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已替換~
做賊心虛。
這是晏子欽唯一能想到的,兩指夾著當票,被燭一,上面的墨跡還很新,應該是今天事發后匆忙準備的。
其實,他們大可不費這些周折,因為晏子欽那天在娘娘廟注生殿里見到的只是一懸梁自盡的尸,沒有任何對丁珷不利的線索,無論是到了刑部大堂還是大理寺,就算在圣上面前,他也不會說一句并非親眼所見的事。
只是不知,唐書吏今天連夜來找他,究竟是京兆尹的意思,還是丁謂的授意,或是兩者兼有?可無論如何,當票不能收,若是收了,意思就變了,就算說的是真話,也會被認為是收了好后的偏袒之詞。
“意思我明白,可東西不能收。”晏子欽說著,把當票放在桌上,推回唐書吏面前。
唐書吏又笑起來,每一寸皺紋都隨之綻開,在火下顯得蒼老而古怪,他沒當票,只是著手道:“晏大人,您看……卑職也只是代為轉,您不收下,上面的人心不安。”
晏子欽道:“心安與否,還不是看老先生一句話?”
兩人對視,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唐書吏將當票揣進袖口,起道:“晏大人不愧是甲榜魁首,果然是明白人,一定代為轉達,天不早,卑職告退。”見晏子欽也起,又道:“晏大人不必送了,外面有人接卑職回去。”
人走遠后,晏子欽臉上的笑意漸漸收斂,最后凝滿面寒冰,恨恨長嘆一聲,猛地將唐書吏留下的“證詞”拍在在桌上。
聽唐書吏臨走前說的那句話,言下之意是丁謂早有準備,已經在自己家附近安好了人,本沒打算讓唐書吏孤前往,倘若他今晚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或是出半分要和丁謂對抗的意思,恐怕明天能不能安然無恙地出現在刑部大堂上還是兩說。
坐回椅上,一冷風從窗戶隙鉆進室,把桌上的證詞吹得沙沙作響,晏子欽拿起來放在膝頭觀看,見上面寫的無非是死者的著以及現場狀況,諸如赤紅褙子、緋、白綾繞頸、手掌下垂,和當時的況基本相符,只是有一句很蹊蹺,引起了他的注意。
腹部無隆起。
腹部無隆起?晏子欽盡力回憶著當時的景象,似乎記不起尸腹部的況,因為曲夫人當場昏厥過去,晏子欽的注意力很快轉移到岳母上,對尸的印象只是浮掠影的一瞥。
不過,順著這句話反推,倒是大有玄機,若是一個人腹部隆起,那麼最大的可能就是已有孕,這份提前準備好的證詞中竭力強調這個本不該被強調的細節,那麼事實很有可能指向相反的方向——阮卿卿生前已有孕!
人有孕不是什麼稀奇事,可當一個□□有了孕時就另當別論了,有宋一朝,雖然如云,員和□□間的軼事也被世人津津樂道,可依照律法以及男大防的觀念,員和□□的往只能止步于神,可發生的關系也僅限于宴席上的歌舞之歡、詩酒之樂,至于銀屏玉枕、翠衾紅蠟之類的韻事,則屬于贓私罪的范疇,被稱作“踰濫”。雖則如此,私下依然有風流之人不甘于可不可即的曖昧,擅闖忌之門,一旦被揭發,當即斷絕升遷之路,必須十年以上沒有再犯,才有可能被拔擢。
雖不是被罷免,可經過十年的棄置,仕途已經毫無前景可言,縱使十年過去,可預見的只能是更灰暗的前程。
丁珷一定是玷污了阮卿卿,甚至讓有了孕,只要這件事不被捅破,晉國公還有回轉的余地,可若是被認定為犯了踰濫之罪,丁珷就毫無前途可言。
晏子欽一邊想,一邊背著手走回臥房,明姝正坐在炭盆邊給他做風帽,抬頭發現他居然又忘了穿披風,上只有一單薄的直裰,就這麼從外面進來了。
“你是真不怕冷還是怎麼?分明凍得雙手冰涼,卻總穿紙糊的樣子在冰天雪地里晃。”明姝說著,用熱水澆洗他凍得發紅的手。
直到洗漱完畢躺在床上,靠著暖和的晏子欽嘆這個“小火爐”真棒,明姝才意識到,從進門開始一直是絮絮叨叨地自說自話,晏子欽沒什麼反應,而且經常托著下——他思考時總是這樣。
明姝輕輕拍了他一下,道:“那個書吏和你說了什麼?”
