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則在心里掠過幾個學校的名字。
省會既然是省會, 教育資源自然是最好的,不公立學校多, 私立學校也多。
這一帶就有三家, 其中兩家收人比較嚴格, 必須學生家長一起通過面試才能上;還有一家學條件相對寬松,但學費比較貴, 很多中途轉學的、通不過其他學校學考試的學生大多會選擇這一家。
相對來說, 校風學風當然是前兩家好點,可不管公立私立, 好學校難進是肯定的。
所以, 這小孩很可能是送去那家學條件寬松的私立中學。
“是轉到星晶中學吧?”陸則報出學校名。
小孩明顯又僵了僵。
老板倒是有些驚訝:“你怎麼知道?”
雖說星晶中學是私立學校,不過前兩年市里要求所有中學統一校服,不能搞特殊, 所以他養子的校服和其他學校的校服沒什麼區別, 從這上面是看不出學校來的。
陸則說:“這一帶的三家私立學校里面這家比較好進。”
“哦哦,是啊。”老板點頭,“本來我們想帶小堯去考其他兩家,可他們明確說學位滿了, 不收轉學生,我想著初中也就兩年多了, 就讓小堯去星晶試試。”
“他的頭發是不是長了。”陸則抬手了自己的劉海向老板示意,“劉海遮住眼睛,看書不方便吧,時間久了會傷眼。”
“我也這麼覺得。”老板算是找到知音了, “我早讓他自己去理發了,他膽子小不肯去。最近我老婆要去岳母那邊陪護,我又在忙店里的事,想著都暑假了,一時也沒特意騰出空陪他去剪。小堯,聽到沒,這哥哥也說頭發剪短些好。”
小孩手下意識地攥著服下擺,把的擺抓得皺。
陸則若有所思地看著小孩。
小孩一直半垂著頭,像是藏著什麼怕別人發現。
陸則沒說什麼,喝了口西瓜。
果然鮮甜。
小孩陸續把其他人點的果端出來。
小孩走最后一次時,陸則放下喝了大半杯的西瓜,對小孩說:“會場太大,廁所不好找,你可以帶我去嗎?”
小孩還沒回答,老板已經開口:“小堯你快帶這位哥哥去吧。”
開店這麼久,老板看人還是有點眼力的,他看得出這群客人絕對不是壞人。
就憑陸則那張臉,他真要想干點什麼壞事,沒跑半天肯定該被抓!
小孩見老板已經答應,只能緩緩走到陸則邊。
陸則起跟在小孩后面,和他一起往廁所方向走。
兩個人都沒說話,等離開鮮榨果店一段距離,陸則才開口:“我是學醫的。”
小孩微微一瑟,很想拔就跑。
“你養父很你。”陸則說,“他說起你的績時,比自己賺了大錢還要開心,你會是他的驕傲。”
小孩停下腳步,僵直著背脊站在那里。
陸則說:“你在瞞和逃避。”
小孩不吭聲,手又下意識地抓擺。
陸則說:“瞞不可能長久,逃避解決不了問題。”他注視著小孩頭頂出的發旋,“你的左眼怎麼了?”
小孩渾一,抬起頭看向陸則,眼里盈滿了淚水。
陸則看到小孩遮住眼睛的劉海散開了,出平時總藏起來的左眼。
他眉頭一跳,抬手輕輕掀起小孩的眼皮,發現小孩左眼晶狀不僅渾濁無神,還有些變形,恐怕是了外傷。
這況一看就非常嚴重。
陸則嚴肅地說:“你應該第一時間去醫院。”
“萬一他們不要我了怎麼辦?”小孩吸著鼻子,眼淚簌簌往下掉,“好不容易有人收養我,萬一他們不要我了,我該去哪兒?”
他那麼努力學習,那麼努力討好養父母,那麼努力地想要當他們喜歡的那種小孩,就是想要讓他們別拋棄他。
可是,他一只眼睛看不見了。
他這眼睛了這樣,他們不要他了怎麼辦?
他就想先瞞著,一只瞞到瞞不下去為止。
陸則嘆了口氣,問:“什麼時候傷到的?”
“期末的時候。”小孩回答。
“怎麼傷到的?”陸則追問。
“摔,摔到的。”小孩開始結。
“你在說謊。”陸則語氣很平靜。
小孩閉上。
他害怕,害怕自己眼睛真的會壞掉。
他害怕養父母會發現。
他害怕養父母會拋棄他。
“你這樣不行。”陸則說,“人有強大的免疫系統,會幫你清除里的異常質。人的眼睛里面有些質是免疫系統沒有接過的,如果眼睛了外傷,這些質就有可能暴出來。這樣一來,免疫系統就會把這種質列清除名單,不僅攻擊到損傷的那只眼睛,還可能攻擊你沒到損傷的另一只眼睛,到那時,你很可能徹底失明,兩只眼睛都保不住。”
小孩變了臉。
只瞎了一只眼,等眼睛看起來不那麼嚴重,他就可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可要是兩只眼睛都瞎了,他可就真的了廢人了。
到那時候,哪怕養父母還愿意接納他,他自己也不想再拖累他們。
他們都是很好很好的好人。
小孩六神無主地落下淚來,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到底只是十來歲的孩子,哪怕經歷有些坎坷,心也還不,哪里得了這種可怕的可能。
“他們已經對我很好了。”小孩哭著說,“他們花那麼多錢讓我去那麼好的學校上學,我怎麼能再給他們惹麻煩?”
