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過后,《我去往》的工作就慢慢的展開了。葉的主要對接人是秦雪蘭。們這邊的所有工作,大到投放,小到微博文案,都要丟到項目群里讓秦雪蘭或者指定的人確認后,葉才能安排往外放,未經確認發出去的東西,后果自負。
《我去往》的項目大群里,時代的各方領導都在,雖然領導大多時候不吭聲,但他們的存在,直接限制了微群里的流尺度。那就是你要為你在群里說得每一句話負責,那些不吭聲的領導都是見證人,你可以說廢話,但絕不可以說錯話。其實,也不止于群里,私下跟甲方私聊時,也要字斟酌句,可以廢話連篇,甚至可以兜圈子,就是不能說錯話。否則,一旦出了什麼差錯,追溯源時,大家就開始咔咔放微信截圖,或者微信語音。
葉作為方圓這邊的負責人,必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善于揣每個甲方每句話背后暗含的意思,不管是說出來的還是沒說出來的,都要能意會。還要善于使用各種萌萌噠的語氣詞和表包調節氣氛。因為甲方是掏錢的人,有資本居高臨下,而乙方賺他們得錢,一定要保持謙恭態度。
接久了,葉發現秦雪蘭是個暴脾氣,自己艾特確認東西,可以一個下午不回。而秦雪蘭艾特,兩分鐘不回,秦雪蘭就會在群里刷屏,跟催命鬼似的,超過十分鐘不回,就打電話過來。一個月下來,葉就已經患上了秦雪蘭恐懼癥。每次看到的電話,就本能的頭皮發麻,但又不得不著頭皮接。
五月要預備定檔發布會,事多且雜,秦雪蘭的脾氣就暴躁了,說話越發不客氣起來,尤其葉年輕,份還低,不過是個乙方小經理罷了,秦雪蘭很不把當回事,可以說得上是頤指氣使,把葉氣得臉紅脖子,差點摔手機,可也不能發脾氣,只能忍氣吞聲。后來,有一次,晚上十點多,葉去洗澡了,出來見秦雪蘭打了仨電話,就知道大事不妙,趕給回了過去,秦雪蘭劈頭蓋臉的數落了一頓,問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早說。
葉服務過各種各樣的甲方,奇葩甲方不在數,可這樣蠻不講理的,頭一次遇到。是服務于甲方的,可至于下班時間洗個澡都要被罵不敬業嗎?葉一直忍著,直到聽到秦雪蘭問是不是不想干了的時候,再也忍不住了,口道:“蘭姐,是我不好,是我能力不夠,要不您跟我老板說,把我換了吧。”然后就把電話掛了。
掛了電話,葉在家里罵了一會兒娘,王彥就打電話過來了,問怎麼回事,說秦雪蘭連發了三條朋友圈,全是大嘆號,夾槍帶棒的指責能力不足,脾氣還大......
葉覺得秦雪蘭簡直有病,至于這樣嗎?葉把事的原委跟王彥說了。王彥也很無語秦雪蘭,但同時也暗的批評了,覺得不該意氣用事。又說現在是磨合期,而且又忙,大家都有些躁,起點沖突,也有可原,讓下不為例。等會他先打個電話過去賠罪,想必秦雪蘭也不敢把事鬧大,否則在他們領導那也代不過去。之后讓葉再打電話過去道歉,這事就這麼算了。
葉也只能說好,總不能真的一開始就被換下去,那多丟人啊。
半個小時后,王彥給發微信,說打吧。葉便給秦雪蘭打了過去。秦雪蘭估計也緩過來了,說最近事多,上面領導給的力也大,有急事問,一時找不到人,脾氣大了點,別介意。又說這人就這樣,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讓別放在心上。掛了電話,秦雪蘭還給發了個千元的紅包。葉目瞪口呆之下,倒的確到了秦雪蘭的歉意,若不是真心要道歉,誰肯發了一千塊的紅包,估計最多88就把打發了。葉心里的氣消了不。推拒著不肯接,秦雪蘭說不接,可就要真生氣了,葉只好先接了。
臨睡前周嘉魚打過來,問怎麼回事,葉只得又把原委跟說了一遍。
周嘉魚大笑起來:“你不是一個人,我們公司葉未勻跟對接預告片的事,小葉多穩的一個人,都被氣得直罵娘。聽說早幾年,更暴躁,這兩年結了婚,也有孩子,脾氣比以前收斂多了。”
葉道:“你別嚇我,電影國慶檔上,這才五月剛開始,我懷疑自己撐不到結束。”
周嘉魚道:“沒關系,你要是死了,我給你收尸。”
葉道:“滾。”
周嘉魚笑了起來:“說起來,你覺得葉未勻怎麼樣?”
葉問:“什麼?”
周嘉魚提醒道:“就那天宴會上給你送解酒湯的人啊,怎麼,這麼快就忘了?”
葉恍然大悟了:“你說他啊,怎麼了?”
周嘉魚有些無奈:“你金魚記,我上一年不是說要給你介紹男朋友麼,就是他,你還說人名字好聽,這姓配這名,簡直絕了,一聽父母就是文化人。”
葉想起這回事來,嗯了一聲:“你不是說人沒意向麼?”
