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袁長卿果然不再把珊娘鎖在家里了,只是……
恒天祥制坊的二樓上,大公主穿著才剛做好的裳,正著手臂展示給珊娘和陸九斤們幾個看,忽然從眼角瞅到樓下大堂里的一陣。微一挑眉,轉走到窗邊探頭往樓下看了一眼,然后回頭瞅著珊娘一陣怪笑。
坐在珊娘旁邊的陸九斤都沒有站起來往窗外看,就已經猜到是怎麼回事了,回頭對珊娘笑道:“看樣子,你家的來接你了。”
珊娘原正和林如稚兩個湊在一低頭翻著制坊的樣圖冊,聽到陸夫人的話,一抬頭,又見大公主看著笑得壞眉壞眼,這才長了脖子往窗下看了一眼。
只見一樓的大堂里,袁長卿正被店里的侍引著,在那待客的八仙桌旁坐下。他坐下后,從容地調整了一下袍下擺,然后接過侍奉上的茶盅慢慢品著茶,似乎一點兒也沒覺到四周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們頻頻窺向他的眼一般。
這恒天祥是用制坊,其每季出品的新鮮樣式衫可謂是獨步天下。以前珊娘還住在西園時,家老太太就是這恒天祥的常客。只是,老太太講究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老式規矩,且認為把制師傅到家里去專門替量裁,這才能現出份的尊貴,所以那時候珊娘竟是一次也沒去過恒天祥的店里。
而京城的人們講究的卻是不同。雖然以份來說,顯然大公主的份更尊貴一些,但比起把制師傅到公主府去為服務,大公主倒更愿意“親民”一些。一則,逛街的樂趣遠遠高于那種講究面子的虛榮;二則,店里來來往往的客人們能帶來各路的八卦消息——這原就是逛街的樂趣之一。其三,有了漂亮裳,若不穿給人看,可不就是錦夜行了?!
所以,京里的人們除了數像老太太那樣堅持著老式規矩的,一般都更寧愿親自來制坊挑選面料,定制衫……
也就是說,恒天祥的客人們都以人居多。
所以,恒天祥有個規矩,二樓只許人們上去,便是來定制裳的男士們也只能在一樓后面的包廂里接服務,卻是再不允許上二樓的。袁長卿是來接人的,就更不可能許他上去了。
偏袁長卿長那樣,且還是這麼一副稟。那麼安安靜靜地坐在熱鬧的大堂間里,看著簡直就是一幅格格不的水墨畫……
大公主看著珊娘笑了一會兒,又回頭看了一眼樓下的大堂,忽地沖著陸夫人比了個四的手勢,笑道:“老規矩,一盞茶的時間。賭我那金蓮步搖。賭不賭?”
“不可能!”陸夫人站起來,也著脖子看了一眼袁長卿,笑道:“哪能天天有那麼多沒沒臊的,我跟你賭了,就賭上次你看中的那個耳環。”又回頭問著林如稚,“你賭嗎?”
“賭!”林如稚笑道:“上次在茶館就已經三個了,我也賭四個。”
珊娘重重嘆了口氣,用力合上那畫冊,嗔著大公主們幾個道:“你們無聊不無聊?!”
如今袁長卿雖然肯放出門了,卻是仍不放心。只要他有空,的朋友們又不介意,他甚至會做的尾,跟著去參加那些人們的聚會……不過這種況很,雖然僅憑著他那張臉,大公主們就歡迎他這探花郎的,可珊娘卻不愿意帶著他玩兒(因為他老管著,玩也玩不盡),所以,袁長卿只能退而求其次,不許他跟著時,他就早早地過來接。
而珊娘們也并不老是在誰的家里聚會,有時候也會出去茶樓酒肆,或像今天這樣,出門逛街購。林如稚所說的“茶館”事件,便是上一次們幾個去茶樓喝茶,袁長卿來接珊娘時,見們的茶會還尚未散席,他便先在樓下坐著等。偏他那張臉太招人了,他坐下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竟連著有三個孩兒找著各種借口過去跟他搭訕……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就是無聊才打這個賭的啊。”大公主笑著轉過,一邊任由裁師傅幫調整著裳下擺,一邊又好奇問著珊娘:“你都不嫉妒的?”
陸九斤笑道:“呀,不定是在我們面前裝著個大度的模樣,回去還不知道怎麼折騰我們探花郎呢!”
林如稚則問著珊娘:“師兄都不忙的嗎?我大哥忙得整天都快看不到人影了。”
“這我就不知道了。”珊娘老實答道。
如今朝中太子得勢,別人都當那擺在人前的太子黨袁長卿一定會得到重用,那明顯著老皇帝重用的“太子黨”林如亭可能會被擱置。卻不想太子很有“容人之量”,竟是“依舊”重用著林如亭,對袁長卿卻并沒有像眾人猜測的那樣給予任何提拔……當然,大概也只有珊娘知道,袁長卿這并不是被太子冷落了,而是他仍在幕后替太子做著一些什麼事。只從他以前總是隨意遲到早退,如今卻是掐著鐘點上衙下衙便能知道,顯然他上的事要比以前多了許多——要說袁長卿此人做事極有規劃,他從不會把公事帶回家來做,也不會公事影響到他私人的生活,所以只要珊娘不問,他一般都不會主說他在忙些什麼。偏珊娘著前世的影,極過問他在做些什麼。
“來了!”忽然,一直站在窗口的陸氏笑著了一聲,又報著數道:“一個。”
珊娘忍不住好奇地站起,卻只見袁長卿仍是獨自一個人坐在那里,并沒有陸氏所說的來搭訕的人。
“沒有啊。”道。
林如稚卻看到了,笑道:“跑了。”又道,“才剛那個孩假裝被絆了一下,人還沒沖到師兄的面前呢,師兄就端著茶盅閃到一邊去了,把那個孩得扭頭就跑了。”
正被裁扯著擺的大公主踮著腳尖看了看,笑道:“老花招了,也不想點新招……”
“又來一個!”
