傅慎時就這樣靠在墻壁上,忍著難,偶爾還會因為忍不住而短暫地搐。
殷紅豆不知道他的狀況,又聽不見什麼聲音,便總是問他:“現在怎麼樣了?”
傅慎時有時候“嗯”一聲,有時候說“還行”。
殷紅豆知道他肯定是難的,便與他說些別的,給他講一些小故事。
傅慎時聽著,偶爾會等說了半天之后,道:“這個我聽說過。”
殷紅豆扯著角,道:“你怎麼不早說,我都說干了!”
傅慎時想笑……殷紅豆泥鰍似的,從前總有各種法子從他手底下逃過去,倒是很氣急敗壞,也不知道氣惱的時候,會不會跺腳。
殷紅豆也不是真跟他生氣,沒有跺腳,只是偶爾站累了叉腰而已,又跟他講別的故事,每講一個之前,就問他:“這個聽過嗎?”
傅慎時便答說:“沒聽過。”
殷紅豆輕哼一聲,道:“就知道你沒聽過。”
但還是要問,多問一句,他就說多一句話。
他多說一句,就一句。
能多聽一句是一句。
殷紅豆說了半天,傅慎時就問:“你不嗎?你不累嗎?”
啊,累啊。
但是忘了。
殷紅豆代他:“我去去就回,你等我。”
說罷,就回去拿了個壺和板凳過來,坐著道:“好了,我回來了,不了,也不累了。”
傅慎時笑話:“你機靈勁兒,怎麼時靈時不靈。”
殷紅豆灌了一口茶,面頰浮紅,道:“要你管。”
還不是滿心想著他,所以忘了。
兩人還是說到了天黑,傅慎時桌前的蠟燭都快燒了,他催著回去睡。
殷紅豆悄無聲息地打了哈切,說自己不困。
傅慎時又冷淡地回:“是嗎?我困了。”
殷紅豆吹著冷風,提著茶壺回去了。
其實知道,傅慎時本是難得不能正常睡覺了,否則下午也不會睡那麼久,不過心疼而已。
殷紅豆也的確累了,回去洗漱之后,倒頭就睡。
傅慎時睡不著,他很想睡,晚上多睡一點,白天就能跟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