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空氣很涼, 許應坐在病床上塌著肩膀，頭發糟糟的，滿臉菜。

“自己在這兒躺著老實點兒麼？”蘇盈袖看著他，把手進白大褂口袋里握著一個小小的暖手寶, “要是, 就先不給你找護工, 我已經告訴阿姨了，一會兒跟叔叔一塊兒過來看你。”

許應蔫蔫的點點頭, “......行。”

“給你了食堂的粥, 多喝水，多排尿，要是這兩天能自己排下來就不用手了。”蘇盈袖說著，笑容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我記得取石后是要尿管的, 你要是不想這罪......”

說到這里就停下來了, 許應倏地抬頭，震驚的看著，“......Pardon？”

“我說......”蘇盈袖忍著笑, 準備重復一遍剛才的話, 還沒開始, 就聽他大喝一聲，“不許說！”

然后拉著被子一骨碌倒回床上，用被子捂著臉，可能因為作幅度太大，扯到腰，蘇盈袖聽見一聲悶悶的哼聲。

“......沒事的，就一兩天。”蘇盈袖扯扯他被子, 安道。

許應背對著，只出烏漆漆的一個后腦勺，滿心的絕，特麼的一個輸尿管結石搞這樣，真是三十幾年的洋相一天全出盡了，讓他以后怎麼見？！

還沒緩過勁來，就聽見背后這人又嘀咕了一句：“不是說當律師要禿頭？也不禿啊，難道是還沒到時間？”

許應：“......”一時間竟分不清這是夸獎還是詛咒：）

見他僵著子不吭聲，蘇盈袖看看時間已經七點四十了，忙道：“我先走了啊，要上班了，一會兒早飯送來自己吃，忙完再過來看你。”

說著把手從口袋里出來，塞給他一個東西，“暖暖手，舒服點。”

“......嗯。”許應接住給的東西，暖乎乎的，好像能從手心一直綿延至心底，到底還是悶悶的應了聲，有些故作不咸不淡的赧然。

蘇盈袖離開病房時在走廊上遇見班之前來查房的袁醫生，打了個招呼，聽他問和許應什麼關系，就笑笑，“一個朋友。”

“男朋友吧？”袁醫生抬抬下，打聽道，“元旦工會有聯誼啊，你嫂子說......”

袁醫生的太太是醫院工會的，聽聞工會近日已經將解決本院單男職工的人生大事提上了日程，準備組織聯誼會讓大家絡絡，尤其是不同分院之間的，說白了就是一大幫子人吃吃喝喝。

蘇盈袖立刻擺手，“不去不去，我元旦要值班。”

頓了頓，又道：“我朋友在這兒你多關照一下哈，一會兒他家屬就過來了。”

說完就急匆匆的走了，回到科室，看還有十分鐘，連忙躲進休息室吃點早飯，楊樂樂問道：“聽說你朋友生病了，嚴不嚴重？”

蘇盈袖搖搖頭，用力咀嚼著口中的面包，等吞了才解釋道：“是許律師，就輸尿管結石，外碎石碎不掉，疼得厲害，在泌尿外住兩天。”

大家聽了，又紛紛說許應倒霉，竟沒一個人問為什麼許應明明有家人有助理都不找偏找，好像找很理所當然似的，搞得蘇盈袖準備好應答的措辭沒了用武之地，一時間又覺得沒意思。

葉菲跟許寧川趕到醫院時才八點半不到，一進門就撲上去，摟著許應哇哇哭，“......你這個死孩子，你不要住酒店非不聽......有事也不給家里打電話，你還記得有爹媽麼？”

這陣仗搞得好像他得了什麼絕癥一樣，許應面無表的被抱著晃，整個人都有點東倒西歪。

“呃、這不是......有阿盈在呢麼，是專業的......”

