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回

江東說這句話的時候，目直直落在又安上，又安就跟恍若未聞一樣，仍舊低著小腦袋，看他一眼的意思都沒有。

江東心裡那見到的驚喜被急速竄升的火氣代替，他幾步走過來，拉開副駕駛的門低吼：「許又安，清姨病了，住院了，你沒聽見我的話嗎？」

又安這時才抬起頭來，異常平靜，近乎冷漠的著他，小終於了，吐出的字眼，跟冰渣子一樣：「死了嗎？」周自橫皺了皺眉：「又安……」許又安咬咬，低下頭不理兩人，哪個倔強的小模樣兒，令周自橫心一，對江東道：「東子，這事我慢慢跟又安說……」

話沒說完就江東拉開，一手把又安拽了下來：「許又安，清姨住院了，癌癥，而且拒不接手和化療，一心等死，你到底聽沒聽見，你再恨，也是你媽，你有點人嗎？」

又安愣了一下：「癌癥？什麼癌癥？」江東平復了一下激的緒：「子宮癌，就住在你們醫院裡，已經一周了，你竟然不知道，又安，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就是你恨，可是把你帶到這個世界上的人，沒就沒有你，是你媽，生死之前，母之間還有什麼解不開的冤仇，話我帶到了，你自己想去就去，不去拉倒。」轉上了車，越野車轟隆一聲開出了大院。

又安整個人就跟被了魂一樣立在那裡，老半天都一不，周自橫想了想，給他家太后打了電話說有點兒急事，今兒就不回去吃飯了，彎腰把他媳婦抱上車，開出了大院，直接去了軍總。

到了門口停下車，周自橫了小媳婦的髮頂心聲道：「江東說的有道理，不管你心裡有多怨恨，生死面前，是不是也無足輕重了，子養而親不待，我不希以後看到你後悔，我們進去看看岳母吧！我想肯定很想念你。」

又安被周自橫牽著手進了醫院，直接上了十七層的高幹病房，出了電梯，又安就停住了腳步，低著頭一句話不說，周自橫歎口氣，抬起的下端詳半晌道：「怎麼了？過不去自己心裡那道坎？」

又安咬咬，還是不說話，周自橫把抱進自己懷裡拍了拍，牽著的手進了病房區，站在病房外，周自橫側頭看了小媳婦一眼，抬手敲了敲門，門拉開，裡面站著江城，手裡還拿著削了一半的蘋果，看見門外的他們，怔了幾秒繼而道：「又安自橫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周自橫喊了聲江叔叔，牽著又安的手走了進去，進了裡面的房間，就見張秀清躺在病床上，打結了婚，又安就沒見過媽，刻意忽略，令母之間的關係更降至冰點以下，這時候見了，顯得頗有幾分陌生和僵。

周自橫把道上買的花籃放在床頭道：「媽，不知道您病了，現在才過來。」張秀清的臉頗有些蒼白，這才幾個月的功夫，彷彿瘦了一個人還多，往昔的風也顯出幾分老態，出一個淺淺的笑意道：「你們工作忙，我這兒沒什麼大事兒。」周自橫扶著又安坐在床頭，就跟江城到了外面坐著，把空間留給這對母。

又安恍惚記得小時候媽媽跟爸爸帶著去遊樂園的景，最喜歡做旋轉木馬，那種華麗的燈和喧鬧的音樂中，讓覺得自己彷彿飛了起來，爸爸媽媽就站在欄桿外頭看著，每當轉過來的時候，就衝揮手，喊著：「安安，安安，這兒呢，這兒呢……」那是一段最甜的歲月，爸媽雖然不算多親近，但至是一個溫馨正常的家。

後來爸爸死了，媽媽再婚，這些甜溫馨的記憶被選擇忘，如今忽然從記憶深冒出來，才發現原來依舊鮮明。

張秀清溫溫的著兒，眼底有濃濃散不開的愧疚，或許人到了這時候，才會去回想以前走過的路，這之前，張秀清從來沒覺得自己做錯過什麼，年輕時候的，就像一張大網，網住了，飛蛾撲火一般飛過去，從沒考慮到兒的，現在想想，自己是個相當自私的母親，也是個不合格的妻子，對又安的爸爸，對江城，都是不合格的。

又安的父親死前那段日子，張秀清相當矛盾，那時候跟江城終於重逢，想過離婚，可面對又安父親，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後來知道又安爸癌癥末期，張秀清心裡有種鬆了口氣的覺，終於不必再為難選擇了，所以說人是有報應的，張秀清覺得，自己現在的境況就是報應，又安爸死於癌癥，如今也是癌癥，一報還一報，冥冥中彷彿早就注定好了。