他真的好害怕啊。
一開始他也把被欺負的事告訴過老師,可是老師本不理他,還說對方是校董的兒子。
校董很有錢,認識很多人,校慶時連市里的領導都請來了。
大家都怕他兒子,要是他把事鬧開,養父母會被他連累的。
老師那邊不理,家長那邊不能說,那些人知道他這個“鄉佬”還敢和老師告狀,越來越變本加厲。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
小孩噎著把事告訴陸則。
轉學生大多引人注目,如果他是心理素質好、長相出眾、格活潑的類型也就罷了,偏偏他是鄉下來的,和私立學校的同學格格不,不上什麼朋友。
他轉過來的第一次考試名次不是很理想,剛好比校董兒子高一名。
就這麼小一件事,校董兒子因為被同伴調侃“考不過一個鄉佬”,開始堵他在廁所欺負。
有了校董兒子領頭,其他人也開始明里暗里地孤立他、欺負他。
這次期末績出來時,他考進了年級前一百,特別高興,結果下樓梯不小心撞到校董兒子,又被拖進廁所一頓拳打腳踢,還被扇了二十幾個耳。
他左眼就是那時候開始有些模糊。
當時他撒謊說冒,每天戴著口罩、穿著冬天的校服,遮擋住上的傷。
養父母因為他比較敏,從來不迫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當他表現得不自在的時候就盡量什麼都不問,想讓他慢慢融這個家。
他真的很想當養父母的兒子。
他多麼想有自己的家。
陸則說:“什麼都能拖,病不能拖。病向淺中醫,小病會拖大病,小傷會拖大問題。”
至于學校里的問題,遇到這種事還是該告訴家長。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肯定該懂。
越是有頭有臉的人越看重名聲,絕不會放任事態惡化。
那個校董如果真的有錢有勢,結識許多大人,那他更應該惜羽。
要是對方明知道兒子做了什麼還繼續縱容兒子,那他本人應該也不可能走太遠,遲早要栽跟頭。
兒不是生了管吃管給錢就好,不好好教育不僅禍害自己,還禍害社會。
學校本該是最安全的地方,對方為校董卻縱容兒子把它變修羅場,這學校還想不想繼續開下去?
陸則注視著眼前的小孩。
不是親生的孩子,哪怕有心想親近免不了也有種種顧忌,尤其是小孩表現出閃躲意圖時,他們會更加小心地對待他。
所以在這孩子有意的瞞下,他的養父母很難發現他在學校到霸凌的事。
“不要拿自己的當兒戲。”陸則認真告誡。
“我知道了。”小孩微微抖著,聲音也帶上幾分音。
陸則說:“你回去吧,我自己去個廁所。”
他又不是沒來過這個食城,看一眼大門旁的指引圖就記下了,找個廁所再簡單不過。
小孩沒想到陸則真的要去廁所,愣了愣,乖乖點頭。
他一個人越過人群往回走,抬手掉臉上的淚珠子。
要是陸則一直勸他向養父母坦白,他可能還是不敢說。
幸福得來不易,他不敢冒任何失去的危險。
要是他帶來的麻煩太大,他們可能真的會不要他。
可陸則沒勸這個。
陸則只是說,他這只眼睛壞了,可能會連累另一只。
陸則只是讓他早點去醫院。
陸則是學醫的,他的話肯定不是在嚇唬他。
真要嚇唬他,陸則語氣不會那麼平淡,表也不會那麼平靜,更不會讓他一個人回去和養父坦白。
他不能變瞎子,絕對不能變瞎子。
小孩回到鮮榨果店前,淚痕已經掉了,眼睛卻還是紅紅的。他走到養父邊,哽咽著喊了一聲:“爸爸。”
在為新客人榨果的老板一愣。
平時這孩子很害,很主這麼喊他們。
老板低頭看去,才發現小孩的劉海被弄開了,出無神的左眼。
老板立刻張地問:“你這眼睛怎麼回事?什麼時候弄的?是不是剛才在哪里摔傷的?剛才那位客人呢?”他看向裴舒窈一行人,想找到陸則的影。
“他去廁所了,沒有回來。”小孩紅著眼眶說,“我這眼睛,不,不是摔的,期末的時候就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孩:他說的是真的,不是在嚇唬我!QAQ
小陸:不,我就是在嚇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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