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抹朝的斜影拖在廊下。
棲遲站在窗前,用手指比劃了一下位置,推算著已經流逝掉的時辰。
順便也計算著,已經過去了幾天。
旁邊探過來一張白的臉。
是李硯,他喚一聲:“姑姑,我已算完了。”
棲遲回過,見他手里拿著麻麻的一頁紙。
朝紙上看了一遍,手指了兩,說:“這里,還有這里,算錯了。”
李硯今日沒課,一早就在跟前玩著推演算。
其實他沒算錯,只是見姑姑眼總瞄著窗外,不知在想什麼,就故意算錯了兩個地方,不想還是看出來了。
他坐回去,握著筆,心里琢磨著姑姑出神的緣由,忽而想到什麼,看一眼門外,頭又轉回來:“說起來,有好幾日都沒見著姑父了。”
棲遲看他一眼,心里默默說:連他都發現了。
自那晚伏廷走后,就沒再見過他。
他在書房睡了一晚,第二日一早軍中,之后就沒再回來。
這幾日,一直都住在軍中。
“家主,”新小步從門外走進來,喚回了的思緒,稟報說:“羅將軍來了。”
自那一通軍后,這也是羅小義頭一回再登門。
棲遲正想問問他傷勢,說:“請他過來說話。”
新出去,不多時,領著羅小義到了門口。
“嫂嫂安好。”羅小義在門口站定,抱拳見了個禮。
棲遲略略打量他一遍,他著胡,外面加一層甲胄,顯然是從軍中來的。
問:“你那傷如何了?”
羅小義笑道:“嫂嫂放心好了,我一糙骨頭,幾下軍算什麼,養了幾日就又能走能跳了,否則今日又如何能過來。”
棲遲見他還能笑,就放心了:“那過來是有事?”
“正是,”他收斂了笑,正經道:“我是來接嫂嫂去同三哥會合的,他需出行一趟,要帶上嫂嫂同行。”
棲遲眉頭輕輕挑一下,有些意外。
隨即就想起那晚自己說過的話,兩耳又微微地熱了起來,問:“他為何不自己來,是在回避我?”
羅小義可不知那晚發生了什麼,詫異道:“嫂嫂怎會這麼想?三哥若要回避你就不會我來接你了,不過就是……”
他眼神往李硯上一飄,不好直言,訕訕說:“軍務繁忙罷了。”
棲遲心里有數了。
還是因為那錢的事。
是低估了那男人的一骨氣了。
那他現在又派人來接,是肯揭過了麼?
“嫂嫂如何說?”羅小義見不做聲,懷疑是不想去了。
甚至想問一問,那晚是不是因為錢的事跟他三哥慪上氣了。
難得他三哥發了話要他來接人,可別這頭又撂挑子,那這對夫妻豈不是要因為一筆錢就此杠上了?
棲遲看見他臉上表,終究點了個頭,說:“去。”
而后吩咐新去收拾一下。
羅小義了句話,幫他三哥也收拾幾件裳。
棲遲心里回味,那男人說出行就出行,只派人來接人,竟連東西都不回來取一趟。
想完一轉頭,就瞧見李硯眼地盯著自己。
有些好笑,問羅小義:“我再帶上一個可行麼?”
羅小義也早眼尖地瞧見小世子的模樣了,笑道:“嫂嫂發話,自然可行。”
李硯頓時兩眼發亮。
他不比他姑姑,出去的地方,聽到出行的消息時就豎起了耳朵。
羅小義雖然沒說要去什麼地方,但至是可以出這道府門的。
他來了北地許久卻還沒出去走過,現在有這機會,自然心。
車馬很快準備好,由羅小義帶來的一隊兵守著。
棲遲出門前罩上一件連帽的厚披風,坐進車里時,李硯已由新和秋霜先一步領著進到車里了。
他一向乖巧安靜,此刻難得雀躍,忽而一驚,懊惱道:“不好,還不知道要去什麼地方,去幾天,我竟忘了與先生告假了。”
棲遲掀下兜帽說:“放心吧,人替你留話了。”
他吐口氣,這才安心了。
車馬上路。
棲遲知道羅小義在旁打馬護車,隔著窗格垂簾問了句:“路途遠嗎?”
羅小義在外面回:“不遠,是我與三哥每年都去的地方。”
左右趕路無聊,他索在外面與細細解釋。
要去的地方是都護府轄下的皋蘭州。
只因那里有馬場,每年只有冬日他們才有空閑,會去走一趟,主要就是為了看馬。
原本今年早該去了,先是因為追捕那幾個突厥探子拖延了許久,接著這位大都護夫人就忽然過來了。
前前后后,才拖到了今日。
其實也是因為那筆錢,他被他三哥晾了好幾天,又是一陣耽擱。
這個他就不提了。
提了怕這位嫂嫂花了錢還不快。
棲遲問:“既是看馬,又何必要帶上我?”
羅小義答:“皋蘭州每年都來其他州府的達貴人,今年聽聞都帶了家眷的。三哥為大都護,萬一遇上可不好,往年嫂嫂沒來也便罷了,今年都來了,怎能不帶上嫂嫂呢。”
棲遲聞言不心中一悶,抿住了。
還以為是那男人想通了,卻原來只是因為不得不帶上。
羅小義在外面聽不到聲音,補了一句:“嫂嫂安坐著吧,等到會合的地方我會說的。”
棲遲輕輕應了一聲,轉眼看到李硯將雙手攏在袖中仔細著,才想起走得匆忙,輕裝簡從的,竟也沒在車準備盆炭火。
想一定是子太好了,幾日不見,那男人一句話便答應同去了。
※
車馬應當是出了城,能聽見車滾過城門下時的回聲。
而后就沒什麼聲響了。
直到中途停頓了一下,棲遲才察覺過去許久了。
旁的李硯都開始打瞌睡,到現在也沒再聽見羅小義的聲音。
隔著窗格問了句:“到哪里了?”