周嘉魚道:“對啊,不過那時他說他剛跟朋友分手,還沒心,再等等。前幾天,我想起這事來,想著你們也見過了,就問他對你的印象如何,你猜他怎麼說?”
葉立刻道:“我不猜。”
“瞧你那德。”周嘉魚嗔了一下,“是好話,說跟想象中不大一樣。我問他怎麼個不一樣法,他皺著眉頭想了半天,說像一種,羊或者鹿?我問這是夸人,還是罵人?他笑說當然是夸。我說人還單著呢,他就不吭聲了。我覺得是默認,他對你有好。怎麼樣,你覺得呢?”
葉道:“人家或許就是禮貌的。”
周嘉魚道:“你是過分謙虛,還是沒看上人家?”
葉道:“真沒有。”
周嘉魚道:“是本地人,你知道本地未婚男青年多搶手嗎?就戶口那一項,就多人往上撲,更別說人還干凈,事業也該算不錯。倘若這樣優秀男青年你都看不上,我就真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樣的人了。”
葉重申道:“我真沒看不上人家,我主要怕人家看不上我。”
周嘉魚嗐了一聲:“怎麼可能,人家說你像羊或者鹿,意思就是你讓他很有保護,我都聽出來了,你怎麼聽不出來?”
葉被逗笑了:“你懂?”
“真的,你別不當回事。”周嘉魚道,“我最近才察覺到,葉未勻之前沒興趣,不是前友的問題,就是眼高,以為我給他介紹的是七八糟的人,結果一見,不就真香了嘛,早知道早給他看照片了。”
無論如何,被人這麼稱贊,都是令人愉悅的,葉笑道:“你可別胡猜八猜了。”
周嘉魚道:“真的,你就說有沒有興趣吧?有興趣,咱們趕快下手,保不齊你猶豫的功夫,他就被撬了。”
葉嘆氣道:“他們本地人多數還是想找本地人吧。我估計,即便他真看上了我的個人條件,多半也看不上我的家庭條件。你還是不要瞎猜人家默認了,萬一是拒絕呢。”
周嘉魚道:“上一年我剛開了個口,啥都沒說呢,他就給我回絕了,所以他啥也不知道,怎麼可能看不上。他就是開會的時候,看見你了,有興趣了,所以默認了。”
“那就更不靠譜了!”葉道:“你要是什麼都說了,他還有興趣,有意向,那我敬他是個猛士,一定用盡渾解數把他騙過來,好好珍惜。但他現在什麼都不知道,只看人產生的那點好太靠不住了。不過,你要是不死心,可以去試試,但別說是我的意思,畢竟咱們才剛開始合作,別因為這個事弄得大家尷尬。”
周嘉魚想了想,道:“我叔叔家有個跟我同歲的堂哥,早先跟一姑娘訂婚。姑娘是獨生,家里有房有車,爹好像還是個小,對我哥也好,幾乎唯命是從。我哥剛開始跟訂婚,也是相中姑娘的家庭條件。長輩也都說好,家里條件好就算了,主要是我哥能拿住,但我哥最后還是退了婚,也不是什麼狗劈,就是覺得沒意思。后來,相親認識了我嫂子,我嫂子家兄弟姐妹五個,一家子累贅,條件比我哥家差太多了,而且關鍵是我嫂子看不上我哥。可我哥不知道中了什麼邪,就看上我嫂子了,非不可。上一年春節回家,孩子都八個月了。跟我嫂子聊天,問我嫂子最后為啥答應了,我嫂子說,反正嫁誰都是嫁,你哥看著老實,再選也就這樣了。我說這話你可別當著我哥的面說,男的都要面子。嫂子說,你哥知道。我問我哥啥反應,說他就笑笑,也不吭聲。”
葉笑了:“你堂哥猛。”
周嘉魚道:“我倒不覺得堂哥猛,只覺得人的本質是犯賤,尤其的事,最無法拿常理推斷。 ”
葉嗯了一下:“想起《頤和園》里主說,人就是吃苦,也罪,不然不會對眼前的事漠然,而去追求永不可期的東西。”
周嘉魚問:“你呢,一個是自己能拿的,一個是拿自己的,你怎麼選?”
葉搖搖頭:“我不犯賤。”
周嘉魚道:“我有種覺,不知道對不對,我覺得葉未勻跟我哥一樣,骨子里犯賤,他能拿住的,他不稀罕,他稀罕能拿住他的人。”
葉沒吭聲。
“而且。”周嘉魚又道,“我個人覺,你也犯賤,骨子里有傾向,保不齊會被男人吃死。”
葉笑了:“我在你心里這麼沒用?”
周嘉魚道:“我不知道,只是覺。”
葉笑:“那你的覺有錯。”
周嘉魚嘆了口氣:“希是我的錯覺,可我不想看你被狗男人。”
掛了電話,已經凌晨十二點多。項目群里,甲方領導終于結束了一天的連環艾特,沒有靜了。
葉覺得微信是所有上班族的魔鬼,它幾乎二十四小時全方位的將人綁架給工作。
葉關了燈,慢慢的躺下去,卻沒睡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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