大公主話還沒說完,陸夫人又了一聲兒。
這回大公主忍不住了,扯著擺就過來了。
卻只見,這一回,袁長卿不僅沒讓開,還主給過來的那個婦人讓了座……
“啊……”大公主“啊”了一聲,回頭看了一眼珊娘的肚子,笑道:“如今大概也只有孕婦才能跟他搭上話。”又回頭著在門邊上站著的三和五福道:“趕把你家夫人領走!然后再把你家探花郎也給帶走!再不走,我這子怕是明年也做不好了!”
珊娘由三和五福扶著下了樓,才剛下到一半,那袁長卿就跟腦袋后面也長了眼似的,忽地扭頭向看過來,然后那烏黑的眼微微一彎,回頭向那個坐著的婦人略一頷首,便急急跑上樓梯,過來代替五福扶住珊娘的手臂。
因來的時候就是珊娘去接的林如稚,所以走的時候林如稚也跟著珊娘一同下來了。見袁長卿過來,林如稚好奇地看了一眼才剛跟袁長卿說著話的那個婦人,見那婦人和珊娘一樣,都著個大肚子,便對袁長卿笑道:“師兄剛才跟人家聊什麼呢?”——要知道,袁長卿可不是個愿意跟陌生人說話的人。
袁長卿沒有回答,而是專心致志地扶著珊娘下了樓梯,這才回頭答著林如稚道:“那位大嫂跟十三兒一樣,也是六個月了,”他低頭看看珊娘的肚子,略有些憂慮地道:“的肚子看上去更大一些。”
珊娘忍不住就白了他一眼——還真是,雖說已經六個月了,可那肚子看上去卻跟五個月差不多,并不是很大。偏已經努力在吃了,不僅沒胖,肚子也不見大,都不知道吃進去的東西都去了哪兒……
袁長卿這里話音剛落,旁邊就響起一陣帶著炸子音的笑聲。珊娘等人一回頭,便只見那原先跟袁長卿說著話的婦人撐著腰過來了。那婦人先是看了一眼珊娘的肚子,然后對笑道:“這是頭胎吧?”又對袁長卿笑道:“頭胎一般肚子都不大。再說了,肚子大了,生的時候可就罪了。當初我生我們家丫頭的時候,可疼了我一天一夜呢……”
驀地,珊娘手上一。抬頭看向袁長卿,便只見袁長卿的臉上微微變,不一陣疑,默默回握了他一下,又詢問地歪了歪頭。
袁長卿什麼都沒說,只也輕輕回握了一下,便微笑著向那婦人又頷首行了一禮,然后便扶著珊娘出了店門。
他走了,那被他的微笑勾得犯了花癡的大肚婆在他后則是一陣呆怔。直到和那婦人同來的其他婦人圍過來,這婦人才回過神來,著口嘆著氣道:“我的娘呀,瞧見沒?沖我笑了!”又著肚子道:“不定我這孩子也能沾著探花郎一點兒仙氣兒,明兒長得也那麼漂亮!”
“得了吧,”同來的婦人打趣著道:“就你們兩口子那模樣,狗尾草怎麼也開不出個牡丹花來!再瞧瞧人家兩口子,不定那肚子里又是個挾高嶺之花’呢!”
且不說那廂的打趣,只說袁長卿扶著珊娘上了馬車后,林如稚也跟了上去。趁著袁長卿還沒上來,林如稚湊到珊娘耳旁小聲笑道:“人都說袁師兄子冷,我瞧著他將來一定會慣孩子的。”
珊娘怔了怔。前世時,袁長卿其實是會慣孩子的,以至于總覺得他會把孩子們給慣壞了,覺得他不夠“嚴父”,所以才強撐著自己做了個“嚴母”……所以,孩子們全都怕而親近于他。
默默咬了咬,暗自提醒自己,這一世再不要那麼吃力不討好了,孩子都是那風里的草,便像和那兩個兄弟,五老爺五太太從來不問他們的,也沒見他們長歪掉……
正想著那倆兄弟,忽然就看到街道旁,一戎裝的侯瑞雙手捧著一只盒子,和一個姑娘并肩走在一,且那二人一邊走一邊親地說笑著。
忽地站起,差點和正要上車的袁長卿撞在一。袁長卿趕扶住,道:“怎麼了?忘了什麼東西嗎?”
“我哥……”
珊娘將頭探出車廂,卻只見街上人來人往,竟是一下子就沒了侯瑞和那個姑娘的影。
“侯大哥嗎?我沒看到呀!”林如稚也隔著車窗往外看著,又對珊娘道:“你看差了吧?”
珊娘疑地偏了偏頭。打小侯瑞就對孩子沒什麼好,總覺得孩又氣又難纏,珊娘還真沒見他對哪個孩那般親熱地笑過……
“許真是看錯了吧。”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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