也沒人回。
疑著,出手指,挑簾看出去,一眼看見車旁一匹黑亮高大的戰馬。
男人的踩著鐙在上面,腰收,后掛佩刀,下是曾親手系上去的馬鞍。
手指挑高,將簾子全掀起,看見了他的側臉。
伏廷眼觀前方,目不斜視。
誰也沒料到他就這麼突然出現了。
羅小義已去了后方,車旁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他和他的近衛軍。
棲遲手指捻著細的錦緞簾布,眼睛盯著他。
他臉偏過來,與視線一,又轉了回去。
后羅小義喚了聲三哥。
棲遲放下了簾布。
眼神卻仍落在隙,布簾偶爾被外面大風吹起一下,便能看見他一片軍服的角。
到后來才拉了,是怕風灌進來凍著旁邊的李硯。
伏廷打著馬,旁跟上來羅小義。
“三哥,停下休整一下吧,這又不是行軍。”
他們習慣使然,趕路太快,一早府接了人就走,直到現在,都趕大半天路了。
可這次不同以往,是帶了家眷的,又是人又是孩子,力可比不上他們這些行伍里的。
伏廷看一眼旁馬車,勒了馬。
車在十里亭旁停下,李硯第一個從車里跳下來。
他嫌冷,拉了上裹著的大氅,著手,腳步著。
外面日頭還在,倒比車里暖和些。
羅小義看見,人在亭外生了叢火。
李硯靠過去,仔細掖著擺蹲下,烤著手,眼往旁邊瞄一下,喚:“姑父。”
伏廷坐在臺階上,側是剛剛解下的刀。
他看一眼旁邊的孩子,見他鼻尖凍紅了,一手從懷里出酒袋,拋過去:“喝一口。”
李硯兩手兜住,沒想到他會跟自己說話,詫異地看著他。
許久,又看一眼懷里酒袋,才反應過來他剛才說的是什麼,搖了搖頭說:“我不會喝酒。”
伏廷是想他暖個罷了,一條胳膊搭上膝,說:“別多喝就行。”
羅小義在后面給他鼓勁:“世子莫慫,你可是王府的世子,要做頂天立地的男人,豈能不會喝酒呢。”
伏廷看他一眼。
羅小義閉了。
錢的事還沒過去,他上傷才見好,暫且還是在他三哥面前玩笑比較好。
李硯又看一眼伏廷,見他就這麼席地坐著,再看自己,卻是如此毫不松懈,一抿,便也松了擺,干干脆脆席地坐下。
而后,終于擰開酒袋上的塞子,抿了一小口。
只一點,也烈氣沖鼻,他捂著,臉紅起來,但很快上就熱乎了。
“謝謝姑父。”李硯道著謝,將酒袋又還回去,擰上塞子前還不忘用袖口拭了一下。
伏廷發覺他有點過于懂事乖巧,再坐著怕他拘謹,拿了酒袋起離開火旁。
羅小義見他走開,才坐到李硯跟前去,放開來打趣:“世子就該這樣,來了這北地就不要再端著州的樣子了,那麼正經做什麼,不如我再給你喝點?”
說著又去懷里出酒袋。
……
伏廷一直走到亭后,站住了。
棲遲倚著亭欄在他眼前站著,雙手攏在披風中,臉掩在兜帽下,一不地看著他。
他知道一定是看著他從火堆那里走過來的,手中酒袋在上敲一下,問:“難道你也想喝一口?”
棲遲看了眼他手里的酒袋,說:“我不會飲酒。”
說了和侄子一樣的話。
伏廷看著白生生的臉,想起了那晚,似是好笑。
他低頭,也低了聲:“現在不取悅我了?”
棲遲心突地一跳,眼睛在他上一掃。
他目獵獵,盯著臉,似在激。
不有些氣惱,轉過臉去,淡淡嗯了一聲:“倘若在你眼里這是個笑話,便當我沒說過好了。”
說完轉要走。
男人的擋了一下,又被他結結實實堵住了路。
伏廷將酒袋塞到懷里。
“喝吧。”他說。
早已看到凍得發白的。
他心說或許就不該帶走這趟。
在軍中本已準備直接上路了,被羅小義幾句話一勸,最后還是去接了。
棲遲拿了,看他眉眼沉定,也不知到底氣消了幾分,語聲便也緩和了:“喝了真能暖和?”
他眼抬一下:“嗯。”
手到塞子上,又松開了:“算了,怕會醉,不規矩。”
伏廷心道連往軍中投錢的事都敢干的人,這時候又說起規矩來了。
干脆說:“醉了就在車中睡。”
醉總比冷強。
棲遲這才擰開塞子,手輕抬,只稍稍抿了一口,瞬間就皺了眉,一只手急急堵住。
否則怕是當場就吐了。
伏廷看到,角不扯了一下。
忍耐了半晌才熬過那陣口的烈氣。
蓋上塞子后,臉上已經微紅,但好在,上真的回了暖。
將酒袋遞過去,抵著他手指。
伏廷五指一張接了,見攏了一下披風,轉過半邊去,只有沾了酒氣的眼神在他上停留了一下。
臨走前,忽而輕輕留下一句:“這下,別再給別人喝了。”
因為已過了。
伏廷看著走遠,掃了眼酒袋塞口,抿一線,一把揣進懷里。
追妻一時爽,一直追妻一直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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