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單上一片紅。

臥室線似乎要比平時暗些, 又像沒有。

易胭自己也不清楚了，記得進來時黃昏還是亮的。

現在天黑了, 什麼都看不見了。

床上的易檬睡覺了, 睡了一個再也醒不來的覺。

易胭也沒。

仿佛只是平常一次的母冷戰, 如果真的是冷戰就好了。

月爬染云層, 天愈晚。

很久易胭才開口：“再不起來飯快冷了。”語氣平淡, 似是再正常不過的一次談。

黑暗中無人回答。

易胭小聲笑了下：“是不是知道飯早冷了干脆不起了？”

安靜。

“再不起來晚飯都不給你吃。”

“聽到我話了沒有？”

只有一人氣息聲。

易胭直接喊名字：“易檬，你再不起來我以后不理你了。”

你不是最怕我不理你嗎？

床上的人沒有一回應, 易胭指尖上床沿，索到易檬的手，沒有一溫度，冰涼黏膩，染了易胭一手。

易胭將手抓在手里：“睡覺也不蓋被子。”

“你是不是再也不想醒了？”

黑暗中易胭就這樣一人對話，仿佛從始至終不知屋里只有自己一人。

易胭還將易檬手握在手里：“不想醒就睡吧, 不吵你了。”

松開易檬手, 拉過被子幫掖掖被角, 做完這些才離開易檬房間。

像是知道易檬走了, 又似是不知道走了。

易胭打了個電話，聯系了派出所。

一整通電話的容，去世, 割腕, 出據死亡證明書。

平靜得不似人已去。

擱下電話, 易胭靠在客廳沙發里, 頭枕在沙發背上, 側的手機屏幕熒微亮。

天上月從落玻璃窗這邊走到那邊。

殯儀館來接走易檬尸，易胭回到家，到玄關從所未有覺得這套房陌生。

易檬關戒毒所那兩年，易胭自己住這房子兩年，那時也沒覺得這房子太大，知道易檬總有天會住回來。

可現在人回不來了。

往后這房子就一個人住，也不用再等人回來住。

這種變化來得太突然，易胭一時沒適應。

直到手機鈴聲響才回神，來電顯示是蘇岸。

易胭這才發現從昨晚就沒聯系過蘇岸，蘇岸估計也忙，現在才空打電話過來。

易胭接了電話，走進屋。

電話接起，蘇岸問一句：“昨晚怎麼沒接電話？”

易胭忙了十幾個小時，都忘了喝水，走進吧臺倒了杯水：“你昨晚給我打電話了？沒看到。”

熬徹夜的嗓帶著啞。

說出一個字眼蘇岸便能發覺不對勁。

“你是不是想問我發生什麼了？”易胭截住他話頭。

蘇岸冷淡否認：“不是。”

他問：“你現在在哪，我過去。”

易胭從昨晚就于一種麻木狀態，知不到，甚至哭也沒有。

現在因為蘇岸這句話，忽然有點鼻酸。

人啊，一被寵就脆弱了。

易胭沒抗拒蘇岸：“在家，我請假了。”

蘇岸也沒問什麼，道：“把你手里的水喝了。”

易胭徹夜沒睡，又忙活多個小時，嗓子都快冒煙，但忙起來也注意不到。

“耳朵真靈啊，”易胭笑了聲，“我倒水的聲音都聽得到。”

蘇岸沒答話，只說：“喝了。”

易胭聽到蘇岸那邊關車門聲，他說：“等我過去。”

易胭杯沿搭上邊，忽然了他聲。

蘇岸嗯了聲。

易胭忽然仰起頭，咬咬牙，出幾個字：“走了。”

像是用了很大力氣，又像是虛弱無力：“我媽。”

話落那瞬，蘇岸那邊瞬間沉默。

兩人之間的氛圍生出一冰冷，出現得詭異。

但易胭沒去注意，還昂著頭，沒什麼淚意，本就是不怎麼哭的人，或者說，是后來變得不哭了。

“聯系派出所出據死亡證明了沒有？”蘇岸問。

“嗯，事都弄完了，”易胭說，“明天下葬。”

原生家庭原因，易胭要相比一些同齡人獨立，有事都習慣自己解決，昨晚理事也都是下意識的，甚至都沒過找蘇岸幫忙的念頭。

“什麼原因？”

“自殺，”易胭苦笑了下，“這幾天哪里都不對勁，我怎麼就沒發現。”

蘇岸：“不怪你。”

“知道，”易胭說，“自己做的事為什麼要怪我。”

嘆口氣：“也不想我怪自己吧。”

“走的時候難嗎？”蘇岸這句話落，易胭一愣。

端手里的水都忘了喝。

易胭印象里蘇岸跟易檬沒怎麼見過面，甚至連一句話沒說上過，再者蘇岸格冷漠，基本上不會對人的生亡過多在意。

正是因為易胭了解蘇岸，才知蘇岸問這個問題有多奇怪。

這不是蘇岸會問出的話，對象是的話還有點可能，但這話對象是易檬。

蘇岸似乎能清所想似的，未等易胭問，說：“是你母親。”