又安坐在床頭很久都不知道該說什麼，是恨媽的，因為目睹了媽對爸爸的冷漠，因為爸爸最後死前還跟說：「安安要學會寬容，要好好的活著……」可是又安也沒想過有一天媽會死。

病房裡沉默了幾分鐘，張秀清開口道：「是江東找你來的嗎？」又安抬起頭定定著媽：「終於嫁給了你喜歡的男人，不是該永遠幸福的過下去嗎，怎麼會生病？」

張秀清苦笑一聲：「安安，或許這真是媽媽的報應，媽媽該為了自己的自私付出代價。」又安道：「你想一死百了，哪這麼便宜，你對不起我爸在前，現在要是死了，對不起的人就是兩個，你不是一直跟我說，你的多偉大多偉大，偉大的能戰勝所有，更何況區區癌細胞。」

張秀清臉上顯出一喜：「安安，你原諒媽媽了？」又安撇過頭：「沒有，但如果你死了，我會更恨你，你拋夫棄爭取到的，也不過如此而已，我為我爸不值，為我自己不值。」

很久張秀清才道：「我會手，並且接化療，你放心吧！我不會死……」

又安出來的時候，江城低低說了句：「謝謝你，又安……」又安看了他一眼，印象中這個名義上的繼父，從來都是拔威武的，而此時，卻彷彿有些佝僂起來，像個最平常的老人，從他眼中，又安第一次相信了，或許他跟媽媽之間真存在刻骨銘心的，不然，一個這種地位的首長級人，何必親力親為的伺候妻子，甚至連看護都沒用。

上了車周，自橫忽然抓過又安低頭親了一下，頗欣的道：「我家小媳婦終於長大了。」又安小聲道：「周叔叔，我從沒想過會死，即使當初我爸爸骨未寒，就改嫁的時候，我恨恨得咬牙切齒，也沒想過死，真的……」說著，眼淚啪嗒掉了下來：「周叔叔，你說不會死對不對？」那語氣中的脆弱和害怕，把周自橫險些心疼壞了。

周自橫一手把抱到自己膝上，搖著哄：「不會的，癌癥也不都是絕癥，尤其子宮癌，摘除子宮，接化療，控制好的話跟正常人一樣，你是醫生，這個應該比我清楚吧！」

又安微微點點頭：「可我還是怕，以前恨恨到不行，可一想到可能會死，我就覺得，這裡跟有把刀挖一樣疼……」小手拿著周自橫的大手按在自己口上。

周自橫歎口氣：「生老病死，誰也躲不過去，但凡事我們都要往最好的地方去想，往往會發生奇跡，媳婦而你說是不是？」

大概了打擊，小媳婦在車上就睡著了，周自橫把放到床上，都沒有醒過來的跡象，周自橫給換了睡，拉開被子蓋上，了的額頭，把臥室的壁燈調暗，才出去打電話。

剛才在病房裡一直盯著裡面的又安，對岳母的病沒怎麼深瞭解，而且江叔叔的狀態，他也有些問不出口，這會兒直接撥了江東的手機。

江東立在宿舍的窗前煙，想起白天的事，有些煩躁的捻熄了手裡的煙，他知道自己的做法，又安非常反，那種逆反心理在他上尤其明顯，可他只要一見到又安，就無法控制自己的脾氣，明明心裡想過很多溫和的說辭，一面對又安，就連一個字都說不出，總是想發火，看到跟自己頂撞就生氣，看到小臉上掩不住的幸福，他也生氣，因為那些幸福不是他給的，他守了九年的孩兒，見了他，依然跟只刺蝟一樣。

可是江東知道，如果清姨就這麼去了，又安肯定會一輩子活在愧疚中，不能解，他太瞭解了，子倔，卻有一顆最敏的心，對小貓小狗都忍不住憐惜的人，怎麼會真的恨自己的母親，只不過因為爸的死，讓心裡那怨憤始終沒發洩出來罷了。

手機響了幾聲，江東看了看手機號，心裡不爭氣的跳了幾下，幾乎立刻就接了起來：「許又安，還有什麼事？」語氣頗不耐煩，可仍然掩不住底下縷縷的期待。

周自橫沉默幾秒道：「東子，是我，我的手機沒電了，用又安的手機……」江東有些狼狽，很清楚就剛才那一瞬，以周自橫道明，一定猜出了自己的心思。

江東穩了穩心神：「找我什麼事？」

周自橫放下手機，點了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心裡有種繚的思緒，東闖西撞的，不得安寧，多長時間了，江東依然沒有釋懷，怪不得這幾個月都見不著他的面，雖說忙，也不至於忙到如此，這種逃避的行為稚的可笑，也更說明了，江東對又安的在意，比他一開始想的要深刻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