話還沒說完就被葉菲暴的打斷，“人家是看人的，不是看腎的，隔行如隔山懂不懂！”

許應：“......”我看懂的啊：）

但是這話不能說出來，抬杠是會挨揍的，只能弱弱的說了句：“......媽，我腰疼，背也疼。”

“啊？疼啊......”葉菲愣了一下，連忙把他放開，“快快快，躺下歇著。”

許主任從進門開始就沒說過話，坐在沙發上一臉無語的看著母子倆，間或......打個哈欠。沒辦法，實在是有點困。

沒過多久，醫生來查房了，葉菲揪著袁醫生問了很多問題，都得到了耐心的回復，等送醫生出去，回頭對許應道：“得好好謝謝袖袖，要不是，你說不定都不著這麼好的醫生。”

許應翻了個白眼，不是很同意，但也沒有否認。

袁醫生態度會這麼好，一方面是他的職業品德好或者格本就耐心溫和，另一方面也肯定有蘇盈袖的原因在。他和蘇盈袖是人且不錯，巧昨夜他值班，自己是蘇盈袖親自帶來的，幾次打招呼，他肯定會關照。

要知道人和人也是有區別的，那些隨口一提，過后就忘的人能跟他一樣麼？

因為要明天才能手，許應只能繼續忍著因為結石而引起的疼痛，實在忍不住，就吃一片止痛片，葉菲一天都在陪著他，盯著他多喝水。

中途葉菲想去找找蘇盈袖，被許應勸住，“忙著呢，說了忙完會過來的，你就別折騰了。”

但葉菲最后還是沒聽，中午的時候看著許應吃完粥，就出門遛彎似的到了婦產科，原本想去找護士問問蘇盈袖在不在，可剛轉了個彎，就看見蘇盈袖頭上戴個藍帽子從辦公室出來。

邊走邊問：“不是說有記者？哪兒呢，趕的，采訪完我好吃飯。”

何娜把病歷夾放在護士站，指指一邊的會議室，“小會議室。”

蘇盈袖抬眼，意外看見葉菲，愣了愣，當下有些猶豫，不知道要不要過去。

倒是葉菲聽見了他們的對話，擺擺手，“工作要，快去。”

“何娜，替我招呼一下阿姨。”蘇盈袖哎了聲，有些歉意的朝點點頭，腳一踩就進了會議室，里頭已經有記者和攝影師在等著了。

“不好意思，讓你們久等了。”

“沒事沒事，既然蘇醫生手已經結束了，那我們就......就現在開始？”

這是容城衛視一檔《新聞有深度》的節目，這一期的節目主題是探討我國當下幾百萬臺人流手的背后故事，原本要采訪的是唐主任，但被他以自己不從事相關作為由拒絕，對方又說那主任推薦一個醫生吧，唐主任問了半天，沒人愿意接采訪，于是坑了當時在手沒能及時看信息的蘇盈袖。

蘇盈袖：“......”現在有些人吶，良心都是壞了的：）

“我們今天早上也去了門診，看到對來做人流的朋友，醫生是還要負責宣教的，十幾分鐘，但我問了一些人，們其實好像不太明白宣教的東西跟們有什麼關系。”

“對，十幾分鐘里說的，大部分都是人流手的作方法和風險，然后要簽署知同意，最主要還是這個，要想講明白什麼避孕之類的是很難的，時間太短了。”

“也有的其實有避孕意識，但還是懷孕了。”

“每一種避孕方式都不是百分百能夠避免意外懷孕的，就算是去做男結扎，也還是有可能出現意外，而且因為教育缺失和各種宣傳科普不夠，很多人，尤其部分本，對人流會有什麼副作用一知半解，甚至一無所知，男方單方面追求生活中的舒適，不愿意使用安全套，避孕就了方一個人的責任，這個時候有的朋友又擔心避孕藥會有副作用，所以會采取安全期避孕。”

“但其實這種方法是不可靠的，對麼？”

“是，安全期避孕又自然避孕，是最不可靠的一種避孕方法了。”

“但我覺得其實來門診看不孕的患者也在增多？”

“不孕的原因有很多，其中一個就是有多次人流史，很多來人流的患者其實不知道多次人流后會造的宮腔染、宮腔粘連、輸卵管堵塞等等問題都可能會影響到后面的人生規劃，以前不想要孩子來了，現在想要，他又不來了。”

“您覺得是什麼原因導致的這樣的局面？”

“教育缺失，避孕意識不足，有些醫院對無痛人流的惡宣傳，流產藥獲取過于容易，等等。我之前門診還到一個姑娘，藥流不全來清宮的，問藥在哪兒買的，說是網上，還說很多都這樣買，我也不知道......”