易胭本就疲憊，沒再想剛才那問題，回答了蘇岸原本問的：“割腕那方法估計從電視上學的。”

“心理其實比平常人健康不，甚至比我還健康，”易胭笑了下，“肯定沒想過自殺。”

蘇岸一直聽易胭說。

“為什麼不選吞安眠藥呢，”易胭角的笑慢慢慘淡，“吃了安眠藥那幾個小時里還能救得回來。”

“算了不說了，”易胭繼續端水喝，“先掛了，你開車。”

蘇岸嗯了聲，掛了電話。

易胭去沖了個澡。

出來時蘇岸還沒到，市局離家不近。

上套了件浴袍，易胭進了易檬臥房。

昨晚很多東西都清理走了，帶的床單和被子，現在臥床就空一個床墊。

易胭看了幾秒，轉出去關了門。

蘇岸很快到了，易胭到玄關開門，他手里拎了飯進來。

“我就說你怎麼這麼久才到，”易胭看他打包的外賣，“買飯去了？”

蘇岸瞥了一眼。

易胭瞬間看出他在想什麼，他進屋跟在后：“我不是不吃飯。”是昨天沒空吃飯。

蘇岸自然也知道，所以也沒說什麼，將飯菜擱上吧臺：“過來。”

像往常任何一次，易胭順從走過去，蘇岸沒跟做別的，兩人就坐在吧臺安安分分吃完一頓飯。

即使昨晚沒吃，易胭還是吃得不多，但緒上卻看不出什麼大問題。

幾樣菜沒幾筷子，很快就吃完了。

托腮看著蘇岸：“這幾天還是很忙？”

蘇岸嗯了聲。

易胭看他慢條斯理吃飯，沒說話了。

蘇岸吃飯也不喜歡說話，易胭就這樣沉默陪他吃完，又是蘇岸解決了多余的菜。

易檬的事還沒完全解決，易胭跟醫院請了三天假。

吃完飯易胭也沒什麼事做，蘇岸去浴室沖澡，沒什麼事做進了臥室。

昨天下午開始易胭就沒進自己房間過，倒在床上，也沒玩手機。

易檬走的這幾個小時里，易胭就像做了場夢，一場迷糊卻又清醒的夢。

清清楚楚記得把所有事都做了，可是又像沒做一般，理易檬的后事就像機般行事。

易胭睜眼盯了會兒天花板，臥室采很好，落地窗外太過明亮。

被亮照得難，易胭起想拿個眼罩，手肘撐起上半，手正想去拉開柜屜。

下一秒手停在半空。

桌面上一張白紙黑字，上面著一塊玉。

這塊玉易胭并不陌生，是那個男人送易檬的一塊玉佛。翡翠玉石，剔均勻，價值不菲。

易胭已經很多年沒見過這塊玉，還以為易檬丟了。

記得小時候易檬經常跟說，你爸爸說這個會媽媽保平安啊。

平安平安，的一生從沒平安過。

也不知為何，易胭原本麻木的緒忽然出現一裂，一痛覺后知后覺泛起。

易檬走之前甚至還想把這個保平安的玉佛給。

這個傻子，怎麼還相信那個男人呢。

易胭坐起拿過了那塊玉。

下面一張紙，紙上第一行還是易胭醫院的名字，是易胭隨手扔在家里的本子。

易檬給寫了信。

在看到易檬字跡那刻，易胭有點不過氣。

直至此刻，他仿佛才有了易檬已經不在了的實，心臟瞬間像被人一把攥住。

很清楚，易檬自殺，很大部分是因為不想制于映沙。

鼻頭泛酸，角卻還是牽強笑了下：“怎麼那麼俗，還寫信。”

易檬沒讀過多書，字有點歪扭。

幺兒：

你現在在干什麼？媽媽肯定在想你，是不是又要說我麻了，麻我也要說。

從以前媽媽就一直是你的拖油瓶，總給你添麻煩，我惹你生氣了你還要罵我，可媽媽真舍不得你啊，可媽媽也要走了。

吸毒這種東西戒掉很難，最好的就是一開始就不要，可是我了，還把你氣得不行，背著你吸，你是不是對我很失。

我不想吸毒了，不對，是從來就不想吸，就算死也不想吸毒了。這種東西是魔鬼，映沙會一直利用它控制我，然后欺負你。

映沙和你爸，都是壞人，媽媽最喜歡的就是你了。

可現在我要去找他了，雖然他是壞人。你別罵我好不好，我去找他，但不跟他說話，不會跟他好。

你要好好的，記得辦婚禮，緝毒好，早點把那些害人東西都弄掉。

好像沒什麼說的了，是不是沒看到錯別字，不懂的字我查手機啦。

……

白紙上，有一圓形褶皺，易檬的眼淚。

寫得再歡也哭了。

這封信字不算清秀，但還算可。

可再可都不見了。

易胭腦中一弦終于崩掉，此刻才完全反應過來易檬已經不在了這個事實。

眼淚瞬間潰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