晏子欽翻了個,還沉浸在思考中,心不在焉道:“丁珷的事……”
“他讓你做偽證?”明姝問道。
晏子欽道:“也算不得偽證,我問你,你還記得娘娘廟里那尸是否有孕?”
明姝詫異道:“我又不是神仙,怎麼能一眼看出人家有沒有孕?但是肚子癟癟的,就算有也不足三個月。”
晏子欽道:“幸好幸好,不至于做偽證,也不至于和丁謂反目仇。”說罷,摟著明姝沉沉睡去。
是太累了吧。黑暗中,明姝睜著眼,僅靠炭火的微看著他的眉目,就算在睡夢中也是皺的,輕笑一聲,想溫地平他眉間的川字,卻忽然覺床鋪一。
晏子欽的到了,好重……
果然,第二天一早,刑部的人就過來知會了,請晏子欽散朝后去刑部大堂一趟。天下之事雖多,可終究逃不過皇帝的耳目,晏子欽之前,已向集英殿里的幾位學士報備過了,可家突然下旨召他過去面見。
這位年的家也有些怪癖,史載“仁宗四時夾,冬不爐,夏不扇”,他四季都穿不薄不厚的夾,夏天不覺得熱,冬天不覺得冷,因此從不用扇子、炭火。此時,他正在文德殿中休息,空闊的殿宇中因為沒有爐火的熱氣而顯得有些冷,因剛散朝,家還未換下繁復的真紅圓領大袖朝服,雖是休息,卻依然端坐于座上,遠遠去,威嚴而溫厚,和的眼中始終帶著善意。
晏子欽是臣下,雖然伴駕近半年,卻一直不敢直視圣容,今次下拜后,家屏退了旁人,只留下晏子欽,道:“晏卿家,請平吧。”
晏子欽起,家卻又道:“我有一番話想和你說說,你上前來,聽好。”
晏子欽一愣,不稱朕而稱我,很顯然,這次談話并非君臣間正式的召見,那麼會是什麼?他已預到和接下來在刑部的事有關,于是依言上前,第一次和天子如此接近,他的心跳得很快,可腦中竟是平靜的。
“我把你調京中,留在邊,自然有我的考慮。利劍終歸要出鞘,不該出鞘時卻要懂得藏鋒,你可明白?”
晏子欽眼中微閃,拱手道:“臣教。”
家笑道:“你既明白就好,天下之水可清可濁,可只要能載起社稷這艘大船的,都是有益的,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攪波瀾,天下之水,牽三江,帶五湖,一縷風便可卷起千重浪,該做的,就是讓船平穩地行駛下去,泥沙不是一日混的,更不能一日淘凈,你去吧,替我在晉國公面前守好這池靜波。”
這就是帝王之吧,權衡為首,善惡為次,有了家這番話,晏子欽的肩頭輕松起來——家知道他的苦衷,所以提前安他,就算他做出了有利于丁謂的舉證,家也毫不會懷疑他的忠誠和立場。
因為現在時機還沒到,社稷之舟上,前有太后的勢力,后有以丁謂為代表的權臣勢力,皇權困在中央,不能失去任何一方的平衡。
晏子欽領命告退,他忽然意識到,在權力的此消彼長面前,是非已經不重要了,無論自己說的是不是實,最該做的,都是暫時維護丁謂派系的穩定,想通這個關節,他反而可以更從容地站在刑部大堂上,說出早已在心中默念了千百遍的證詞。
雖了疑犯,卻依然能夠上座的丁珷大笑起來,笑聲回檔在大堂高拱的穹頂下,若在往常,嫉惡如仇的晏子欽一定會按捺不住將昨日唐書吏前來行賄的事抖落出來,懇請刑部重審此案,可現在,他知道,丁珷肆無忌憚的笑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斬草除的結局。
越是鋒利,越要一擊斃命。
消息傳出去,丁謂很滿意,他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見見這個年輕人,看看他究竟能“通”到何等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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