說著有些無奈的搖搖頭，苦笑一聲。

“所以我看到咱們醫院現在也在想辦法做一些......就是更好的宣教？”

這才是為什麼要將這個采訪放在一附院做的真正原因。

蘇盈袖想到這里，臉上有了一點笑容，“對，我們是現在新開了一個咨詢門診，就在人流手室旁邊，有個小門，原來是門診庫房的一部分，后來就是開辟了人流避孕咨詢門診。”

“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主要還是從宣教不到位這一點出發，我們在接很多患者的時候，發現雙方都不懂的況太多了，比如有的男生說我就蹭蹭不進去，他也真沒進去，但是朋友還是懷孕了，倆人都傻眼了，你說他是存心嗎，也不是，就是不懂，但又沒有一個專業的人來告訴他這是有風險的。”

“我們會建議患者在前到這個門診去跟值班醫生聊聊，反正你也是在排隊等手嘛，這點時間去學習一下也好，而且很私，你進去的時候，里面只有醫生跟你，最多加一個你男朋友或者丈夫。最好就是男方也一起進去，我們經常會在說完一些不孕原因和避孕方法的時候，家屬就會一臉驚訝的表，他沒有惡意，就是純粹不懂。”

“社會一直在進步，觀念也在開放，但是對避孕的認知還很滯后，我們努力的想要短這二者之間的距離，任何問題都是預防最重要，其他疾病可以預防，人流也可以。”蘇盈袖最后道。

說完這些話的時候，窗外正好有鳥雀飛過，發出啾啾的鳴聲，青天白日，正好。

采訪持續了四十多分鐘，蘇盈袖送走記者，再回，就看見葉菲正拉著何娜在聊天，便抬走過去，笑瞇瞇的，“聊得好哈？”

“哎呀，我們大明星回來了，了吧？”葉菲拉著，把一瓶礦泉水遞過去，笑瞇瞇的問吃沒吃飯。

蘇盈袖搖搖頭，又問：“許、許應現在怎麼樣了，還那麼疼麼？”

“應該好點兒了吧？嗐，不是什麼大事，別擔心他，你先去吃飯嘛。”葉菲笑呵呵的，好像之前抱著許應哭的不是一樣。

蘇盈袖見一副心大不在意的模樣，頓時眼皮一跳，突然覺得許應可能還是不太好。

住院第一天，許應忍耐疼痛和反復的嘔吐惡心中度秒如年，終于在晚上時袁醫生來告訴他：“好消息，你的水腫消退了，明天早上安排手。”

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許應聞言心里一喜，仿佛看到了痛苦解除之后的輕松盡在眼前。

蘇盈袖下班的時候來看了他一眼，沒多待，很快就走了，許應想留，又不好意思說得太直白，“我媽說我打小就好，這還是第一次上手臺。”

這話含蓄到蘇盈袖沒聽明白，以為他是真的害怕，連忙安道：“別怕，我跟袁醫生打過招呼了，這個手很簡單的，明天再來看你。”

許應：“......”

葉菲在一旁看著他的臉從期待變作僵，等蘇盈袖一走，就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哎喲，你爸當年都沒你這麼......”到底是親兒子，不好說得太難聽，“平時對著我那子甜勁哪去了？”

“但凡有平時一半甜，都不至于還是條，難怪你爸看不上你。”

許應：“......”

他看不上我就只因為我沒媳婦？那這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啊！？

作者有話要說： 許律師：我還是心好痛=_=

蘇醫生：沒事的，痛著痛著就習慣了。

許律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